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扁食

  第二天一大早,在船靠近岸邊時,就聽得一聲蓋過一聲的呼叫,顧泣坐在甲板上,側臉看向李避,擔憂問道,“哥哥,咱們這樣未歸一整夜,老夫人怕是要擔心壞了吧!”


  他點點頭,算是同意了顧泣的說法,“外祖母她,確實會擔心,但安兒放心,有哥哥在,外祖母不會生你氣的。這些事原本就是我連累了你。”


  船艙裏,有細微動靜傳出,顧泣回頭一看才知隻是昨日撿著的那娃娃嫌含著的手不夠好吃,遂,換了隻。她瞧著,有些好笑,可轉眼便似想到什麽,擔憂替上笑意,她指著她,問道,“她怎麽辦?”


  他回她,“帶回去。”


  “回哪?李府麽?哥哥這是又要撿個安兒回去麽!”


  “不是。”


  “那是什麽?”她不懈的繼續問道。


  李避瞧她一眼,瞬間笑起,食指點上她的額頭,輕碰兩下,回道,“放心,隻是暫時帶回去,在哥哥眼裏,安兒是獨一無二的安兒,這世上是不會再有一個出現的。”


  顧泣小女兒樣的點了點頭,憋著嘴繼續道,“既是要帶她回去,可該叫她什麽呢?安兒無姓,可好歹還有個名,但昨夜裏,安兒將她衣衫翻看了盡,也沒找見任何字。”


  “嗯。”他沉默會兒,道,“就暫時叫她樂兒吧,她這樣喜歡笑,樂字倒也配的很,等找到了她的父母雙親再叫回原名不遲。”


  “樂兒?”顧泣坐回船艙裏,撚著指頭微微碰觸著那軟糕式的她的臉,“長樂安康,安康長樂,懷書哥哥可覺得這樂兒和安兒很有緣分?安兒瞧著她歡喜,她昨日盯著我也樂嗬,哥哥覺不覺得,這樂兒就活像是安兒的妹妹似的?”


  他搖搖頭,見著她因她那般高興,心中略有酸楚,“不覺著,安兒昨日還說哥哥是天下最好呢,如今怎麽才見著這樣個不會說話的娃娃,就說很有緣分了?”


  “?”她弄不清他的生氣點,隻得疑惑看著他,期待得個回答。


  可還未等他回答,船已靠岸,早早就等著的李老夫人,見著李避那冷樣,卻怯了怯,倒是沒像上次那般“乖孫”叫個不停,隻杵著丫鬟婢子的胳膊,站在那,雙鬢花白,望著他的眼裏,淚眼婆娑。


  久久,喚道,“避兒。”


  他先行一步踏上岸,後又回頭伸手牽過顧泣,最後,是從那船夫的手中抱過仍沉睡的樂兒。


  回李府的路是走著回去的,李老夫人帶了好些侍從丫鬟來,轎子馬車也是選的最好的,可他就是不願坐,抱著樂兒走的比誰都要快,顧泣看了眼李老夫人,小跑跟上李避。


  他悶悶的不想說話,顧泣也就閉著嘴做個不能言語的鋸葫蘆,偶爾也會側臉歪看向他,得到的也始終是一句話,“放心,哥哥沒事。”


  過了今天,一切都會沒事的,一切,都會沒事的。


  顧泣不明白前因也不知細微之節,隻好聽著他的話,乖巧的點了點頭,信了他的會好。


  這所有事情裏的細枝末節,顧泣全部清楚是當天晚上。


  彼時,她正在屋子裏烘著火逗弄著正牙牙學語的樂兒,窗外是點點碎雪自天而降,窗扉小開,有陣陣寒風吹破簾子滲入屋內,她怕凍著了樂兒便從地毯上站起,走至床邊,手剛扶上木柩,就聽的前院稍白苑裏傳出的聲聲啼哭嘶喊求饒之聲。


  她立即將木柩取下,將窗子關的嚴實,心驚的回頭瞧了眼樂兒,見她仍安靜的坐在地毯玩著自己的肉手,絲毫沒有遭那尖銳之聲嚇著,方定下心來。


  她坐過去,瞧著窗,暗暗愣神,其實這事解釋起來實在簡單,不過是心欲得不到滋養滿足,便生邪念罷了。


  有求皆苦,無欲則剛。欲生諸煩惱,欲為生苦本。貪愛如水,能潤生死,一切眾生,皆以欲而正性命。


  “阿彌陀佛。”她閉眸輕吟,是在替這李三夫人求的寬恕,也是在替李避求的福分。


  融合著這幾日裏李府丫鬟小廝的談資碎語,在加上那荒林裏他們見著的,受著的,顧泣不難推算出,這些年,李避很可憐。


  親生娘親的病故讓原本待其算寬和的父親瞬間仇視,嚷嚷著隻覺是他害死了自己心愛的女人,冷著,敵對著,最後,還娶了個繼室,徹底占了他娘親的位置,就在新婚的那一夜,十歲的李避,執著長劍破門而入,劈了一屋的紅綢,直指那新夫人的脖頸。


  “父親不是恨兒子害了娘親,不是最喜歡娘親的了麽?如今,這女人,穿著婚服,點著婚妝,入住這蒹葭苑又算什麽?”


  而立之年的男人同樣穿著婚服站在那,手裏拿著的未飲交杯酒,在李避劍刺過來的那一刻,灑了半杯,他將女子拉到身後,對著他,是一如既往的冷漠,“來人呐,將這逆子綁起來,小小年歲不知孝廉意氣,居然敢執劍弑父,真是膽子大了,既然瞧不上這,那就送去度雲山,什麽時候學好了,什麽時候再準回來。”


  有好事小廝,管不住自己的嘴,問道,“是連夜就將小公子送去嗎?”


  男人甩了甩衣袖,牽著女子的手揚長而去,一眼都沒再給他。


  就這樣,頂著寒風,冒著冷雨,車馬轆轆將十歲的他扔棄到了度雲山,李府,他的外祖家。


  李府人多,子孫更多,但李老夫人卻獨寵李避一個,人之貪欲嫉妒從來不分年齡大小,起初,受了氣的李避還會還手告狀,可漸漸的連還手告狀都沒了。


  一日一日裏,皆是賽過前日的冷漠。


  後來顧泣問過他,當初李老夫人可是很寵愛他的,就是他打架,幫襯偏信的也永遠都是他,在李老夫人那,他根本不用擔心會被不信,可為什麽後來就不告狀了呢?


  當時,李避的回答是,“一個人能護著一個人多久?如今,我能靠著外祖母,可若哪天,她不在了,我能如何?”


  她一如既往的撒嬌打諢的許著,“能多久,安兒不知道,但隻要相處一日,安兒便會時時刻刻護著哥哥,就是離開了,於佛前,也會替哥哥祈福念經,祈求諸佛菩薩能多多護著哥哥。”


  但其實,在於後來的故事裏,顧泣知道了他再不去叨擾告狀與刻意疏離的真相,哪是什麽害怕,不過是有人見著李老夫人的偏聽偏心,在坊間街市散著一重又一重的流言罷了。


  他好巧不巧的聽了一耳朵,想著再不能讓喜歡自己的受累,蒙苦,便漸漸成了如今這模樣。


  也正是因為如此,在李三夫人將他棄於度雲山後,縱是年歲已大,縱是有餘糧充饑,他也不想活了,他總覺著自己是個累贅,害了娘親,又害了李老夫人,所幸,那時,他遇見了顧泣。


  那個慣愛撒嬌討賴的娃娃,一字一句皆是依著他,纏著他。


  “安兒在想什麽?”李避掀簾而入時,看見的正是她這副癡樣,就連樂兒快要爬出地毯都沒有反應過來,他抱起樂兒,坐在她身側,複問道,“在想什麽?這麽出神,不是說要教樂兒講話的?教的怎麽樣了!”


  “啊?”她一拍腦袋,“嘿嘿,”笑笑,道了聲“忘了。”


  李避將樂兒放在安兒腿上,“那就現在開始教吧!”


  “咿咿,,,啊啊啊,,,,”伸著藕節肉圓的手,樂兒朝她招呼兩聲,仿若聽懂了他們的話似的,倒逗得顧泣一陣好笑。


  她舉起她,衝著李避道,“哥哥看,小樂兒笑了呢?”


  “來,小樂兒,叫姐,姐。”


  樂兒朝著她眨了眨眼,神色懵懂,在聽她念叨幾遍後,終於,開了口,“腳,jo, ,, ”


  “不是不是,”顧泣連連搖頭,“是,jie,,,,jie,”


  “jo,jo,jojo,,,,jojo,,,”


  “不是啦,是姐—姐,不是腳腳,唉,樂兒乖啊,叫姐姐,姐姐給你撥浪鼓玩哦!”


  樂兒顯然對撥浪鼓不是很感興趣,歪過頭,朝著李避張伸著胳膊咿咿呀呀就要他抱,連教了好即便樂兒都學不會,顧泣一陣泄氣的將她還給李避,嘟著嘴坐在一邊。


  食指點著地,歪看向她,杵著頭,問著李避道,“懷書哥哥,你說安兒是不是很笨啊!”


  他彎唇笑了笑,“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工,安兒,已經很聰明了。”


  “咕嚕嚕—”顧泣捂著肚子,聳了聳肩,“哥哥,安兒餓了。”


  “好,哥哥這就叫人送飯來,安兒想吃什麽?”


  她杵著頭想了好久,道,“什麽都好,隻要能和哥哥一起吃就行了。”


  他含笑摸了摸她的頭,“好,那今天安兒也見識見識哥哥的本事,就做扁食給安兒吃。”


  “扁食?那是什麽!”


  李避笑了笑沒回顧泣的問題,隻說她吃了就知道了。


  顧泣抱著樂兒坐在椅子上,探著頭朝門外望了好一會兒才看見李避帶著一行丫鬟婢女端著大盆小碗進入屋內。她連忙坐起,抱著樂兒走到他麵前,看著那一堆碗盆及白麵,好奇問,“這就是扁食?怎麽是這個模樣啊!”


  他見顧泣動了動肩膀,忙從她手中接過樂兒,又吩咐婢子將一應用具擺放在桌子上。


  倒水,和麵,拌陷,婢子將所有準備工作做完後,有眼力見的撤出了屋內,李避將樂兒抱還給顧泣,挽袖淨手,撚起張麵皮撐了撐後舀了勺肉末丸子包塞入內,沾水壓合,一個圓鼓鼓的扁食便出現在了顧泣的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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