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生活的本質

  風，輕輕地吹。


  安城，一輛出租車上，車窗大開。


  後座上，陳曦秀發飛揚，一言不發。


  然而，輕柔的風，卻吹不散她心中的萬千情緒。


  今天，遇到的事情，對她衝擊太大了，她表麵平靜，然而，她心裏，已然掀起了滔天巨浪。


  特別是那個英武挺拔的男子，吳邦龍！


  他，到底是活在什麽樣的世界？

  許老師說，他曾為了一個女人，一人一刀，獨闖苗寨，砍傷十數人，最後，把那個女人救出來。


  這是一個至情至性的男子，許老師說的沒錯，他有非同一般的人格魅力。


  這是一個充滿魔性的男人。


  然而，許老師還說，他不是好人。


  他的確不是好人，他坐過牢，拉幫結派，把安城治安搞得烏煙瘴氣，這是好人麽？

  不是！


  可是，自己對他，為什麽一點也不排斥呢？反而感到很親切。


  特別是，看到他走進警車裏，那副風淡雲輕，有恃無恐的姿態，讓陳曦心裏更是紊亂無比。


  這顛覆了她的認知。


  當時，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那麽多警察，圍著他一個人，竟然不敢靠近，她看到那些人眼裏的恐懼。


  這簡直不敢想象。


  “他們，需要他！”忽然，許清說道。


  “什麽？”陳曦睜大眼睛，不敢置信。


  “他們需要他！”


  許清再次說道，重複著剛才的話，“所以，他有恃無恐！”


  “為什麽？”陳曦不解。


  “因為，隻有他，才能震得住那些亡命之徒！”


  許清說道，“你不了解安城的情況，這個城市，有很多布依族，苗族，仡佬族人，很多都是混混，而且，與其他地方的混混不一樣，他們很凶，隨身帶刀，公安局的人壓製不住，怕引起民族衝突……”


  “他們需要一個人，一個威望極高的人，來管束這些人！”許清繼續說道，“吳邦龍，是最好的人選，他在少數民族的心裏，是一個標杆，人們不但怕他，還敬重他，知道我的意思了吧！”


  “這樣……”陳曦明了。


  “市裏麵還好些！”許清說道，“如果到山寨裏，很多都是少數民族寨子，很多事情，不好處理，每逢春節，各個寨子，總是有大衝突，當地派出所，根本不敢管！所以，一旦發生民族衝突的時候，都是由吳邦龍上前解決，有他在，安寧多了，那些人，都服他！”


  “為什麽會這樣？人與人之間，好好的相處，不好嗎？”陳曦問道。


  “爭口氣唄！”許清歎道，“貴州不比四川，在這裏，一言不合就動手，處理事情，就是用拳頭解決，而吳邦龍，就是靠一雙拳頭打出來的，直接把周邊上百裏的寨子，打服了！現在，你知道那些人為什麽怕他了吧，連公安局的人，都不得不對他禮讓三分！”


  “以前呀，安城很亂，非常亂，周邊的寨子更亂，這裏風景好，空氣好，但因為治安問題，讓很多遊客不敢來，所以外麵的人，才叫我們蠻子！”


  許清繼續說道，“但有吳邦龍在，已經平靜多了！”


  “那他……”陳曦目光一閃，問道，“他是好人，還是壞人？”


  “這個世上，哪有絕對的好人壞人！”


  許清苦笑，“小曦，你記住，壞人也有善良的一麵，好人也會犯錯的！至於這個人，我之所以不讓你和他接近，是因為，他和你，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他的世界，充滿血與火，那是世界的另一麵，黑暗，肮髒，混亂……”


  “我的世界，又是什麽樣的世界呢？”陳曦低聲喃喃，不禁自問。


  “你有你的人生目標，有自己的規劃！”許清正色起來，“這個世界，有光就有暗，這才完整，你別因此受到影響，要堅定自己的信念，該怎麽做，就怎麽做，看待事情，不要僅憑著直覺去判斷，因為直覺，總會讓人迷失！”


  “那你為什麽一口一句說他是流氓，是敗類？”陳曦問道。


  “因為他把本該不屬於他那個世界的人，硬生生地拉進去！”許清恨聲道，“我那些學生，花樣年華……”


  陳曦搖頭。


  人總是能勸導別人，但到自己身上，卻不能釋懷。


  許老師也不例外。


  她一邊說那個男人還有可取之處，一邊卻恨得咬牙切齒。


  這是理性與情感的衝突，很多時候，不能兼容。


  而很多人，卻本能地憑情緒變化來判斷一個人的是非。


  老師一邊勸自己不要憑直覺，而她，卻感情用事。


  一時間之間，陳曦不知道說什麽了，頓時陷入沉默中。


  也許，老師說的沒錯，無論這個世界，是好是壞，是光還是暗，都是樂觀存在的，本喂一體，她都可以去接受，也隻有這樣，她才能坦然的麵向未來。


  無論怎樣，她依然是她，世事紛擾，隻要做好自己就好。


  想到這裏，陳曦豁然開朗。


  她再次望向窗外，此時此刻，風還是那一縷清風，很輕，很柔，她心底舒暢了許多，不再煩躁。


  特別是她的眼睛，從開始的迷茫，漸漸地，變得清澈而明亮起來。


  “轟！”正在這時，前方，傳來一聲巨響，震耳欲聾。


  出租車驟然停下。


  陳曦一驚，抬眼望去。


  前方，一片混亂，有大批人群，往一個地方，蜂蛹而去。


  其中，還有大批武裝人員，刑警，武警，甚至，防爆隊的人也來了。


  街頭大亂，紛紛擾擾。


  “發生什麽事了？”許清問道。


  “我去看看！”出租車司機下車，鑽進蜂蛹的人群。


  陳曦被許清拉坐到自己身邊，卻再一次沉默。


  許久，出租車司機回來，陰沉著臉，砰的一聲，將車門砸關上。


  “到底怎麽了？”許清再次問道。


  “城、管！”出租司機喊聲說道，“有個殘疾人，五十多歲了，雙腿都斷了，在小商品市場門口賣紅薯，被兩個城?管打死了，活生生的打死了！”


  “什麽？”許清目眥欲裂。


  陳曦聞聲，不由得，抓緊許清的手，她剛剛平複下來的心，再一次顫抖起來。


  “看來要繞道了，前麵已經堵死，封路了！”


  出租車司機歎道，“那兩個人渣，被群眾圍著打，公安局的人來了，那聲爆炸，是他們放的，為了驅散人群，那裏到處都是血……現在，涉案人員，全部都被抓了，但警車卻走不了，被群眾圍在那裏，武警部隊的人也來了，在做疏導工作……”


  “世界的另一麵，世界的另一麵……”陳曦喃喃自語，通體發涼。


  “這個世界，怎麽了？”陳曦不禁自問。


  “這個世界，病了！”


  這一天的經曆，實在太過刻骨銘心。


  一個殘疾人，被人活生生打死，這是什麽道理？

  有些人，真的能淩駕於法律之上麽？

  或者說，仗著自己的一身狗皮，橫行霸道？


  執法沒有錯，但，誰給他們權利殺人？

  如果說，那個叔叔，那個叫吳邦龍的男人，是做好事的壞人，那這些人，是不是做壞事的好人？

  她見到了，他真的見到了，見到了這個世界的另一麵。


  在這之前，這些事情，是她不敢想象的。


  在大涼山，雖然清貧，但人人都守本分，和睦相處，盡管，袁老師的事情，讓她耿耿於懷，但，總的來講，那裏，卻是一片淨土。


  而這裏，安城，與大涼山相比，宛如另一個世界。


  或許，那邊也有，在成都，再綿陽，或者在四川的沒一個地方，但，她沒走見到過。


  而這裏，無疑更加突出，這裏發生的一切，無不在衝擊她原有的價值觀和世界觀。


  有人說，要心存善良，對這個世界，多多包容，這個世界，也會回饋於你。


  然而，這裏，這座小山城，宛如一個人吃人的世界。


  善良，能活得下來麽？

  比如，那個賣紅薯的大叔，他殘疾了，卻還自力更生，老老實實的做人，卻被人打死了。


  想到這裏，陳曦望著老師，心裏悲傷不已。


  人死了，總是會讓人悲傷的，盡管，那個人，她不認識。


  她還記得，曾經，她和恩師說她的理想。


  老師說，這個世界，不是你想象的那樣，你要有心裏準備。


  現在，她懂老師的話了。


  這個世界，真的不是她想象的那樣。


  “有我在！”許清輕聲說道，把陳曦擁在懷裏。


  “回家，回家就好了！”拍著陳曦的後背，許清低聲細語。


  “老師，我沒事！”陳曦說道，“隻是，心裏有點堵得慌！”


  “我知道，我知道……”許清柔聲說道，“你難受，是因為你心存善良！我想說還是那句話，一定堅定自己的信念，這個世界，還沒有那麽糟糕！”


  “是嗎？”陳曦抬起頭來，眼睛一亮。


  “這種事，到處都有，但畢竟是少數！”


  許清說道，“這世上，還是好人多，不是嗎？要樂觀，不要因為一些事情，改變自己的信念！”


  “我知道了，謝謝老師！”陳曦輕輕點頭。


  “回家好好的睡上一覺，一覺醒來，又是一個開始了！我家呀，在水庫邊上，有很多人去遊泳呢，等你休息好了，老師帶你去遊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