第85章 ,缺中生石花
阿沅說,他在得知齊暄嫉恨她,要殺了她時就曾偷偷去查過事情真相。
說是很多年前,齊暄曾愛慕過的一個女子,雖不知是否入了真心,但就那女子容顏而看,他是勢在必得。
但好巧不巧,那女子居然兜兜轉轉成了他爹齊文公的義女,有了齊文公的保護,他便再不能像對待其他女子一樣以權壓製。
又據說碰壁多次後他曾也想過放棄,實在是覺得天下長得好看的女子多的是,他完全沒必要為了這一個而與自己的老子作對,更甚的還會丟了自己已入囊中的爵位。
但俗話也說,得不到的永遠會是最好的那個,心尖的朱砂痣,觸不到的白月光那就是味毒,勾著人的心,忽遠忽近,逼的人生起那莫名的想去征服的衝動。
所以,十六歲,血氣方剛的齊小公爺沒能忍住悸動,於一場磅礴雨中跪在了一方有棱有角的青石板上,整整一夜。
倒是讓好戲者第一次覺得他齊暄原來也有顆真心。
雨止雲散,板肅的門大開,齊文公走到他的跟前,沉著麵色,問道,“這一次,你是認真的?”
他眼見著希望慢慢破土,慌不迭的一陣點頭。
齊暄終歸他的是獨子,而他要的那個終歸也隻是個長相不錯的義女,齊文公猶豫二三後,給了他首肯,不過卻附帶了另外的條件。
那就是齊暄要向他證明,自己並不單單隻是個曉得花巷紅顏的紈絝子弟,偶爾,他也可以有一番事業,他,是能配的上他那樣絕色的義女,錦環娘的。
有了首肯,齊暄哪還顧得了其他,忙點頭應是,應時還不忘朝他的要求上添油加醋一番,表示會極完美的完成齊文公所交代的任務。
殺了那個長安府裏,囂張跋扈的顧泣,好讓逄城的那些官吏能明目張膽擁簇他齊公府。
這是齊暄第一次想要殺了她,隻現在的他隻知顧泣之名,卻不知顧泣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
殺她,隻是為了能有所證明,是受人之命,而並非是後來的那樣,全於本心。
隻他應的痛快,可真正到了長安城,見了那一樣風華絕色的長安郡主,那顆憐花惜玉的心又偷偷掙紮起來。
那幾個日子,他每每都會吩咐人將轎子落在她的必經之路上,遙遙望著,顯些忘了來長安的意圖。
直到,錦環娘一封接著一封的情真意切的長信被送到他的手上,讀著信,想著人,他猶豫的心才再次肯定下來。
那個時候,他都常常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歡上錦環娘了,要不然,自己怎會一而再再而三的為她失魂落魄,為她堅定不移。
他攥著藏有一個女子情意綿綿的信,與四五個謀士在屋中閉門商討半天,終於想出了個法子。
那就是讓他的貼身婢女生石花在顧泣必經之路上先刻意碰瓷,他們想這顧泣若真如傳聞中所說的那樣囂張跋扈,那麽遇到這樣的事兒必然會生氣。
而隻要她發了火,那他們便可揪著一點於坊間大作文章,先從心理上擊敗她,待到她因煩而心力交瘁時,他們在尋時機找來武功高強者將她一舉殲滅。
有理有據,循序漸進,瞧上去是個很完美的計劃。
但出乎他們意外的是,那天的顧泣剛從王宮中出來,被蕭有悔賞了藥,心悸疼痛的很,實在無力計較其他,隻想快快回府,躺在床上,囫圇的做個夢。
當生石花沒有被她責怪反而還被賞賜了銀錢的消息傳到客棧裏齊暄的耳朵裏時,他先是笑了笑,而後,居然沒再思索在第一步計劃就失敗後,如何才能順理成章進行下一步刺殺的,穿好衣衫翻越高牆入了長安府。
他沒有去找她,隻是爬伏在梁上,瞧了瞧睡夢中的顧泣,恬靜的容顏,堪稱絕色。
而後的幾天他都會拎著壺酒,橫倚在梁上,不是君子也非小人,隻是好奇的看看這個與傳聞裏很不一樣的顧泣。
錦環娘的信依舊日日被送到他手中,他撚著信,望著酒,歎了歎氣,招呼著謀士照例進行著下一步。
安排生石花入府,以婢女的身份悄悄接近她。
生石花是他的婢女,長得不算好看,頂多是看個順眼,自小便不會說話,被人牙子兜兜轉轉賣了好幾個府邸,可最終都因不會言語而不得長留。
可齊暄卻極喜歡她,他生性風流,又不好詩書,做錯的事幾冊子都記載不完,這一點惹得齊文公很是惱火,但他又無可奈何,總不能殺了吧。
若是旁的子孫滿堂的府邸,生了個這樣不成氣候的孩子,打打罵罵殺了都不是個事兒,誰叫人家孩子多呢!
但齊公府不行,齊文公更不行,隻因齊暄是他獨子,家中有個極護孫的老夫人。
打不得罵不得殺不得,憤怒難以隱忍時他便隻能說,不僅自己說還派了三五個心腹侍從整日的跟在他身邊,一個勁的念叨。
猶如數萬隻蒼蠅,翁嗡嗡的叫喚個不停。
生石花不會說話,倒因禍得福成了他身邊第一人,齊暄時常說,他最喜歡的就是她了。
這句話裏的喜歡有幾分真,無人知道,畢竟他對每個稍稍好看點的姑娘都說過,那些姑娘知他脾性也沒怎麽記著,笑笑也就過了。
隻獨獨她生石花,自小卑微,偶得一個喜歡便豁了命的想要去成全他。
潛入長安府,刺殺顧泣,可顧泣哪是那麽好殺得,費勁了心思,最後也不過被絞了發白白而死。
齊暄一時之間失了摯愛的婢女,又覺得顧泣果真如傳聞裏的那樣狠辣不堪,真真毀了他心中飄然仙子模樣。
多重打擊讓他癲狂,訕訕回了逄城,遇見錦環娘也沒再怎麽表露喜歡,一心一意隻聯合著所有厭惡顧泣的人,企圖將她殺死。
錢澧花了一刻鍾的功夫,才終於將這前因後果給顧泣道了個盡。
他話收情止,她卻一臉鬱悶,“合著,兩年的那個小乞丐是他齊暄的人啊!我還以為是哪個要我命的人暗搓搓放的冷箭呢!
我怎麽當初就殺得那樣痛快也不問問清楚了呢!”她一陣懊惱,但很快又釋然,“算了算了,反正她也為了她的因賠了自己的命。”
“可阿沅,我怎麽還是不明白,這齊暄為何要殺我?你倒是給我分析分析,他這殺我是為了替他的婢女報仇?還是因為我毀了他心中的那個長得好看像飄然仙子的形象?”
“這很重要?”他看向她,問道。
她重重點頭,“當然當然,誰不喜歡有人喜歡自己長得好看呢?雖然,這個人的喜歡有點,,,,”她連“嘖”幾聲,表現的極不痛快。
瞧她這樣,他都不知該做何說,是誇她對生這含義理解的透徹,覺得人之一生,或長或短皆為人主,違心的過還不如痛痛快快的自樂一場。
還是埋怨她的不惜命?人家都要她命的上門了,她居然還在考慮,那個人對她的殺機是不是覺得她長的雖好看,卻著實沒活成他想要的模樣,從而心生不滿,直至得到個道理,那便是既不如他意,他便毀了她。
也莫讓這樣子的殘次品汙了他喜歡的天下。
可不管是何種,她既問了,那他便也就心悅的回答著了,穿林聞風,他替她撫去肩上落紅,“素問逄城的齊小公爺是個追求極美者,稍稍有點偏駁他意的,他都寧願毀了,也不會讓其苟活於世。”
“所以,說到底還是覺得我長得好看,心卻不好看呀!哎,”她長歎一聲。
他好奇一問,“怎麽了?安兒何故歎氣?”
她回道,“因為這世間極美之物實在太少了,皎皎如月也有圓缺輪轉,燦爛朝陽也會西沉於海,這齊暄若果如阿沅你說的這樣,那他這一生也真是夠悲的了。”
“嗯!”錢澧讚同顧泣意思的點了點頭,接道,“可也正是因為事無全美,所以,才有了春榮萬物生與冬祭萬物死,這人,不也正是因為那些惦念的無能無力,而迫切希望往後能得朝暮麽!”
“追求極致的完美,齊暄怕是從一開始就錯了。”
腳下石子圓滑,她一個沒注意顯些摔倒,關鍵時刻是小手一拽他衣襟才堪堪站住。
她“嘿嘿”兩聲,鬆開拉扯著他的衣襟的手,拍了拍,昂首闊步的走在前方,道,“行了,這齊暄的事兒我現在是明白了,阿沅你繼續說吧!
那日,他派人來殺我們,你不幸中了毒,之後呢?
你這毒,是怎麽解的?還有,我們怎麽又會遇見那個老夫人?你又為何要應了她的話去采那什麽南天竹?還有方才的那一幕,那火又是誰放的,目的又是什麽?是老夫人還是你我?”
她走的匆快,說的也快,上下嘴皮子一碰就吧啦吧啦的提了好些問題。
而關於這麽這些問題的答案,又皆歸於了錢澧同她說的那個未完的故事裏。
山下街集,他們挑了個幹淨的茶樓,又點了兩三碟模樣可人的小點心,顧泣環顧了眼四周,在確定沒有人跟著,很安全後,擇了個茶杯擺到他麵前,添杯蓄水道,“講故事前,阿沅還是多喝點水潤潤嗓子吧!”
他端起茶杯,輕啄了口,如她意的清了清嗓子。
她抓起把瓜子,磕一個放一個,望著他的雙目炯炯有神。
前文有說過,關於那個老夫人的故事,很長,倒也不是說細枝末節多,而單就時間而言,自南朝奎序三年起,至如今的,天朝容德十二年,是整整四十餘個春秋更迭,亦是她聊聊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