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樂極生悲
“願這個世界多一些善良!”
吳誌遠默念著陳曦說過的這句話,心裏絞痛萬分。
在這個世界上,善良的人真的能好過麽?
吳誌遠不止一次想過這個問題,可最終沒有找到答案。
他隻知道,說這句話的那個人,此時此刻,正在遭受無盡的痛苦與折磨。
他隻知道,他身邊每個付出善良的人,沒有一個得到善良的回報。
在安城,有一個小女孩,她母親走了,父親死了,在學校受盡欺負,沒有玩伴,她一個人玩,連學校裏老師都欺辱她,而她忘記得很快,從來不記恨記仇,對每個人都報以微笑。
吳誌遠還記得,他臨走的時候,她對他說:大哥哥,要記得回來看我呀!
她依然每天守在門口,看著那顆老柳樹,是否開花。
因為吳誌遠對她說過,來年花開,爸爸就回來了。
若是某一天,花開花落,年複一年,她爸爸還沒回家。若是某一天,她知道了,她的大哥哥是她殺父仇人的兒子,那時那刻,她的善良,歸於何處?
她的名字,叫小佳佳。
在安城,有一個風華絕代的女人,與世無爭,隻想安安靜靜地生活,不想遇到一個人渣,她懷孕的時候,被其棄之不顧,昏迷不醒時,輸卵管被人悄然剪斷,不能生育,連做母親的資格也失去了。
最後好不容易找到一個男人,以為有所依靠,不想這個男人卻為了她,殺人了!
她隻能隔著一堵牆,每天對著監獄的方向,遙遙相望!
吳誌遠還記得,他走的時候,她對他說:遠兒,記得回家!
若是某一天,當她發現,她年華不再,人老枯黃,她等的人還沒回家,她的善良,歸於何處?
她的名字,叫做楊倩梅。
在成都,有一個女人,她有一間酒吧,她喜歡唱鄧麗君的歌,她的歌,隻唱給一些孤寡老人聽。
可如此的好女人,卻落得一個慘死的下場。
吳誌遠永遠也不會忘記,那張染紅了的白色床單。
吳誌遠還記得,她死在他懷裏的時候,她對他說:小男人,這樣你就可以記得姐了!
若是有天堂,若是有在天之靈,她知道了,吳誌遠的心裏,一直裝著一個人,她的善良,又歸於何處!
她的名字,叫做黃麗!
……
“小佳佳!梅姨!黃麗姐!”
整條胡同,死一般的沉寂,吳誌遠默然地走著,回憶往昔,點點滴滴,痛不可當。
“小曦,你說,我到底該怎麽做?”
昏黃的燈光下,他臉上的疤,無比猙獰,每當想起陳曦,他的心,都在滴血。
吳誌遠的腳步有些踉蹌,他來到三優幼兒園的門口,身子微微頓一下,從兜裏,掏出一張剪報來,這是白天百事通扔掉的簡報。
剪報上,記載著一年前的一場車禍,一對雙胞胎女孩從此家破人亡。
她們,正在這所幼兒園上學。
“你們六歲了吧!希望你們好好的!”
吳誌遠的臉色緩和下來,“這百事通,看來還有點可取之處!”
“小曦,你說的沒錯,要相信這個世界,還有善良!”
吳誌遠把剪報放進兜裏,他的臉上,終於難得地露出了一絲笑容。
“小曦,我聽你的,你千萬要等著我啊!等我找到你了,我們一起回大涼山,一起回安城!小佳佳和梅姨要是見到你了,一定會很歡喜的!”
吳誌遠說著,化成一陣風,消失在幽暗的胡同裏。
再出現時,他來到自己的的樓下。
三樓上,有一扇窗,依稀透露出點點光芒。
吳誌遠抬起手來,看了一下時間,此時此刻,已經快十一點了。
“夢然姐還沒睡麽?”
看到那扇還亮著燈的窗口,吳誌遠冰冷的心,有一道暖流湧過。
他知道,柳夢然在等他。
吳誌遠走上樓梯間,來到三樓,他不自覺地往隔壁的房門看了一眼,他搬來這裏,才短短一天的時間,卻似乎成了他的一種習慣。
聽說,隔壁死了個女人,這是在夜總匯上班的一個女孩。想到此,他不由得想起死在婺江之上的那幾個女孩,他忍不住想到房裏去看看。
但想了想,吳誌遠搖頭,他也不知為何,從何時起,他對這種事,會產生好奇心來了。
他掏出鑰匙,打開房門,有氣無力地坐到沙發上。
他感覺很疲憊,點燃一支煙,這時,房間裏的門開了。
“回來了!”
柳夢然一身白色睡袍,舉手投足間,她的肌膚,瑩白而透明,若隱若現。
她巧笑嫣然,向吳誌遠走過來。
此時的她,很美!嬌媚而動人。
“我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夢然姐以後就別等我了,以後要記得睡早點,女人熬夜多了不好!”吳誌遠臉上露出柔色,輕聲說道。
“現在還早呀!”柳夢然坐到吳誌遠身側,輕笑一聲,道,“你不能總是這樣睡沙發的!”
“嗯?”吳誌遠眉頭一挑,不明所以。
“今天你不在家的時候,我出去買了一些床鋪,客房都收拾好了!”
柳夢然說著,臉色一紅,“你那個房間,我睡習慣了,所以……”
“我睡哪都一樣!辛苦夢然姐了!”
“別!別這樣說!”柳夢然急忙說道,“誌遠,以後別這樣說話好嗎?我怕聽到你對我說謝謝,我……”
“好了!別胡思亂想了!”
吳誌遠低歎一聲,他清楚柳夢然的想法,她定是以為自己生疏了她。
“來!看看我給你的房間布置得怎麽樣!”柳夢然說著,拉著吳誌遠,推開了客房的門。
放眼看去,房間裏打掃得幹幹淨淨,床鋪也疊得整整齊齊,他的行李和吉他,也規規整整放在一個角落。
吳誌遠的目光,卻落在床頭上,那裏,有一盆紫羅蘭。
他還記得,在婺城,他出租房的陽台上,也有一盆紫羅蘭,那是一個女學生的,高考結束後,她未來得及帶走,就留在那裏。
他沒見過那個女學生。
吳誌遠轉過頭,看著柳夢然,她的臉上,還掛著甜美的笑容,他仿若看到了一個蕙質蘭心的女學生。
吳誌遠的目光也變得柔色起來,他聞到了家的味道。
“可惜了!她的花期過了!”柳夢然看著吳誌遠,期待地說道,“誌遠,彈首歌給我聽好嗎?”
“好!”
吳誌遠點頭,走進房間裏,拿著吉他,坐在床頭上。
柳夢然來到他身邊,托著下巴,一臉柔情。
“這首歌,是我剛寫的!”
指間輕動,隨著一道悠揚的滑音飄過,吳誌遠彈唱起來:
遙不可及,你訴說著遠方的夢。
命中注定,世間的一切從不眷顧你。
蓬頭垢麵,活在盛世中的螻蟻。
終日買醉,新時代的孔乙己!
你說,你受夠了!
做這苦海中的掙紮者。
想結束這一切,為了極樂世界的彼岸花。
你看,遠方!
誰的故事不悲傷,誰的眼淚不淒涼。
看,遠方!
誰的青春不瘋狂,誰的往事不荒唐。
你看,遠方!
你曾有年少的勇敢,你曾有兒時的倔強!
看,遠方!
不止荒蕪的原野,還有歌聲和希望……
……
吳誌遠盡情地彈唱著,他的聲音時而沙啞,時而低沉,時而高亢,隨著一道滑音落下,房間裏,一時間,忽然安靜下來。
“彈唱得不好麽?”
沒有聽到柳夢然作任何動靜,他轉過頭去,才發現,此時,她的臉上已經滿臉淚花。
“怎麽了?”吳誌遠問道。
“沒什麽,沒什麽。”
柳夢然擦幹眼淚,此時此刻,她看吳誌遠的眼神,徹底變了。
她徹底愛上了他!
有些人聽歌,聽的是旋律,有些人聽歌,聽的是歌詞,然而,有些人聽歌,聽的是自己。
柳夢然之所以流淚,不是這首歌有多好,而是她從這首歌裏麵,聽到了吳誌遠的故事,他在唱他自己。
其實,這又何嚐不是唱她自己呢?
“活在盛世中的螻蟻,新時代的孔乙己!”
柳夢然低喃一聲,隨即問道,“這首歌叫什麽名字?”
“還沒想好呢!”吳誌遠摸著下巴,沉默半晌,道,“就叫孔乙己得了,你說怎麽樣?”
“好呀!”柳夢然激動起來,“誌遠,你真厲害!”
“連自己心愛的人都保護不了,會寫首破歌,有什麽用,聊以慰藉自己罷了!”
“你會找到她的!我相信你!”
柳夢然握著吳誌遠的手,隨即想起了什麽,臉色一紅,她又急忙把手縮回來。
她這才發現,她與吳誌遠在同一張床上。
“你早點休息!”還沒等吳誌遠回神過來,她已經跑到門口,“這首歌,我很喜歡,就當送給我了!”
“我……”
吳誌遠想說什麽,可最終什麽也沒說,楞了一會兒,他把吉他放下,重新點燃一支煙,躺在床上。
他看著天花板,怔怔出神。
“小曦,你在哪,我想你了!”
……
夜色正濃,街上的行人漸少,隻有風不停地吹,輕拍著千家萬戶。
這是一個朦朧而冷清的夜。
很多人已經進入了夢鄉,很多人卻一直在忙碌著。
他們沒有光鮮的外表,甚至不會被人記得,但他們卻一直在努力,讓這個世界變得更美好。
公安局,燈火通明。
一道霸道絕倫的身影,從公安大樓裏,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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