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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像畜生一樣活下去

  百事通腳步很快,如同逃離一般,轉眼間,就走到了商場門口。


  他不想在商場裏多停留一刻。


  此時此刻,他沒有往日的玩世不恭,沒有往日的嬉皮笑臉,他的腦海,那些圍觀人群的議論聲,一直在回蕩,連綿不絕。


  “噗!”


  百事通吐了一口吐沫,把西裝脫了下來,隨意披在身上。


  以前,不管天氣多熱,他無論走到哪裏,都一身西裝革履,把自己打扮得整整齊齊。


  而今,他舍棄了往日自以為風度翩翩的形象,他一直鍾愛的那條領帶,現在如同一條繩子,萎靡不振地掛在他脖子上。


  “我該死?我是垃圾?是人渣?那你們是什麽!”


  炎炎夏日,百事通直愣愣地站在商場門口。有風吹過,他名貴的西裝,精美的領帶,隨風而動,如同在嘲笑他一般,他的心,起伏不定。


  毫無疑問,那些人的話,那些人的嘴臉,盡收於他眼底。


  他鬆口了,把自己知道的部分消息,告訴張逸傑。


  他隻是為了盡快離開那裏,僅此而已。


  他才發現,他的原則,他的底線,不過是一場笑話。


  他是一個扒手,一個摸包的,一個賊,在很多人看來,他該死!

  盡管他從不認為他自己是個人渣,是個垃圾,但人說多了,他自然而然地,真的變成了人渣,變成了垃圾。


  百事通點燃一隻煙,用力深吸一口,然後長長地呼了一口氣,連同煙霧一起吐出來。


  頓足片刻,他緩步離開了商場門口。


  他走得很慢,如同孤魂野鬼一般,在街上遊蕩著,不知不覺,來到了夕水街口。


  夕水街以東,是霞飛路,夕水街以西,是百花街,這片區域,他無比熟悉,每一條街,每一塊石板,他輕車熟路。


  然而,此時,他立於街口,竟然不知道要去哪裏。


  他的眼睛裏暗淡起來,已然沒有往日尋找到目標的那種興奮。


  他失去了方向。


  “對了,差點忘記你們了,去這裏!”


  他忽然想到了兩個人,一對雙胞胎姐妹,她們就離這裏不遠。


  這時,百事通的眼睛,終於閃過一絲明亮的色彩,他笑了起來。


  再不停留,他往西而去,穿過一條幽暗的胡同,在夕水街與百花街之間,這裏有個幼兒園。


  他來到了幼兒園門口。


  前麵,有一堵圍牆,有一道鐵門,有一個保安亭。


  他不得不停下腳步。


  他遠遠的望著幼兒園,過了片刻,他向保安亭走了過去。


  “站住,幹什麽的?”


  剛到門口,保安便攔住了他的去路。


  “我找許老師,麻煩你通知一聲,我是她朋友!”百事通客氣說道。


  保安掃了他一眼,微微皺眉,想了,最終點頭:“你等會兒!”


  “謝謝了!”


  百事通鬆了一口氣,重新把西裝穿上,整理一下自己的領帶,隨後走到鐵門邊上,等了起來。


  “你離遠點,這是幼兒園,影響不好!”


  “好的,好的!”


  百事通應聲道,立馬離開鐵門邊,足足有十數米遠,他才停了下來。


  百般無聊之中,他從兜裏掏出一支香煙,含在嘴裏準備點燃,但想了想,又把香煙收了起來。


  烈日炎炎,他蹲在幼兒園門口,他的額頭上已經滲滿了汗珠,但他依然沒有把西裝脫下來。


  “希望你們好好的呢!”他一邊擦汗,一邊喃喃自語,他的臉色,卻徹底放鬆下來。


  商場裏的陰雲,似乎在灼烈陽光照耀下,隨之而散了。


  “喂!你來了!”正在這時,一道清脆的聲音傳來。


  百事通聞聲,回頭一看,一個芳華正茂的姑娘,亭亭玉立,站在鐵門裏側,一臉笑容地看著他。


  “許老師!”他跑了過去,來到鐵門邊,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他想伸手過去,又突然縮了回來。


  兩人隔著一道鐵門,如同相隔一個世界。


  “說吧,找我什麽事?”許老師開口。


  “我……”百事通看著她,目光閃動著,最終還是無言。


  “太陽太曬,要不,你進來喝杯水,慢慢的說吧!”


  “不了!”百事通本能地後退一步,用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低聲說道,“我不配進去!我怕髒了那裏!”


  他說著,從西裝裏,掏出一遝錢,再上前一步,將其塞到她的手裏:“這是一萬塊錢,許老師,麻煩你了,這個是給悠心,悠然兩個丫頭的!”


  她拿著錢,蹙起眉頭:“你怎麽每次來都這樣,一送錢就走!你就不怕我吞了這錢嗎?”


  “你是老師,你不會的!我是粗人,不知道怎麽處理,這些錢,由你來安排,隻要花在那兩個丫頭身上就好!麻煩許老師了!”


  百事通搖搖頭,對她鞠了一個躬,轉身而去。


  “站住!”她嬌喝一聲,待百事通頓下身來,繼續說道,“她們一直在問你是誰,她們想見你一麵,她們想知道是誰在一直幫她們,難道你連個名字都不肯留下嗎?”


  “都是孤兒,名字就不必了!”


  百事通背對著她,揮著手,往遠處走去,“許老師,我以後不知道能不能來了,她們沒爹沒娘,是苦命的孩子,麻煩你,以後多多費心了!”


  她看著百事通的背影,越來越遠,直至在一個胡同口消失不見!


  她的手,緊緊地攥著那遝錢。


  “你放心,我會盡力照顧好她們的!”


  ……


  百事通走進另一個胡同,往西而去。


  直到確定她已經看不到他,他在路邊,隨意找個地方坐下。


  “這裏可以抽煙了!”


  百事通把煙點燃,從兜裏掏出一張已經發黃的剪報。


  報紙上,有一張照片,照片上,是一對靈動而可愛的雙胞胎小女孩。


  照片右側,有一段文字:一場車禍,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家破人亡。


  二零零七年七月八日,婺城合群路,發生一起車禍,肇事司機當場逃逸,不知所蹤。


  車禍造成兩死兩傷,死者是一對來婺城打工夫婦,留下一對雙胞胎女兒,年僅五歲。


  姐姐叫許悠心,妹妹叫許悠然,目前在婺城城南三優幼兒園上學,希望社會各界的愛心人士,伸出援助之手……


  “不知不覺一年過去了啊!你們要乖,要堅強,要聽老師的話,以後做個有出息的人,千萬別像大哥哥啊,我隻能幫你們這麽多了……”


  百事通在剪報上輕輕一吻,隨手一扔,剪報隨風而去。


  他把香煙踩滅,站起身來,朝著胡同的另一頭走去。


  然而,他剛走了幾步,突然感覺到背脊發涼,如同被毒蛇盯住了一般。


  他驀然回首,然而,胡同裏,空空蕩蕩,不見一個人影。


  “難道我是壞事做多了,心虛見鬼了麽?”


  百事通托著下巴,目光閃動著,“不行,得趕快回去收拾收拾,等那個煞星把錢給我之後,立馬閃人,這地方,不能待了!”


  百事通加快了腳步,很快就消失在胡同裏。


  他的身影剛剛消失,胡同的另一頭,突兀地冒出來一個嬌小而苗條的身影。


  她一身黑衣,在陽光下,特別醒目。


  看著百事通消失的方向,她拿起一隻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


  “喂,歡兒小姐,我正跟著百事通,發現他和張逸傑見麵之後,來到了一個幼兒園,見過一個幼兒女教師……”


  “好,你繼續跟著她,見過什麽人,你及時匯報,記住,別打草驚蛇,別讓他發現你,這個人油滑得很……”


  “歡兒小姐放心,我……”


  她話音未落,忽然,有一道黑影,如同一道幽靈,從她的身後閃過。


  她若有所察,手摸向腰間,然而,一隻結實的手臂,已經死死地勒住了她的脖子。


  她劇烈地掙紮著,那隻手臂,卻越來有緊。


  她的臉,一陣紅一陣白。


  她的手機,已經被奪了過去。


  她看不到來人,但隨即聽到了淡漠無情的聲音。


  “我找你很久了!”


  “你是誰?”電話那頭,先是一驚,隨即平靜下來。


  “我想你應該知道我是誰!”


  “吳誌遠?咯咯咯!”歡兒突然笑了起來,“你要找的人應該不是我吧!這麽說,你在山東收到我口信了?劉老二是你殺的吧!”


  “廢話少說!小曦在哪裏!”吳誌遠低喝一聲,“把她放了,陳勝天是我殺的,要報仇,衝我來!”


  “喲!小曦,叫得多親密啊,不過你放心,她現在很好,好吃好喝的伺候著呢,而且,每天晚上還有男人排著隊滋潤著呢,那叫聲,可好聽了!”


  “你他媽的找死!”吳誌遠眼睛赤紅起來,他的手,不由自主地用力,他懷中的女子,漸漸地,沒有了反抗的力氣。


  “怎麽,這就生氣了?”歡兒的笑聲更大了,“你想要陳曦是吧,可以,把自己的頭洗幹淨,跪上門來求我弄死你,等我找一堆男人把她伺候好了,我自然會放了她!”


  “你是不想要你手下的命了!”


  吳誌遠怒火衝天,盡管他知道,歡兒是故意在激怒他,但她的每一句話,無不在他心口上刮上一刀,他的心,在滴血。


  “手下就是用來犧牲的,那是她們的命,你要殺要剮,隨意!”歡兒的聲音變得冷淡起來。


  “你到底想怎樣,才肯放她!”


  “放?你沒說笑吧!”歡兒冷哼一聲,“我實話告訴你,你這輩子就別想再見她了,你殺我父親,殺我妹妹,我要你生不如死!想找她是吧,我等你!”


  歡兒說完,啪的一聲,掛了電話。


  吳誌遠目眥欲裂,再次撥了過去,電話那頭,已然關機。


  “砰!”


  吳誌遠鬆開了手,一腳踢在黑衣女子的背上。


  她摔倒在地,待她爬起來時,一隻腳已經踩在她的喉嚨上。


  “說!把你知道的全說出來!”


  黑衣女子臉色煞白,卻是一臉嘲諷地看著他。


  “看來你是想死了!”


  吳誌遠一腳踢在她的頭上,她翻滾了一圈,撲倒在地上。


  忽然,她感覺脖子一涼!

  一根發亮的細絲,已經勒住了他的脖子。


  吳誌遠的膝蓋頂在她後背上,稍稍用力,細絲頓時繃緊。


  “說不說!”


  吳誌遠怒吼。回應他的,是黑衣女子的不為所動,隻有風聲,還有自己粗重的呼吸聲。


  吳誌遠微微搖頭,眼睛黯然無光,沉寂入水。


  他雙手,突然用力。


  女子在他的膝蓋下,雙腳不停地掙紮,雙手不斷地拍打。


  漸漸地,她力氣越來越小,雙腳猛地一蹬,沒有了呼吸。


  “可惜了,剛買的琴弦!”


  吳誌遠把細絲抽了出來,原本發亮的琴弦,豔紅點點,奪目而刺眼。


  吳誌遠的身影,漸漸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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