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怎麽會是你，怎麽能是你
鬧劇落幕，長街歸寂，顧泣挽著他的手伴著落日餘暉，笑開了花，那時她想，不做郡主，原來竟可以這樣快樂。
她這已過的十數載實在是風雨多端，做過無父無母的孤兒，做過受人敬畏的聖女，也做過令人聞之便心生厭惡的長安郡主，多般的角色，在這一刻仿佛都隨天邊雲彩漸漸消散。
她是那樣的慶幸此刻的平靜，但在不遠處的長安城裏，卻有個驚天的陰謀在悄悄編織，似要編的比天還大，好能在這一次將她徹底網住，再不給一絲活路。
“看什麽看，小乞丐就是小乞丐，有娘生沒娘養的貨，老娘我看你可憐賞你口飯吃，你居然敢搶我女兒肉酥餅吃！我打死你個賤骨頭。”
七八歲樣大的孩子，骨瘦如柴，他站在那，抬著頭，目光緊緊盯住那揮著手一下又一下朝他身上抽打的，肥碩婦人的臉，倔強的一遍接著一遍的申訴，“我沒有！”
“娘，你別聽他胡說八道，他一個小乞丐哪來的錢買這肉酥餅，這明明就是他搶的我的。娘~你不記得了嘛，今早你給了我兩個銅板去買餅的呀，我買好後就放在屋子裏，想著等娘回來了一起吃的。
結果，”她狠狠咬了口手裏的酥餅，又狠狠的瞪向他，“結果就被他偷了，這餅都不香了。”
婦人原本稍稍停住有些猶豫的手，再聽了小女孩的話後又重重的朝他打去。
他瞧著迎麵而來的手，放棄了爭辯，微合上眼，靜默的站著，那一刹，他記起了自己的阿娘，也記起了另外一個女人。
“咻—”聲落，婦人痛捂住自己的手腕，他連忙睜開眼，看向那個漸近漸清晰的身影，眨了眨眼。
他走近他，拍了拍他的肩膀，柔聲道，“沒事吧！”
“沒事。”他乖巧應答。
“哎呀呀呀，沒天理啊！大男人欺負孤兒寡母了啊。偷了錢，還要殺人滅口啊！”
婦人瞥見那黑衣男子，心下一怔，覺得他不是好對付的，索性破罐子破摔，癱坐在地上，抱著小女孩撒潑大哭，企圖引來更多的人。
黑衣的男子聽著刺耳的哭聲，皺了皺眉，提著劍，起身欲走，小男孩連忙拽住他衣袖，可憐巴巴的望了望他。祈求著不要再丟下他。
他點了點頭，示意他放心。又於身上摸了半天，終於在衣襟深處摸到個碎銀子，捏了捏，拋到那婦人懷中，冷冷道，“這孩子我帶走了。記住，他，你從沒見過，若讓我聽到你四處去嚼舌根，”寒劍出鞘，她渾身一顫，忙求饒道，“沒見過，沒見過，大人放心，大人放心。”
婦人走後，黑衣男子朝著空地吹了個寒哨。
聞哨而來的，也是個男子，身長與他相差無幾，也是一襲黑衣，與他的那身雖很像，但若仔細瞧也能分辨的出衣料的好壞。
他屈膝跪地，頷首道，“碎風參見大人，不知大人深夜召喚，有何吩咐。”
他暼了眼小男孩，道，“半路撿了個孩子，你把他送到府裏去。”
碎風看了眼小男孩，應道，“是！”
他接道，“再和娘娘說聲，她要找的人，我找到了，確實是在這兒，如今過的很好，娘娘，可不必憂心。待時機成熟，我再安排她們相見。”
沒了顧泣的長安城似乎沒有什麽特殊的變化，依舊歌舞升平，花香爛爛，是個讓人醉生夢死的好地方。
可沒了顧泣的豐晏，卻心如刀絞，“你說的可都是真的？”從羅漢椅上驚起，她克製的慢慢走到碎風的麵前，再次詢問道，“竹雨真這麽說？郡主還活著，她還活著，”
“是，大人說娘娘要找的人如今還活著，就在渡雲鎮，待時機成熟，大人就會安排娘娘與其相見，還望娘娘不要太過憂心。”
她連連擺手，“不憂心不憂心，能知道郡主還活著，我已經很開心了，至於相見，煩請你轉告竹雨，一切任憑他安排好了，如今王上雖不再提及當年之事，但此刻郡主若現身於長安，恐怕也是不妥。
總歸來日方長，我等的。”
“這位是……”平複好心緒，豐晏這才反應過來他的旁邊還跪著一個小孩。
碎風將竹雨的吩咐，一字不落的重複道，“回娘娘話，這位，是竹雨大人半路之上撿的，叫碎風帶入府中，給做個安排。”
“嗬，”她撚起帕子，輕輕一笑，“又是竹雨半路撿的啊！也好也好，正好這雁歸苑剛走了個守門的小童子，我看他年歲雖小，但這雙眼倒生的極好，亮亮堂堂的，讓人瞧著就開心，你就把他帶去那吧！”
“是！”碎風領著小男孩剛走，一個身影便又蹦蹦跳跳的竄入屋內，捧著自己剛折的臘梅花，遞到她麵前，“娘娘聞，香香！”
她笑接過臘梅花枝，細手輕抖了抖，湊近一嗅，是泠然清香，“嗯，很香。多謝儂呶了。”
“嘿嘿嘿……”她咯咯笑起，沒尊沒卑的就坐到她身邊，拿著盤中果子，張口就要咬，被她止住，拿過果子，撿著帕子輕拭了拭後再遞到她手中，“好了，吃吧！”
“世子妃怎麽又讓儂呶坐您身側，吃您的果子了呀！這樣沒規沒矩的，會讓王府裏的人說世子妃您的閑話的。”
她看她一眼，打趣道，“之前在郡主跟前，我怎麽不知，你竟這樣會說話？這雁歸苑冷清，有她在，倒也覺得熱鬧點。”
歲和從餐盤中端起剛從小廚房裏取來的當歸母雞湯，放到桌上，又將碗筷擺好，“之前在郡主跟前有世子妃一人會說話就夠了，有輪得著奴婢們什麽事兒。
可如今，是世子妃孤身於這王府之中，奴婢隨世子妃陪嫁入府，姑且也討個大自稱個世子妃跟前頭一人，既是頭一人，那這所思所想又怎能不給世子妃您仔細的算計著呢？
不是奴婢說，這儂呶姑娘生性開朗，又心性單純，明瞧著是樣樣都好，隻不過，這樣個好的人，怎麽王爺與世子就偏偏派到咱們雁歸苑來了？
且既是派來了，雁歸苑還沒怎麽著這姑娘呢，旁的院落的就一個話茬子接一個的叨叨個不停了。王爺和世子也不管管，竟也任由的他們說，還平白無故連累了世子妃你。”
歲和，就是當年在長安府時受豐晏所恩的那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長安府落後，府中婢女小廝也都散了個盡，唯獨她，求爺爺告奶奶的，花光了在府中留存的所有的積蓄，找到了她。
淚眼含花，詞詞懇懇的要留在她身邊，為奴也好，為婢也罷，隻要能留在她身邊，報答昔時恩德，便好。
儂呶手裏的果子已被她啃咬殆盡，豐晏笑著再擇了個塞到她手中，她舉著果子，“咯咯”兩聲，道，“娘娘好！”
她回，“嗯，儂呶姑娘也好。”
“世子妃！”她如此，顯然是沒將她的話聽入耳中，她惱的上火卻又無可奈何，隻好瞧著那正冒著熱氣，濃湯香撲鼻的雞湯，道，“那湯可是奴婢廢了好大的功夫替世子妃您弄來的，您要不賞個臉去嚐嚐？”
歲和待豐晏，正如豐晏待顧泣，一般忠心，一般本能，她點了點頭，坐到桌邊，歲和忙替她舀了一勺。
“怎麽樣？”她希冀的望著她。
她“嗯”了聲，點點頭又指了指身側的那個位置，“味道不錯，隻這一碗實在太多了點，你和儂呶也都喝點吧。跟著我，讓你們吃苦了。”
“儂呶！”
“？”她放下果子，認真的看向她，“娘娘？”
她招了招手，喚道，“快過來，這兒，有好吃的。”
“好吃的？”她咧著笑，雙眼泛光的小跑到她身邊，掃眼望了望桌上，“好吃的，好吃的！”
歲和忙止住豐晏舀湯的手，“娘娘，咱們這雁歸苑可許久沒見過葷腥了，您身子不爽，還是自己留著用吧！奴婢和儂呶，實在用不著。”
她拍了拍她的手，“放心，我沒事兒的。這府中多為勢力之徒，見我不得寵，克扣份例，為難你們，那都是正常的事兒，如今，你既討了這雞湯，那我們幾個也合該有苦同償，有樂同享啊！”
“可，”
“沒什麽可的，這麽大的一碗的湯，我一個人喝，本來，也喝不完啊！你們和我一起喝，也就不用擔心浪費了。”
“喝，喝，喝！”神智半開的儂呶沒弄清楚她們在討論些什麽，隻聽得個“喝”便揪著不放。
豐晏舀了勺，推到她麵前，見她喝的起勁，笑容晏晏道，“看她喝的多開心，行了，你也用點吧。”
推脫不過，歲和隻好應下，卻死死都不肯與她同桌而坐，隻舀了碗不見肉的湯放到一邊，恭敬道，“世子妃要奴婢喝，奴婢自當遵命，隻至於喝什麽，還請世子妃莫要再多說。”
豐晏點了點頭，算隨了她。
“世子妃，難道就不想世子多來來這雁歸苑？”
歲和冷不丁的一句話，揪住她努力想掩蓋的難過。
怎麽會不想呢？那個人，是她的夫君啊！世間之上，有哪個妻子會願意獨守空房，而不願見到夫君呢？
隻她至今都清晰明白的記得，新婚之夜，他挑開她赤紅百子蓋頭時，那個冷漠的近乎要殺了她的模樣。
和那句，至今都能讓她夢魘害怕的話，“怎麽會是你，怎麽能是你？”
怎麽會是她？怎麽能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