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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九章 英雄末路

  “吳誌遠,你在哪裏?”


  婺城市公安局,一間辦公室中。


  張逸傑站在窗口,喃喃低語。


  外麵,烏雲密布,黑壓壓的一片。


  一如此時此刻,他的心,沉重無比。


  歡兒死了,死在荒郊野外,一個人,一把苗刀。


  當初在渝城,香兒也是這般,孤零零,死在荒野之中。


  她們的死,何其相似。


  不同的是,歡兒死於高傲,香兒死於執著。


  這對雙胞胎姐妹,可謂是絕代芳華,最後落得如此下場,可恨,可悲,可憐,可歎!

  這一切,皆因一個人,吳誌遠。


  他依然在逃。


  此時此刻,張逸傑徹底放棄了吳誌遠會投案自首的念想。


  那個人,何等桀驁不馴,怎會自首?


  他曾相信過一個人,項雲飛。


  那一次,是他唯一一次有投案自首的意願,然而,陳曦沒有救出來,從此之後,自首這個詞,在他心裏,已經不複存在。


  此時,張逸傑深深明白,把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不可取。


  想讓吳誌遠伏法,唯一的辦法,抓捕他!

  隻要吳誌遠落網,這一係列的案子,也將徹底結案。


  然而,一夜過去,他始終找不到吳誌遠的去向。


  全城搜捕了一夜,無果。


  審了藍衣夫婦一夜,無果。


  他也苦思了一整夜,同樣無果。


  “咚!咚!咚!”張逸傑眉頭緊鎖,本能地,輕敲著玻璃。


  他的心,越來越是煩躁。


  忽然之間,他像是發現了什麽。


  刷的一聲,他把窗戶拉開。


  一時間,狂風肆掠,掠過他的臉。


  “原來是沒有開窗!”


  張逸傑深吸一口氣,他緩緩抬起頭來,他才發現,那黑壓壓的烏雲,已然漸漸散去。


  “張隊!”正在這時,有人推門而入。


  這是一個消瘦的青年,一如既往地陰沉著臉。


  他是楊啟發。


  “說……”張逸傑回頭,低聲說道。


  “好消息!”


  楊啟發走進辦公室,倒上一杯水,一飲而盡,“我們接到報案,昨晚淩晨一點左右,城北發生一宗車輛搶劫案,根據報案者的描述,這個案犯與吳誌遠的樣貌,體特特征吻合!”


  “你確定?”張逸傑激動,抓住楊啟發的肩膀。


  “兩個小時前,孫宇已經交代天網的兄弟們追蹤這輛車的去向了,在麗州世紀路發現這輛車!”


  楊啟發說道,“我專門查過那附近租房記錄,從一年前的查起,沒有發現異常!我懷疑,吳誌遠是故意把車停在那裏,他實際不住那裏,那一帶是麗州市中心,租客很多,品流複雜,這樣做,他可以分散我們的警力,借此脫身……”


  “那租房記錄在哪裏?我看看!”張逸傑說道。


  楊啟發將一個本子遞給張逸傑。


  “這麽多?”張逸傑眉頭一挑。


  “十頁,幾百租戶!”楊啟發點頭。


  張逸傑坐下身來,打開本子。


  他目不轉睛,盯著每一行記錄,目光閃動間,不知不覺,本子翻了大半。


  漸漸地,張逸傑開始失望起來。


  正當他準備放下本子,忽然間,像是想起了什麽,心潮起伏中,他重新翻來本子。


  突然,他目光一凝,落在一個名字上。


  “世紀路132號,三樓,兩室一廳……朱榮,電話號碼……身份證號……2008年10月10日!”


  張逸傑低吼起來,“查,馬上查,這個朱榮,是不是東北那個房地產商朱榮,是不是朱小雅的兄弟,是不是顧長風的那個小舅子!”


  楊啟發聞聲,大吃一驚,急忙打開電腦。


  他驚呼起來:“是他,張隊,真是他,身份證號吻合!”


  “租房時間是一年前了!兩年的租約!”


  張逸傑沉聲道,“吳誌遠當初住在龍泉山的時候,被歡兒追殺,也不曾去過這裏,他已經算計好,總有一天,會回來!”


  “張隊,下命令吧!”楊啟發喊道。


  “那邊是麗州的管轄範圍,我們要是通知他們,手續程序都要走半天,再加上出警,也要半天……”張逸傑摸著下巴,頓了片刻,道,“通知孫宇,讓天網的兄弟們嚴密監控那套房子,我們這就過去!”


  “好!”楊啟發拿出手機。


  “等下!”張逸傑喊道,“你先通知楊子然上來!”


  “啊?”楊啟發一愣。


  “我們邊走邊說!你快點!”張逸傑擺擺手,率先走出房門。


  兩人一前一後,急匆匆,走下公安大樓。


  此時此刻,廣場上,一道靚麗的身影,正從一輛黑色的桑塔納裏走出來。


  她二十出頭,眉清目秀,短發齊肩,一舉一動間,精明而幹練。


  “子然!”張逸傑揚手呼喊。


  “張大哥?”楊子然眼睛一亮,舉步如風,很快,來到張逸傑麵前。


  “叫張隊!”楊啟發板著臉說道。


  “哦!”楊子然瞥了楊啟發一眼,竟然有些害怕。


  實在是,楊啟發平日裏,總是板著一張臉,陰沉沉的,她很不適應。


  “別理會他!”張逸傑笑道,“子然啊,聽說你是方程式冠軍?”


  “是呀!”楊啟發眨巴著大眼睛,嘟著嘴巴,“十六歲就拿了冠軍了,沒意思!所以我才考警校,這不?和張隊在一個部門,你可要多多關照我呀,我初來乍到什麽都不懂!”


  “按理說,你是秋夢的門生,和我也算有緣,但我們公安人員,公私分明!”


  張逸傑說道,“我現在給你一個立功的機會,但很危險,你願意去做嗎?畢竟你剛來……”


  “子然服從安排!”楊子然昂首挺胸,行了一個軍禮。


  “喲,這是要辦什麽案子呢?”正在這時,有大笑聲傳來。


  這是一個中年男子,溫文爾雅,意氣風華。


  “劉天峰……”張逸傑眼睛裏,閃過一道精光,隨即消失於無形。


  歡兒死後,他原本計劃抓捕劉天峰,但上頭命令按兵不動,因為,他們現在計劃,抓捕幕後那位謀殺項雲飛的罪魁禍首。


  那才是真老虎。


  很顯然,他們不想因為這邊而打草驚蛇。


  隻要將那位抓捕歸案,劉天峰插翅難逃。


  “以為歡兒死了,你就高枕無憂了?等著吧,你的好日子到頭了!”心裏冷哼一聲,張逸傑麵露笑容,迎了上去。


  “準備去抓捕一個人,已經鎖定了他的位置,劉局要一起前去嗎?”張逸傑說道。


  “誰?”劉天峰問道。


  張逸傑笑而不語,做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而後,邁開腳步。


  “子然,從婺城到麗州,一般來說,要四十分鍾左右!”張逸傑說道,“你是玩車高手,最快你要多少時間?”


  “這車……”


  楊子然看著黑色的桑塔納,不禁搖頭,“我剛才檢查過這別性能了,還行,但……”


  “有話直說!”張逸傑笑道。


  “十五分鍾,最快,十三分鍾!”楊子然說道。


  “好,上車!”張逸傑大笑一聲,拉開車門,鑽進副駕駛中,直接係上安全帶。


  劉天峰與楊啟發對視一眼,也先後走進車門。


  “劉局,張隊,楊哥,你們坐好了!”


  楊子然深吸一口氣,驅動離合器,而後,轟的一聲,黑色的桑塔納,化成一陣疾風,往東而去。


  ……


  風聲蕭蕭。


  婺城郊區,荒蕪的鐵路邊,有兩道身影,相依而行。


  “小曦,你快看!”一聲輕呼,他指著數裏之外,一處雄偉的建築物,目光炯炯,“那是婺城高鐵站了,我們快到了!”


  “遠哥,真的要去嗎?真的安全嗎?”陳曦很是擔憂。


  她望著誌遠手指的方向,心裏忑忑不定。


  一路西來,他們走走停停,小心謹慎,天沒亮,他們就出發了,現在已經是下午。


  越是接近,她的心裏越是不安。


  那種焦慮感,又一次籠罩在她的心頭。


  那雄偉的建築物,她看上去很是恐怖,那裏,仿若有無數的猛獸大蟲,張著森森大口,等著她鑽進去。


  “沒事的!”吳誌遠笑道,“他們怎麽著也想不到我們坐會高鐵!”


  “可是,這是實名製的……”陳曦還是不安。


  “那麽多人,他們怎麽會注意!”吳誌遠抓住陳曦的手,輕拍著她的手背,“等他們發現,我們已經出騖州地界了!”


  “嗯!”陳曦稍微心安。


  她唯有相信他。


  其實,她何嚐不明白,他們沒有選擇。


  自從決定返回婺州後,他們注定寸步難行。


  她隻是害怕,害怕失去他。


  “歇一會兒!”吳誌遠扭開一瓶水,遞給陳曦,“你放心,到高鐵站後,我會注意環境的,如果有刑警,我們馬上撤離!”


  “真的?”陳曦欣喜,抓住誌遠的手臂,“遠哥,你不是故意來這裏的?你不是要計劃自首的,對嗎?你不會離開我,對嗎?”


  “傻丫頭!”吳誌遠撫著陳曦的長發,柔聲道,“我怎麽會自首,沒人能抓我,唐風不能,張逸傑更不能!”


  “好!”陳曦笑了,展顏之間,絕代芳華。


  她卷起一縷秀發,別在耳後,這時,才想起喝水。


  隻要遠哥不是計劃自首,而是和張逸傑周旋,計劃逃離,那她就安心多了,對於遠哥,她有信心。


  “到高鐵站後,如果確定安全,我馬上手機買票!”


  吳誌遠說道,“小曦,你知道嗎,現在手機能上網了,買好票後,直接去售票機取票,而且,這高鐵,檢票的時候,也是機器檢票,不是人工……我們隻要安全上車,就能逃離騖州……


  到時候,我們就可以回家了,回我們的家!”


  “回家?”陳曦意動。


  “現在我也想明白了,回到黔中,那裏畢竟是我成長的地方,我們同樣可以找個沒人知道的地方安居下來……我還記得,小時候,我在一片山嶺中,種了好多桂花樹,那裏有最幹淨的山泉水,你要是用那股水洗眼睛,最好了,我喜歡你的眼睛總是亮堂堂的……”


  “真好!”陳曦依偎到誌遠懷裏,撫著自己有些凸起的肚子,“那裏,才是我們真正的家!我們的孩子也會在那裏出生,成長……”


  “嗯!”吳誌遠點頭。


  他抱著她,兩人的目光,一齊往西南方向望去,那裏,山清水秀,峰巒雄偉,那裏,是家的方向。


  ……


  “砰!”


  麗州,張逸傑帶人崩開一道房門。


  裏麵,人去樓空。


  “混賬!”一時間,張逸傑臉色鐵青。


  他檢查每個房間,最後,從臥室裏,提著一把吉他出來。


  “被子是新的,但明顯有人睡過,是他!”張逸傑歎道,有氣無力,坐到沙發上。


  楊子然麵麵相覷。


  直到現在,她還雲裏霧裏,不知所以。


  “你確定是他麽?”劉天峰走到張逸傑身邊,問道。


  “這是他的琴!”張逸傑咬牙道,“我在內蒙古見過,不會認錯!又一次讓他跑了!”


  “張隊……”


  正在這時,一個魁梧的青年走進來,直接跑到張逸傑身邊,在他耳邊低語,“天網的兄弟報告,吳誌遠和陳曦,出現在高鐵站!”


  “什麽?”張逸傑大驚,驀然起身。


  簡直是不敢置信!

  吳誌遠會蠢到去坐高鐵?就算他蠢,陳曦可是聰慧無比,怎麽可能?


  “孫宇,你確定?”張逸傑問道。


  “千真萬確!”孫宇說道,他也還在震驚之中。


  “他在婺城高鐵站!”張逸傑轉過頭來,對劉天峰說道,“劉局,麻煩你通知婺城警方,嚴密監視,不可貿然行動,等我們到了再說!”


  “好!”劉天峰凝重點頭,“我知道,你怕他走極端,出現傷亡!”


  “不!”張逸傑搖頭,率先走出房門。


  五人一起,匆匆下樓,再次鑽進黑色的桑塔納中。


  “子然,給你二十分鍾,一定要趕到高鐵站!”車裏,張逸傑說道。


  “好!”油門一動,楊子然握緊方向盤。


  黑色的桑塔納,衝出麗州城,往婺城方向狂奔而去。


  這時,遙遠的群山上空,一縷陽光衝出雲層。


  那是一輪斜陽。


  漸漸地,烏雲散去,天邊仿若燃燒起來,血紅一片。


  “開快點!”張逸傑說道,握緊拳頭。


  此時此刻,他心裏悶得慌。


  “小張,放心,他跑不了!”劉天峰輕拍張逸傑的肩膀。


  “劉局……”張逸傑回頭,深深地看了劉天峰一眼,他的目光,我堅定起來,“你說的沒錯,隻要犯罪,誰都逃不過法律的製裁,誰都跑不掉!”


  “嗯?”劉天峰蹙眉,眼睛裏,寒光一閃,卻沒有多言。


  “張隊,我第一次跟你們行動,這次是抓捕什麽人呀!”楊子然問道。


  “吳誌遠,貴州布依族人,一年前,來到浙江……”張逸傑娓娓道來。


  “是他!”楊子然心裏一震,“果然是他,夢老師一直惦記著的那個他!”


  “聽說,他身邊有個姑娘!”楊子然輕聲問道。


  “哎……”張逸傑輕歎一聲,悵然若失。


  “還有五分鍾就到了……”


  楊子然低聲說道,不由得地,她加快了車速。


  黑色的桑塔納飛馳而過,路上,一地煙塵。


  ……


  “遠哥,你快看,好美!”


  婺城高鐵站,站台。


  陳曦伏在吳誌遠的背上,指天邊的夕陽,歡呼起來。


  “它在向我們告別呢!”


  “斷送一生憔悴,隻銷幾個黃昏……”吳誌遠眼神一黯。


  方才檢票時,他已經注意到了,有刑警。


  這次,無處可逃了!


  他原本也沒想逃,他累了!

  上天能給他一年時間,和她在一起,他知足了。


  她應該回家,做自己喜歡的事,而不是和自己亡命天涯。


  輕輕地,他將陳曦放下來,捧著她的臉,柔聲說道:“夕陽再美,也及不上你的一個笑容……”


  陳曦嫣然一笑,很柔,很美。


  正在這時,一聲長嘯,劃破長空。


  列車緩緩而來,夕陽的餘暉下,車頭那“和諧號”三個大字,格外耀眼。


  “走,我們回家!”陳曦挽著誌遠的手,一瘸一拐,往車門走去。


  “小曦……”


  吳誌遠停下腳步,為陳曦整理好她的藍色禮貌,拿出耳機,為她戴上。


  他低下頭來,在她額頭上,輕輕一吻。


  “小曦,上車吧!”吳誌遠聲音沙啞起來,“你不是喜歡聽民謠嗎?我給你下載了好多蘇格蘭民謠,全是你最喜歡的歌……


  你聽著啊,聽著聽著就到了,你到下一站就下車,有人在那裏等你,你不用害怕,那是我的好兄弟,你見過他……”


  “不是說好了,一起走嗎?”


  陳曦不斷搖頭,咬著牙,眼淚悄然而下,滴在站台上,落在塵埃中。


  “有人不讓我走啊!”吳誌遠搖頭,“你記住,無論有多困難,你要活下去,堅強的活下去!”


  “遠哥……”陳曦痛哭。


  她的幻想破滅了!

  遠哥壓根沒想逃亡!


  她不想走,這一走,就意味著永訣!


  “沒有你,我怎麽活啊!”


  “我一直在這裏,不是嗎?”


  他指著她的心口,“答應我,要活下去,把我們的孩子養大!告訴她,我不後悔!”


  “上車!”一聲嘶吼,吳誌遠掰開陳曦的手,將她推進車門。


  “不!”陳曦大喊。


  隨即一聲長嘯,淹沒了她的呼喊聲,她一直拍打著車門,拍打著,拍打著……


  那道挺拔的身影,伴隨著夕陽西下,在她眼裏,越來越遠,越來越模糊,直至消失不見。


  “二號線的列車也快到了吧!”吳誌遠低喃。


  “吳誌遠!”正在這時,一道大喝聲傳來。


  數十米開外,張逸傑匆匆趕到。


  “雙手抱頭,蹲在地上,你被捕了!”


  “哈哈!”吳誌遠大笑,“張逸傑,半年不見,別來無恙啊!”


  恰在這時,二號線上的列車極速而來,強烈的燈光照在站台上,一片泛白,一如此時此刻,吳誌遠的臉。


  他動了,宛若一陣清風,往那氣勢洶洶的列車,狂奔而去。


  “砰!”槍聲響起,在風中穿行,從吳誌遠的耳邊飛過。


  他受傷了,卻仿若未覺,一直跑,一直跑……


  “誰開的槍!”張逸傑大怒,而後,目光落在劉天峰冒煙的槍口。


  冷哼一聲,他緩緩轉頭。


  “不!”


  霎時間,張逸傑嘶吼,目眥欲裂。


  所有人的目光中,那道狂奔的身影,一躍而起……


  “嘭!”


  一聲巨響,伴隨著人群的尖叫聲,吳誌遠的身體砸在車頭上,一瞬間不見蹤影。


  列車呼嘯而過,車頭上,隻留下一灘血,灑落在和諧號三個大字上,格外的紅,格外的刺眼,刺在張逸傑的眼中,刺在所有人的心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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