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 搶槍
十一月的東北，很冷！
至少，對於今年來說，對於某些人來說，就是這樣。
這是一棟孤樓，死氣沉沉。
門口處，一個無精打采的保安員，一棵萎靡不振的白楊。
一輛小車，風塵仆仆，由遠而至，停在孤樓前。
一男一女，從車裏走出來。
他扶著她，神色陰沉，一如天上黑壓壓的雲層。
在一個公安人員的帶領下，他們，一步步地走進孤樓中。
這裏，是停屍房！
誌遠來了，和朱小雅一起，從吉林匆匆趕來。
他扶著她，腳步沉重，來到負一樓，一個房間門口。
“嫂子，有我！”誌遠輕聲說道。
其實，他心裏，已經開始害怕起來。
他能感受得到，朱小雅的身體在顫抖，她的心在恐懼。
他何嚐不是這樣，他經曆的死亡，太多，太多，每一次，都在衝擊著他對美好生活的向往。
和他關係親密的人，一個個離他而去，這種感覺，很絕望。
但，他不得不強自冷靜，他要是在控製不住情緒，嫂子一個女人，她靠誰去？
咣當！
一聲悶響，房間的門，來了。
一個幽暗的房間，呈現在誌遠麵前。
這裏，沒有風，沒有光，陰森死寂，壓鬱窒息。
房間中央，一張冷冰冰的床上，躺著一個男子，血淋淋，雙目緊閉。
“風哥！”朱小雅身子一軟，差點摔倒在地。
這時，一隻溫暖大手，及時扶住她。
“他的屍身，我們剛運過來，還沒來得及裝入……”身邊的警察說道，卻被誌遠揚起手來，止住了他。
誌遠知道他是什麽意思。
“節哀順變！”警察歎了一聲，退到門口。
朱小雅踉蹌著腳步，一步步地朝那個男子走去。
“風哥！”她的手，在顫抖，掀開他的西裝，身上，有無數個子彈孔。
兩行清淚，悄然落下。
她，還是忍不住，哭了！
多好的一個人啊，怎麽就這麽走了！
他走時，還龍行虎步，意氣風華，沒想到，那一眼之後，陰陽兩隔。
他真的死了，死得這麽慘烈。
“你答應過的，我們一起去舊金山看兒子的呀，你怎麽能拋下我們母子，風哥！”
她的手，從他臉上撫過，然而，她手上的溫柔，再也不能讓他睜開眼睛，再也溫熱不了他冰冷的臉。
眼淚，不停地往下流，順著她的臉頰，在下顎處，合成一滴晶瑩剔透，滴落而下，落在塵埃裏，落在黑暗中。
誌遠握緊拳頭，捏得哢哢想，悲憤欲絕。
大哥一定是被人埋伏了，逃出門口的時候，用身體，擋住了朱榮，被人打了很多槍，他倒下了，何其悲壯。
殺大哥的，是北方跨境而來的老外，如此卑劣與凶殘！
“時間到了！”外麵的警察走進來，抱歉說道。
“嗯？”誌遠眉頭一皺，盯著他，寒意森森。
“我要把我大哥，接回家！”誌遠一字一頓地說道。
“抱歉！”警察搖頭，“這是凶殺案，你們暫時不能把他帶走，這是規定，一段時間後，我們會火化，到時候，你們可以把骨灰帶走！”
“你說什麽？”誌遠暴怒，上前一步，提著警察的衣領。
“二叔，我們走！”朱小雅拉住誌遠，“別為難他，都是這樣的，這種事，我見過了，你大哥以前的兄弟……我沒想到，這次，會是他！”
“可是！”誌遠鬆開手，急忙扶著朱小雅。
“他這樣，我也安心了！”
朱小雅慘笑一聲，“我再也不會時時刻刻提心吊膽，他也可以時時刻刻陪伴在我身邊了！”
“嫂子！”誌遠的心，無比悲涼，他從嫂子平靜的聲音裏，聽到了絕望。
“放心，我不會想不開的，我還有兒子，我要把兒子養大成人，好在，你大哥留下不少房產地產給我們，工地上也正常施工了，我會把他的事業，接過來……”朱小雅癡癡地看著顧長風，“這是他的願望，他一直很寵我，你一定會過得好好的，要不然，他會失望的！”
“你弟弟朱榮，在公安局，你去看他一眼吧，他暫時還不能放出來……”
警察想了想，說道，“事情的來龍去脈，我們已經大致清楚，那些老外，想用朱榮來挾持顧長風，以便在他的地麵上販毒，顧長風不允，發生激烈槍戰……那些毒販，被顧長風當場打死了六個，我們抓了三個，都是頭目，我們趕到的時候，顧長風人已經……抱歉！”
“嫂子，我們走！”誌遠不理會警察，扶著朱小雅，一步步走出停屍房。
“我去看我小弟一眼，我要聽他親口說！”來到門口，朱小雅對誌遠說道。
“嗯！”誌遠低語，“我倒要看看，這幾個老外，怎麽判決，如果不公，我來執法！”
跟著一輛警車，很快，誌遠二人，來到公安局門口。
寒風肆虐，路邊的野草，垂頭喪氣。
沉默片刻，誌遠扶著朱小雅，走出車門。
卻在這時，門口處，有三個男子，白皮藍眼，身材高大，被押送出來。
“是你們！”誌遠目光一寒，眼睛裏，閃出一道寒光。
他鬆開朱小雅，邁前一步，淩空而起。
如同一隻展翅的雄鷹，在所有人驚愕的目光中，他的雙膝，從半空中，磕在中間一個男子的麵門上。
“嘭！”一聲悶響，那個男子，頭上鮮血直流，他被砸在地。
“嘭嘭嘭！”誌遠悲憤出手，一連三拳，轟在男子的太陽穴上，其頭一偏，不知死活。
“住手！”身邊的警察，終於反應過來，兩三人一起，上前撲去，把誌遠拉開。
實在是誌遠出手太過突然，身法太快，誰能想到，他會突然暴走？
這個少年，平時不聲不響的，一路上，隻是扶著那個女人，很少說話。
讓他們更沒想到的是，此人三拳兩腳，就將那個男子弄翻了，且不知其是死是活。
“還我大哥的命來！”誌遠目眥欲裂，豈肯罷休？
別說這是在黑龍江，就算追到國外去，生死大仇，不能不報！
“刷！”就在一個警察準備將他拖住時，他身影一閃，避了過去，錯身而過的一瞬間，他的手，從警察的腰間上掠過。
下一刻，他的手上，多出一把槍！
“還我大哥的命來！”誌遠大吼，對著另一個白皮男子，扣動扳機。
“砰！”一聲槍響，震徹整個公安大樓。
子彈飛出，從那白皮男子耳朵上掠過，帶走一串血花。
他，打偏了！
因為，他被三個警察，及時撲倒在地。
“放開我！”誌遠怒吼，他身材雖小，力氣卻特別大，三個警察，竟然被他反手製住。
誌遠一躍而起，再一次，槍口對準一個白皮男子。
“哢嚓！”
正在這時，大批警察，從公安大樓湧出，拉響槍栓，槍口齊齊對準誌遠。
“二叔！嗚嗚嗚！”朱小雅大哭，她嚇壞了。
她也沒想到，誌遠會如此做。
可想而知，他對丈夫的情意之深。
她害怕了，害怕那些警察攔不住誌遠，開槍殺了他。
“二叔，把槍放下，你哥有你這個兄弟，他值了！”
朱小雅一步步來到誌遠麵前，她的手，按在誌遠手上，慢慢地，把他的槍，接了過來。
“拿下！”這時，三五個警察，紛紛上前，把誌遠按倒，將其拷上。
“大哥！大哥！啊！”誌遠仰天怒吼，他的情緒，全部爆發出來。
他為什麽離家出走？隻因奶奶過世了。
來到東北，剛結識一個好大哥，他也走了！
他沒法接受！
他一直很冷靜，那是因為朱小雅在身邊，他不得不如此。
然而，凶手在前，不能親手為大哥報仇，他恨欲狂！
“二叔，別這樣，你要好好的啊！你要是出事了，你叫我該怎麽辦啊！”朱小雅哭道，眼睛通紅，誌遠的感受，她何嚐不知？
他心痛，她何嚐不是？
死的那個人，可是他們最親的人了。
“我不服，我不服！”誌遠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那幾個外國人，恨不得親手把他們撕成碎片。
大哥可是中了十多槍啊！
看著那血淋淋的子彈孔，仿若，是打在他心上。
“我是公安局局長！”一個威嚴的中年男子，來到誌遠身邊，“我們會秉公執法，無論犯罪者是誰！你的心情，你能理解，但你必須冷靜，你年紀還小，不要鑄成大錯！”
“搶警察的槍，當著警察的麵，欲圖行凶殺人，你以為你在幹什麽？帶走，先拘留幾天，至於怎樣處理，我們會定奪！”
“別抓他！別抓他！”朱小雅驚慌起來，“局長，他還小，還是初犯……”
“就是因為還小，他還有得救！”
局長說道，“所先關他幾天，讓他冷靜冷靜，如此身手，如果能及時反省，以後是個人才，如果還想胡來，早晚是個禍害，帶走！”
“嫂子，對不起！讓你失望了！”誌遠聲音沙啞，低聲說道，“照顧好自己，天冷，多穿點！”
“放心，我會想法子放你出來！”
朱小雅低聲喃喃，擦幹眼淚，看著誌遠的背影，在兩個警察的押送中，漸漸遠去。
她的目光，一下收斂起來，變得沉寂入水。
她不去看那三個白皮男子，她怕她忍不住，也像誌遠一樣，搶槍殺人。
“麻煩，帶我去看我弟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