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9章:清洗(二)
沒聽到回聲,林豐彎腰低頭之際,心中不由的又再漸漸拎了起來。驚心之餘,感覺便分外敏銳起來,隻覺兩道如實質般的目光落在身上,竟隱隱似有刺痛之感。
正自惶惑之際,忽然覺得那目光又消失了,隨即,杜希同淡然的聲音又起,“林東家說什麽救命,本官怎麽聽不懂呢?啊,你且坐下說話,無須如此多禮。”
林豐口中應是,額頭上卻不由的沁出細汗來。抬手不露神色的擦拭了一下,這才偏著半個屁股,挨著那椅子邊坐了。
“行了,說說吧,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兒?”杜希同將手中茶盞放下,目光首次正視著他。
林豐又欲起身,卻見杜希同眉頭微微一皺,連忙又陪著笑坐下,這才歎口氣,道:“大人,是這麽回事………..”
當下,便將下午之事,撿著能說的說了一遍。這其中,對於涉及當年之事,卻是隻字不提。
在他想來,自己之所以投奔了杜希同,正是因為當年算計那沈萬山一事兒引發的。如今好不容易摘吧幹淨了,哪有再自揭短處之理?
所以,隻是說謝家如何仗勢欺人,借著認識東宮的大人物之便,欲要向自己強行攤派,逼得他走投無路雲雲。今日次來,便是求杜大人能不能再幫他一把,無論要花費多少,他自當盡力去湊就是。
他心中算計的明白,卻哪知這一隱瞞真相,等若自己將活路給斷絕了。
杜希同本就懷疑他是對方派來算計自己的探子,而剛好今下午,他才從齊家人那裏得知了當年的事情始末。而今,林豐當麵遮掩,偏又做出一副身家清白,被人迫害的假麵,杜希同便不由的暗暗冷笑了起來。
隻是當聽明白竟然是那東宮侍讀朗士通來了江陵時,又不由的悚然一驚,霍然起身急問道:“你說是哪一個?朗士通?你可確定是此人?”
他這一激動,不由嚇了林豐一大跳。想不明白這位通判大人,為何聽了那朗士通之名如此大的反應。難道是也如自己一般,是為對方身後的背景所懾?
若真如此,那自己這番隻怕是白來了一趟了。
想到這兒,心中一時好不失望,裝著膽子抬頭看去,可是這一仔細看,又不由的心中一動。
杜希同臉上雖然有著震驚之色,但明顯並無什麽懼怕之意。甚至,隱隱的,林豐竟感到他似乎有著幾分驚喜。這種驚喜不是什麽偶遇故人的驚喜,反倒是如同逮到了仇人般那種快意更多一些。
難道…….難道他二人本就有什麽齷齪?好,若真是如此,那可真是天助我也了。
他心中這些念頭,寫起來雖多,但其實隻不過一轉念的功夫。眼見杜希同目光炯炯的盯著自己,連忙回道:“林某不敢欺瞞大人。那人正是這般自稱的,他還出示了東宮的印記。而且,跟他一起來的謝家的管家謝安,也佐證了此點。此刻他們應該還在城中,大人隻要找到他們,一問便知。”
杜希同目光閃爍著,心中不由的一陣的狂喜。這可真是天從人願,該當殿下大事可成啊。
東宮竟然派出近臣,私入地方勾當。且不說其中究竟牽扯的什麽事兒,單隻是一個騷擾地方的罪名,就能讓太子那邊陣腳大亂。
隻是如此大的漏洞,就算太子自己沒察覺,難道顧彥之那些人也想不明白?以那些老狐狸的政治智慧,這又怎麽可能呢?
想到這兒,剛才的狂喜不由的又立時消退,兩眼緊緊盯著林豐觀察,欲要看出些什麽。
他哪裏知道,這次朗士通追到江南,本就是他建功心切,私自而為的,太子那邊壓根就不知道。
而且,當時他出宮之時,蜀中謝家麵上至少還維持著興旺的局麵。有謝家擋在前麵,又有誰能注意到一個東宮侍讀?
可世事難料,誰也想不到謝家倒的那麽利落,讓所有人什麽反應都來不及。而這裏麵,唯一清楚的,除了嶽大官人,還有就是那位宮中,被認為是老邁昏庸了的崇聖帝。
察覺到杜希同的懷疑,林豐心中暗暗叫苦。情急之下,一咬牙,又再躬身道:“大人,此事千真萬確,林豐絕不敢以下犯上,拿這種事兒兒戲啊………唉,好吧,隻怪林豐貪心,當年曾允許那謝家入了幾成份子在我林家產業中,他們如今就是借著這個引子來的。而那位郎…….呃,朗侍讀,怕是想從中…………咳咳,應該與太子千歲是無關的…………..林某這麽解說,大人想必是能明白了的。”
他吞吞吐吐的說著,終於不得不稍稍自爆了一下短處。杜希同眼中一抹詫異一閃而過,如此看來,那朗士通來此不管有沒有陰謀,至少眼前這家夥,可能是真不知情的。
也罷,就算他們有百般陰謀,可那都是建立在之前大家對峙的基礎上的。可如今,卻是咱們要發力猛攻的時刻了,便他千般謀算,我隻一路而去,一力降十會,那陰謀又有什麽用了?
想到這兒,他心中篤定起來,轉眼看向滿麵期待的林豐,半響,忽的哈哈大笑起來。
林豐被他笑的有些莫名其妙,但隱隱的卻有些心驚肉跳的不祥之感,臉色初時假作的驚懼,這會兒可漸漸變得真實了起來,臉色也慢慢的發白起來。
“林豐,你好大膽!”
就在林豐額頭上的汗越來越多之際,杜希同的大笑聲忽的戛然而止,隨即嗔目大喝道。
“你身為商人,卻和宮中之人私相勾連,戕害良善,謀人產業。此中種種,本官早已查明清楚,你竟還敢來當麵相欺。嘿,你當本官不知道嗎,那謝家一直便是東宮屬下,如今你與他們因分利不均而互相攻訐,卻來賺本官為你出頭。哼哼,難道你以為,本官真拿不得你嗎?!”
林豐聽著杜希同說謝家是太子屬下,登時如同五雷轟頂,全身所有的力氣,煞那間似乎被一下子抽空了去。身子抖索著慢慢癱倒椅子上,一張臉再無半分血色。
“來啊,將此賊給本官拿下,押入天牢聽候處置。其家人一並收押,所有資產一並凍結,不得任何人探視!”
不再理會林豐,杜希同這一刻終於露出了鋒利的爪牙,大喝一聲,一連串的命令便傳了下去。
外麵有人高聲應著,隨即,幾個如狼似虎的差役便闖了進來,二話不說,上前便將癱軟的林豐架了起來就走。
林豐渾身軟癱如泥,被拖死狗一般拉著,直待出了大廳門口,猛然間似是忽然還了魂一般,使勁的掙紮著幾個差役的拉扯,努力回頭大叫道:“大人,冤枉,杜大人,小人冤枉啊。小人從不知謝家和東宮之事,從來不知啊……….,求大人明察秋毫,放過我林家老小,小人願傾盡所有以報大人……….大人!大人!林某冤枉啊…………….”
他久曆世事,在過了片刻的驚駭之後,立時便想到了這事兒和東宮牽扯上的後果,是以,絕望之下,當即拚命喊起冤來。
幾個差役哪肯讓他掙脫,扭了幾下不得後,當即幾拳便掄了下去,隻三兩下便打的他隻剩下shenyin了,這才重新架起來,一路拖著而去。昏昧的天色中,一陣忽高忽低的痛哭聲嫋嫋,漸去漸遠,終不可聞。
杜希同滿麵冷厲的靜靜站著,絲毫不為其所動。待到眾人去的遠了,這才目中又射出森然之光,提聲喝道:“速去招呂兵曹來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