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風雪喪人心
那講的是數月前，某個她已記不清的夜裏，有個女子突然從街口拐角處衝出，直愣愣就撲到顧泣的車架之前。
繩韁勒脖，馬吃痛迅速高抬前蹄，車廂晃動不安，豐晏緊瞅了眼，忙製住又是受驚又是疼痛的馬匹。
片刻後，一聲嘶吼長鳴下它放下前蹄，漸漸站穩。
“郡主，您沒事吧！”豐晏忙問。
簾幕後寂靜一片，豐晏懸著心等待良久，才聽得一聲輕咳，“郡主！”她焦急之感越發濃烈，皺起的眉夾著柔白月光，有種道不出的滑稽。
“前麵就是長安府了，還請郡主再忍忍！”
“咳…咳…”她喘著粗氣艱難坐起，“怎麽回事？”
豐晏扯住韁繩，彎身一瞧，回道，“是個姑娘，穿的不太齊整，好像遭了什麽迫害。郡主可要帶回長安府？”
“咳咳，，”簾幕後，咳聲不止反烈，豐晏心下一驚，看來，王上此次是真的生氣了，就連這藥也賜的比之前更重了些。
破皮腥血之氣縈繞在她整個咽腔之中，就連呼吸都喇的格外刺痛，她從腰間接下一個荷包，食指微勾勒起幕簾。
白如皚雪的肌膚就那樣，暴露在朦朧月下，荷包上繡刻點翠的紅梅，栩栩如生，就像盛開於她掌中。
趁著夜深，暗自襲香，隻盼引一人半醉其中。
“把這個給她，再告訴她，下次碰瓷記得換個地方，長安府前不待見這樣的人。
再有下一次，格殺勿論。”明明是鬆軟無比，脆弱狠了的聲，可說出的話卻這樣狠厲。
豐晏接過她手中荷包，縱身下馬，走到那女子麵前，剛將荷包伸遞過去，也不知有沒有真切的碰觸到她，她便嚇得一個勁的哆嗦。
淩亂如草芥的發將她整個麵容都蓋住，借著月光，豐晏才從發絲間中瞧到她的眼神。
看出她驚恐，她柔聲安慰道，“姑娘別怕，姑娘今次雖衝撞了郡主，但郡主仁德，是不怪罪姑娘的，還有這些，”她遞了遞荷包，笑彎了眼，“這也是郡主給姑娘的，荷包裏有些碎銀子，姑娘可拿著去吃些好吃的，天涼了也買些衣衫穿。”
豐晏見她雖身子不再顫抖，可荷包卻隻雙眼盯著，毫無動手拿去的心，以為她是不敢，便伸過去想塞到她手中。
卻哪知，她一動，她便立刻又顫抖起來，這一次還有區別於上一次，除了顫抖的更厲害了點外，還手舞足蹈的對豐晏好一通比劃。
穹樓裏教的東西很雜，但卻獨獨沒有手語這一項，不是穹樓故意搞人為歧視，而是，，，，
其實早在幾十年前，穹樓也有這門教程。
隻不過，學成的師姐從外回樓後，提起最雞肋的技能，大多都是手語這一項。
久而久之，學的人也就少了，久而久之，沒了學的人，也就沒這門教程了。
不懂手語的豐晏當場愣住，但很快調整過來，依舊溫著性子，蹲下身子與她齊平道，“姑娘別怕，我們不會傷害姑娘的！”
“又怎麽了？”簾幕內，久不見車架挪動，又心痛如刀絞的顧泣，再次問道。
她糾結的看了她一眼後，走到車前，“郡主，那姑娘好像不會說話，郡主給的荷包她也沒收。如今橫在車前，不是很能走。”
一手捂住心口，一手把扶著窗柩，一陣刺痛過，她緩了緩，道，“那就把她拉走。”
車廂微搖，豐晏轉頭便瞥見了顧泣那隻抓扶著窗柩，陣痛止，她艱難的將嵌入木板三分的指甲抽出，卻一時沒注意分寸，斷了半截，空飛白雪，似飛絮鋪地，灼紅的血一滴接著一滴落於地上，“啪嗒”一聲，開出花來。
一朵壘著一朵，妖豔於心。
她忍住心酸，應道，“是！”
馬車悠然然行著，豐晏瞧了眼身後，對她道，“郡主，那女子還跟著呢！可要豐晏去把她趕走？”
她揮了揮被豐晏包裹成粽子的手，“隨她吧，這麽個下雪天，跟著，也不過是自尋死路。”
“嗯。”豐晏點了點頭，回頭再望了眼，她真的會自己走嗎？她有點懷疑。
而接下來的幾天，正正證實了她的懷疑。
長安府閉，那女子就整日蜷縮在府前一角。
守門的小侍衛得了豐晏的吩咐好好的留心著她的一舉一動。
卻發現她每日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閉眼睡覺，再不然就是睜著眼發呆，呆的久了，眼皮酸軟垂下就又成了另一個死循環。
心悸之痛折磨的顧泣哪哪都不好，整日懨懨的，不吃也不喝，心疼壞了豐晏，她便將這事兒當成了故事，時常念叨著給她聽。
“她不吃飯？”顧泣問。
豐晏將已剔骨的雞腿，送到她麵前，“是，那小侍衛說從未見那姑娘吃過東西，這都三天了，估計也快撐不住了。”
她夾起肉，看了眼豐晏，不忍她擔心，強壓著惡心一口吞下，隻剛入肚，便又胃酸翻湧一股腦的嘔了出來。
她輕拍她的背，“郡主這一次怎麽疼的這麽厲害？之前再怎麽疼也不會吃不下東西啊。可是王上的藥變了？要不要豐晏去信扈先生那，喚她回來看看？”
她喝了口豐晏遞過來的水，“咕嚕咕嚕”於口中晃蕩幾下，悉數吐出，“喚她？你喚的到嘛，山川四海，鬼知道她現在在什麽地方。”
“那郡主這，”
她懶趴在桌上，有氣無力道，“沒事兒，就是王上覺的本郡沒有把他吩咐的事兒做好，忤了他的逆，在那藥裏加了點兒東西，要給本郡個小小的教訓罷了。”
她瞥了眼滿桌未動的菜肴，懶洋洋道，“不是說她什麽都沒吃麽？沒東西怎麽吃，把這些給她送過去吧！”
“郡主？”她含笑看她，笑的顧泣耳根發癢，她轉過頭，換了個趴的姿勢，將後腦勺對向她，“本郡這不是覺得這菜不吃也浪費嘛！你個豐晏，瞎笑什麽？”
她泯了泯唇，想忍住，卻怎麽也關不住那偷溜出的笑意，良久，怕她惱了，配合道，“是是是，郡主才沒怕那女子不吃飯會有問題呢！這完全啊，是郡主自己不想吃，又舍不得浪費這滿桌佳肴，這才施舍她的。
豐晏，豐晏這就把這菜給她姑娘送去。可不能等讓著飯菜餿了，白白廢了郡主您這一片節約糧食的心。”
“你，”顧泣鼓著嘴，從桌上坐起，剛要脫口罵出，卻早已不見了豐晏身影。
此後一月，豐晏總時不時的給那姑娘拿些東西，先是一日三餐，後又是被褥衣服，直至臘月的最後一天，空中飄起白雪，豐晏怕她凍死，在顧泣用膳時拐著彎問道，能不能讓她進府，讓她能有個落腳之處。
豐晏做好了顧泣拒絕時要怎麽繼續開口的準備，也做好了顧泣猶豫不決時怎麽才能讓她下定決心的準備，卻唯獨，沒有考慮到如今這樣。
她頭點的格外痛快，送湯入口的手懸於空中，她看著她麵上一臉吃驚，略微不解，“怎麽這個表情？這一月你送了多少東西給她自己心裏沒點數？別以為借了本郡的名號，東窗事發時，本郡就會網開一麵。
不過，看在那錢都是你私房錢的份上，這一次，姑且不和你計較了吧。
你說的不錯，長安府高雅金貴，這府門口萬萬是不能有腐爛屍身的。
現在這個時候，要本郡去給他她找住處也確實為難了，行了，那就收拾個雜役房，讓她先住著吧！等雪停了，你可得給我把她請走。”
“是，是，是。”豐晏笑應。
那個時候，誰也不會料到，就在這一晚，一個巨大的陰謀編織而成的網就漸漸的朝她們罩來。
自天而降，比那夜的雪還要凶猛。
三月後，雪融冰消，萬物複蘇，顧泣屋前，那棵被舊歲冬雪壓跨枝丫的柳樹，又重抽出新枝，正冒著綠，活的內斂又小心，不過夾帶著，卻是滿滿的希望。
生於亂世，像隻有像這柳樹般謹小慎微才能活的長久，但這些的活法，無疑是她最厭惡的。
顧泣是寧可死的慘烈，也要活的個瀟灑自在。
她挑著爐中香灰，掩了掩鼻，瞧著才絞了滿頭青絲，又被打的皮開肉綻，渾身上下沒一塊是好著的女子，冷哼了哼，“說說吧，誰讓你來的？這麽處心積慮的接近本郡，要做什麽？”
女子看了眼顧泣，突然咬住下唇，豐晏見形式不對眼疾手快的跑過去把鉗住她的下巴，“嘎吱”一聲，下巴便脫了臼。
她看向她，眸中怒意快要將她席卷，她很想多用一點點力將她徹底了結，但又明白此時還不是最好的時機。
退居顧泣身側。
她丟下挑灰的勺子，拍了拍手，丟了句，“殺了吧！”後，就離了屋內。
“雋寧公主，這前麵就是錦蓉閣了，奴婢還有事兒就先行告退了！”盈盈一拜，錢箬兒點點頭，揮手送別，嘴角掛笑，咬了口果子肉，心裏不得不承認，這做公主，看著也沒多難過嘛！
“嫂嫂？”
顧泣捏著紙箋回神，“箬兒姑娘怎麽來了？”
她捧著果子，小跑到她跟前，獻寶式的遞到她麵前，“來給嫂嫂送果子的！”餘光瞥向床榻之上，她低低問道，“豐晏姐姐還好嗎？太醫來過了嗎？”
“來過了，說除了見的到的皮肉傷外，左腿還傷了點經脈，以後就是好了，遇到風雪雨天，也少不了要吃點苦頭。”多時未食，腹中也空空有想，她伸手從她的籃子裏取過個果子，簡單擦了擦的咬了一口，汁液淋覆舌尖，酸甜可口。
她誇獎道，“這果子不錯，很好吃。”
“是吧！”得了她誇讚的錢箬兒興的眉眼昂起，“這是什麽？”暼到飄落到地上的那張信箋，她彎身拾起，“嫂嫂，給！”
她又咬了口，把紙朝她推了推，“你自己看吧！”
“？”錢箬兒狐疑的掃了幾眼，“合著這昨夜的事兒全是他平陽府自導自演的啊！這可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了，做兒子的品行不端，要算計嫂嫂，這做父親，怎麽也這麽個不講道理。
還好，還好，他們的計策都沒得逞，若是得逞，我，，”她“我”了半天，委屈的快要哭起，擰巴模樣把顧泣逗得一樂，“箬兒姑娘這是個什麽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