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舊時思量
“啪,,”平陽王怒極攻心,朝著他的臉“啪—”一聲就是打下。
“逆子,你個逆子,莫非也被那妖女迷惑了心智了麽?妖女,妖女啊!”
藏於樹上的豐晏見著柳蟬雪挨打,手不自覺撫上眼角,突然覺的好澀,那裏盈滿了水珠子,山河決堤就在一瞬,可她不能落下,她應過他,不能哭。
世間再牢靠的情感仿佛都會崩潰於一瞬,今次,平陽王與柳蟬雪之間就是如此。
文質彬雅了二十二載,便是平陽王所思有多離譜,所想有多難為都會想盡一切辦法做到盡善盡美的平陽世子柳蟬雪,第一次一反常態,朝著他質聲問道,“敢問父王,何為妖女?兒臣記得父王教過,凡事得講根究據,不能不明不白就這麽算了,那今日,兒臣就問父王一句,父王言辭鑿鑿講的皆是泣兒是個妖女,那依據憑證呢?若無憑無據,那就恕兒臣要抗父命不能殺她了。”
其聲滔滔,字字控訴皆應了那句話,壓死駱駝的往往是最輕最後的那根稻草,泰山崩塌也往往隻於一瞬。
“啪-”又一個巴掌,意料之中的落下,他僵直著背脊,對上他的眼,“父王就是今日將兒子打死,無憑無據,兒子也不會殺她。”
“為什麽?你這樣做,究竟是為什麽啊!那個妖女當真就這樣好嗎?好到讓你能不惜與為父反目。”平陽王痛心疾首,看著自己養大的孩子,生氣又無奈。
他澀然一笑,“回父王話,兒臣也不知道為什麽,就是想護著她,哪怕世間眾人皆說她不好,皆容不得她,可兒臣就是想護著她。”
“糊塗,糊塗啊!序兒。”他拂袖坐回堂間,“本王不管,她顧泣你若下的去收最好不過,若下不去手也沒關係,芳樂司裏有的是人下得去,隻不過,屆時她還能否留個全屍可就不知道了。”
“父王,錯過一遍還要再錯麽?害死她一個還不夠,如今連相似之人也容不下了?”
相似之人?平陽王雙腿微顫,朝後略退幾步,扶著座椅坐下,“你都聽到了些什麽?”
“該聽得不該聽的,兒子都聽到了,敢問父王,這幾年也會偶有想起她嗎?念起時,又會不會覺得後悔異常呢?這麽多年,如果不是今日偷聽父王與母親談話,兒子怎麽也不會想到,自己的父王竟下過那樣一局好棋。
王後她可是父王您的妹妹啊!殺了她,您就不愧疚麽?”
“食君之祿,擔君之憂,本王受王上之封護國安邦,對待動搖社稷之人自當處之而後快。”他這話說的痛快又響亮,但柳蟬雪瞧得出,他的父王在說這話事有多心虛,想起那日於窗外瞧見的,與聽見的,一夕間隻覺諷刺,“父王若真無愧,何故立牌祭位?又為什麽會每每於深夜慟哭不止?”
“恐怕父王也知道自己殺錯人了吧。
想她一個女兒家就是得了通天的本事又能如何禍國殃民呢?男兒色起,當今王上受不住色欲便說是她罪過,百官士徒學不了泣兒敢作敢當就說她妖,是非黑白,善惡對錯,妖神鬼魅難道就是一人一句說出來的了嗎?
當年,隻怪兒臣年弱,人微言輕,勢單力薄,沒能護的了她,如今,兒臣縱是死,也絕不會讓父王再傷害她半寸。”
原來當年害了王後的竟是平陽王麽?她捂著嘴,盡量的不讓自己發出任何動靜,可抖落的樹葉還是叫曾經馳騁沙場之上殺伐決斷,耳力極好的平陽王發現了端倪,豐晏還未緩過神就被迎麵而來的杯蓋擊中摔下了樹,腳踩空的那一刻她迅速調整好身姿,輦步為訣,翻身於池麵,又一個旋身,越到堂前,柳蟬雪的身側。
她迅速站穩,福了福身,朝他微微一躬,“豐晏參見王爺。”
“姑娘怎麽會在這兒?泣兒呢?”他雖疑惑問她,卻也在話落後將她掩在身後,麵向平陽王,道,“禍不及親,豐父王不會連泣兒的婢女也容不下吧!”
“怎麽會呢?”平陽王自高位而下,走到他麵前,掠過他,看向豐晏,笑道,“這姑娘可是本王請來的貴客,雖聽了些不該聽的話,但既是本王請來的人,本王又怎麽會容不下呢?”
豐晏一時愣住,忙抬眼瞧他,果如她所料,他的眼裏懷疑勝過驚訝,一陣一陣如驚浪濁天,漸漸將她吞噬,“豐晏姑娘是父王請來的貴客?”
話雖疑問,但她知道,他信了,委屈瞬間襲擊心間,她明明什麽也不知道,此時此刻卻被誤以為知曉了所有,為難的是還不能辯解。
怕說了不是,又坐實了私自潛入的罪名,平白無故又給她的郡主抹黑,她是她的婢女啊,她的鍋世人怎會不加蓋在她身上呢?
思索良久,隻好默聲不語,直立在那,聽平陽王笑難自掩道,“序兒恐怕還不知道吧,這姑娘可曾自請命守了王後陵三年,原想這樣的忠孝的人該有會有個好下場,結果卻是被指去伺候了那脾氣古怪的長安郡主。姑娘,沒少受罪吧!”
她低垂著頭,不敢抬眼,蚊聲回道,“王爺謬讚了,昔年若非得王後眷顧拾養,豐晏怕早就不存於世了,陵墓三載不過是為還恩。”
“曉得知恩還報,又是雲州豐家的孩子,地位雖比不得我王府尊崇,但平陽王府自來不以身份瞧人,本王獨子序兒,如今已及弱冠,就是不知可有福分討姑娘為側妃?”
對著這突如其來的消息,她驚訝高於喜悅,訝然之餘還偷瞄向柳蟬雪,王爺這樣說,他是不是又誤會了呢?
“姑娘嫌棄序兒?”平陽王又接問道。
“不是。”她昂首一下,瞬間又低落,喃喃接道,“不—是!”她怎麽會嫌棄他呢?那是她心心念念的人兒啊!廟前初遇,是他從天而降將她於枯井中拾起,庭院欺辱,又是他嚇退刁奴,複她清白。
守陵三載,她數著日升月落的盼著想再見他一麵,如今,又怎麽會嫌棄呢?
可,她咬著唇,撲通雙膝跪下,“請王爺恕罪,豐晏不能嫁於世子。”血腥味瞬間在口中彌散,她想,這唇怕是又咬破皮了吧!
忽而疾風起,池裏蛙蟲爭鳴不止,堂內,卻靜如沉水,未幾,柳百川突然大笑起來,遭了拒絕的平陽王沒驚沒怒的將她扶起,“本王聽說這坊間論娶求親,講究個三推三納,像是這樣才能顯出女兒家嬌羞,豐晏姑娘這可是算一次了,本王還能容你拒絕兩次,三次皆過,可就不準再鬧了。”
她連撤回手,膝跪著退後一步,驚恐著直搖頭,“王爺容秉,奴婢實在並非嬌羞,奴婢不過是先王後身側一侍女,地位低下實在不能言語,雖得幸知道了族宗是雲州豐家,但奴婢自小便是個豐家棄兒,父親從未承認,宗譜裏也從未有過奴婢的名字,王爺看著起奴婢那是王爺寬厚,不在乎地位之距,貧富之差,王爺有容人之量,可奴婢卻不能糊塗了腦袋瞧不清,失了為奴為婢的分寸禮數。讓平陽王府蒙羞。”
他收回手,滿意的點了點頭,“豐晏姑娘這是第二次了哦!”
豐晏還欲脫口說些什麽,卻被柳百川一下製止住,“本王的耐心隻供姑娘推諉三次,這最後一次,姑娘還是掂量著仔細回答吧!旁人不知道你對序兒的情誼,本王卻是查了個明白,陵墓三載姑娘祈願祁的可真是不少,本王是個性情中人,擇姑娘為序兒側妃,未嚐不是見姑娘赤忱一片,姑娘可不能辜負了本王的心疼啊!
王府門不好進,姑娘是想踏過這門檻做人上之人,待在心愛人身邊,還是想永遠做一個人人可欺,人人可踐踏的奴才,其中選擇,可得好好思量。畢竟機會隻有這一次,失了可就沒了。”
這一次,豐晏思考的時間較之之前更為久了些,柳百川的眼裏劃過意料之中的驚喜,轉身回坐到了堂位之上,“姑娘不必急著回答本王,這婚許之事對個女兒家來說畢竟不是個小事,姑娘可以回去好好想想,有了結果再告訴本王也不遲。
這也快戌時了,序兒你去送送姑娘,記得務必要將其完好的送到長安府啊。”
豐晏混沌的隨著柳蟬雪離了平陽王府,長安城的街道上,喧鬧如初,她與他並肩行著,卻一個字也不知道該如何出口,良久,她停下腳步,抬眼瞧著那熟悉的帆布掛飾,道,“世子殿下,餓了麽?要不,豐晏請您吃碗餛飩?”
這是第一次,豐晏主動邀請柳蟬雪做什麽,於那些舊歲年月裏,她唯一做的都是好好的聽他的話,聽他的吩咐,照顧好顧泣,陪伴好顧泣,以及替他愛著顧泣。
她從未試過像現在這樣,主動的隨著自己的心邀請他做些什麽!這一刻,她泯著唇,微抬起頭,小心翼翼的打量著他表情的細微變化,沒有生氣,沒有惱怒,雙眉修長沒有微皺,好看的眼,澄澈如水。
“行啊!”這世間最簡單的兩個字叫她心花怒放,她捂住心髒,盡自己最大努力的壓製住笑意,踱步追上。
“二位又來啦,這次要吃些什麽?紅湯的,還是清湯的?”
豐晏看了眼他,側轉身子朝著小二回道,“兩碗清湯,一碗記得不要放香菜,也不要蔥,如果可以請多放些卷腐絲。湯汁端上來的時候也記得不要太滿,七分即可,湯多了,餛飩就化得快了。”
“得嘞,客官稍坐啊!小二我這就給二位端餛飩去。”
“嗬—”瞧著那小二蹦跳而走的背影,豐晏忍不住掩麵一笑。
“姑娘思慕在下?”思忖了一路,柳蟬雪終於決定問出了口。
她放下手,端正著身子,與他對視道,“是,豐晏,思慕殿下。如王爺所說,有很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