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九章 悲
“遠哥,你幹嘛討厭賭博啊,別人賭別人的,你不參加就是,幹嘛要砸別人的場子!”
安城,大街上,兩個少年,再街上行走,前麵一人,劍眉星目,後麵的一人,虎頭虎腦。
鄭勇摸著頭,不解問道。
“哼!”誌遠冷哼一聲,停住腳步,瞥了鄭勇一眼,“當時看到你眼睛發亮,你是不是也想去賭一把啊?記住,要是讓我揪到你賭博,我打斷你的腿!哼!”
“這……”鄭勇脖子一縮,嘀咕道,“這也不準,那也不準,那我們來安城幹嘛啊!你又不去看叔叔,來這裏閑逛,有什麽意思,還不如在家練拳呢!”
“你!”誌遠瞪了他一眼,隨後,語重心長起來,“賭局就是騙局,你見過有幾個人賭發財的嗎?那是電視演的!別的寨子,賭得傾家蕩產的人比比皆是,你想賭,隨便你,回頭我去你阿媽的墳前,告訴她去,看她兒子,多有出息!”
“我不賭就是了嘛!”
鄭勇陪笑道,“遠哥,是不是還有別的原因啊!”
“你看我們家裏,還有什麽?是不是和別家不一樣啊!”誌遠問道。
“家裏?不一樣?”鄭勇想了想,卻想不出個所以然來,“沒有啊!”
“別人家有櫃子,有桌子椅子!”誌遠說道,“我們家原本是有的,現在沒有了!就是老頭子給敗光了,以前家裏什麽都有的,他把田地敗了,把森林敗了,最後,連家裏的家具,家電,包括那台收音機都不放過,全部敗得幹幹淨淨!”
“為什麽會這樣啊!”鄭勇不解。
“因為賭,死賭爛賭,我讀書,他沒出過一分錢!”誌遠冷聲道,“他就是把家裏敗光了,才來安城鬼混,拉幫結派,偷雞摸狗!”
“那我以後不賭了,不能讓媽媽失望!”鄭勇認真說道。
“嗯!”誌遠滿意點頭,繼續往前走去。
“遠哥,我們來安城,到底幹嘛來了啊!”鄭勇愣神片刻,往前追去。
“你看,那是什麽地方!”誌遠指著一個方向,他笑了。
“哇!安城第一高級中學!”鄭勇興奮起來,手舞足蹈。
“這是貴州名校,三年後,我要來這裏!”誌遠握緊拳頭,“奶奶希望我考上大學,出人頭地,這裏,將是我的起點!”
“那遠哥,我怎麽辦!”小勇嘴角一扁,瞬間悶悶不樂起來。
“想和我在一起,那就加油!”誌遠輕拍著鄭勇的肩膀,“其實,我和寨中的人合不來,你倒是和他們打成一片,你不必一直跟著我,你應該有自己夢想,走自己的路!”
“夢想?”鄭勇聽得一愣一愣,似懂非懂。
“以後你就知道了!”誌遠歎道,“其實,這是奶奶的願望,她已經老了,我希望在她有生之年,看到我風風光光的走進大學學堂!我喜歡讀書,這隻是我的興趣愛好而已,我隻想從書裏,了解這個世界,僅此而已!考上大學,並不能證明什麽!”
“那,遠哥的夢想是什麽?”鄭勇問道。
“我的夢想?”誌遠大笑,身影一閃,往另一條街奔去,“跟我來!”
兩個少年,一前一後,越過幾條街,最後,來到一家店麵門口。
裏麵,有音樂聲傳來,悠揚而婉轉。
“斯卡布羅集市!”誌遠喜笑顏開,興奮道。
他們前麵,是一家琴行,裏麵,幹淨而明亮,有吉他,有鋼琴,有古箏,各種樂器。
“這,就是我的夢想!”誌遠的目光,落在一把吉他上,“我想以後,背著吉他,走遍全世界!就像吉米·亨德裏克斯那樣!”
“遠哥,你會吉他?”鄭勇吃驚,他來龍潭寨三年了,也從來沒聽遠哥提起過。
“阿媽不在了,我一放假,就來這裏學吉他了!學了三年了!我一直渴望有屬於自己的一把琴,但是,我一直買不起!我挖藥賣的錢,隻能勉強夠學費!”誌遠情緒低落,“所以,這三年我一直沒來過!”
“你可以找叔……”鄭勇說著,果斷閉嘴,眼珠一轉,“遠哥,那你今天又怎麽來了?”
“因為……”誌遠目光炯炯,盯著一把吉他,“因為,這三年,我已經湊夠錢了,我踩了三年的草藥,終於夠了!所以,我來了,我要把她帶走,從此以後,她陪我,走遍天涯!”
“走!”誌遠話音未落,化成一陣風,奔進琴行。
“喲!今天我家喜鵲一直叫,原來是小遠來了!”一個賢淑典雅的女人迎了上來,細細打量著誌遠,“三年不見了,小遠長高了!”
“小芳姐,我要她!”誌遠指著牆上的吉他,聲音堅定而有力。
“這把馬丁呀,我就知道你喜歡,一直幫你留著呢!”陳小芳摸著誌遠的頭,淺笑吟吟,舉止優雅而大方,她小心翼翼把吉他拿下來,“你這孩子,我以前送你,你不要,你一下子跑了,小遠,你三年都不來了,你還好嗎?”
“還好!”誌遠不鹹不淡地說道,他把吉他拿在手中,目光再也離不開了。
他的手,從琴頭,琴枕,琴弦上撫過,最後,落在共鳴箱上。
迫不及待,誌遠抱著吉他,按了一組合弦,他的手指,輕輕一撥。
“咚……”一道琴聲響起,誌遠卻皺起了眉頭。
“生疏了!”誌遠聲音沙啞,抱著吉他,猶如抱著一個親密的愛人。
陳小芳站在一旁,微微搖頭,看著誌遠,卻滿是溺愛之色。
隨後,她看到門口,有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虎頭虎腦,正朝店裏望來。
“喲!這是誰家的孩子呀!”陳小芳笑道。
“嗯?”誌遠聞聲,回神過來,當看到門口的鄭勇,他先是一愣,隨後喝道,“不成器的混賬,要進來就進來,不進來就走,別在門口晃悠,小芳姐還要做生意呢!”
“嘿嘿!嘿嘿!”鄭勇唯唯諾諾,走進琴行,卻一直摸著後腦,在傻笑。
“看你什麽樣子,還不快叫人,這是小芳姐,不是外人!”
誌遠雙目一瞪,轉過頭來,說道,“小芳姐,這是我兄弟,傻頭傻腦的,你別介意!”
“沒事,沒事!”陳小芳擺擺手,捏著鄭勇的鼻子,“這小家夥,倒是壯實!”
“嘿嘿!那是!”鄭勇拍著胸脯,得意洋洋,“那個……小芳姐,我跟你說,我能扛一百多斤的柴,昨天,我們打了一頭豹子,最起碼有一百三四十斤,都是我一個人扛著,走了十裏地,我……”
“閉嘴!”誌遠打斷了鄭勇的話,看著陳小芳,不好意思起來。
“小遠,你別總是吼他嘛,挺有意思!”陳小芳說道,“小遠,要不,你兄弟倆在這裏吃頓飯吧,姐已經三年沒見你了!”
誌遠心生感動,這個女人,跟他無親無故,但自從他來這裏學琴,這個女人一直對她很好,猶如親人一般。
但他,不想在這裏停留。
三年來,他一直不來這裏,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他不想讓老頭子知道自己在這裏學琴,以往,他都是偷偷來的,除了奶奶,他沒告訴過任何人。
老頭子是撈偏門的,他不想讓那些烏七八糟的人來這裏,把這裏搞得烏煙瘴氣。
阿媽去世三年,他隻有在這裏,心裏才變得安靜下來,這是他心裏,最幹淨的地方。
誌遠默然,默默地把馬丁裝進吉他箱裏,背在身上。
“小芳姐,這是這把馬丁的錢,八千八百八十八,一分不少!”誌遠掏出一個黑塑料袋,放在陳小芳的手中。
“小遠,你幹什麽!”陳小芳臉色變得難看無比,“這把琴,我早說都已經送你了,你是不是不把我當親人?”
“這是我踩了三年的草藥,積攢下來的,不知道翻了多少座山,多少條河,所幸,踩得一株蘭花草,稀有品種,賣了好幾千塊錢!”
拍著背上的吉他,誌遠沉聲說道,“我喜歡她,這對我來說,意義非凡,我不能白要,姐,我知道你對我好,但這是兩碼事!”
“三年,踩了三年的藥,隻為一把吉他!”陳小芳心疼起來,“小遠,你這是何苦呢?”
“做自己喜歡做的事,為自己的目標去爭取,不苦!”誌遠上前一步,挺輕一抱,“姐,我走了,你要照顧好身體,以後少喝點酒,傷身!”
“小遠,小遠,要記得回來看我呀!”陳小芳喊道,然而,誌遠兄弟的背影,已然消失在一條走廊中。
“你知道我喝酒,你知道我常常一個人喝酒!”陳小芳的眼淚,奪眶而出,“你是不是偷偷來看過我,卻不說話,看到我喝酒了,就失望地走開了……”
他拿著黑色的塑料袋,打開一看,裏麵,有層層疊疊的錢,各種顏色,一元的,二元的……五元的,一百元整的,有些皺巴巴,有些很嶄新。
她拿在手裏,格外的沉。
“真是個好孩子,可為什麽命這麽苦呀!希望有那把馬丁陪伴著你,以後開開心心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