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嶽陵如何
淙淙淙………,悠揚的琴聲如長江大河一般響個不絕,隻是這本該是一曲歡快的曲調,此時卻隱隱帶著一股殺伐之氣。
崩!
隨著一聲裂帛也似的雜音,琴聲戛然而止。
呆呆的看著麵前的斷弦,太子武逸麵上神色變幻不定,陣陣的焦躁自心中不停湧上。
這種感覺他很不喜歡。
輕輕一推琴案,他站起身來,走到東邊的窗前,伸手將半開的窗戶全部推開,一陣清風撲入,他不由的長長的籲出口氣。
兩眼出神的望著外麵略顯昏暗的天空,他此時的心情便也一如那天空般陰霾。
自從父皇安排了禮部侍郎原禮去了蜀中,他的心情便漸漸煩躁起來,總感覺有什麽事兒要發生。
作為一個當了近十年的儲君,武逸可以說時時刻刻都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既怕失了聖心被廢,又要提防著下麵的兄弟陷害。
所以,他幾乎是近乎苛刻的要求自己的一言一行,絕不肯在人前露出半分破綻。
所幸的是,他的努力沒有白費。朝中大臣們雖覺自己似乎有些懦弱,但單以這點來說,卻遠不足以成為廢儲的理由。
更何況,當朝首相顧彥之還是堅定的站在他這一邊。顧彥之在朝中經營多年,其下門生故吏遍布朝野,勢力極大。隻要他在一日,旁人就別想輕易的對付他。
隻是,這些年來,顧彥之年歲漸大,朝中已漸漸有聲音發出,要副相李普上位。
李普其人一向低調的很,本來大周官製,尚書左右丞共擔國事,既相互扶助,又是相互牽扯,以求達到一種平衡。
但是李普在登上左丞之位後,卻並未有過絲毫的爭權奪利之舉。仍然似以前一樣,事事都以顧彥之馬首是瞻。
朝中大臣久而久之,便傳出了相父相子的說法。意思便是譏諷李普毫無主見,這個尚書左丞有跟沒有都一樣。
可以說,這些年來,包括武逸在內,大家幾乎都自動將李普這個人忽視不見。
可是奇怪的是,崇聖帝明明也知道這種情況,卻依然毫無作為,頗有放任自流的意思。
朝臣們私下裏議論起來,最終也是以,這是皇上顧念昔日情分,厚待從龍之臣結論。
可就是這個默默無聞,幾乎被人遺忘的李普,如果一旦真的顧彥之告老,那麽順接首相之位的,則必然是他。
如果此人一旦上位,自己多年經營便又要多費一番手腳。畢竟,這個世道人心逐利,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這個道理放在朝堂的大臣們之間,也是一個樣。
顧彥之下去了,用不了多久,那班門生便會迅速向新的上位者靠攏。趨利避凶,各為前程,這便是最真實,也是最殘酷的生存法則。
武逸又歎了口氣,收回遠望的眼神,將手伸出窗外,感受著剛剛飄落的毛毛細雨的涼意,心思卻又回到蜀中這方麵來。
此次原禮赴蜀,究竟是聖意獨裁呢,還是有人在發力呢?
想起那日在朝堂上,與燕王的短暫交鋒,武逸眼睛不由眯了眯,一抹極陰寒的光芒一閃而逝。
蜀中絕不能出亂子!他抿了抿嘴唇,手掌不由自主的攥了起來。
當日江南也好,冀州也罷,越亂他越是開心。隻因若是一直太平無事的,他這個太平太子,又怎麽跟領兵獨擋北疆的燕王的功績相比?
一旦任由這種差距拉大,怕是終有一日,那不敢言之事便要成為現實了。
可是,蜀中卻不能亂。
因為那是他最要害的根本之地。
這些年來,人人都以為那是蜀王的領地,蜀王又是燕王一母同胞的親弟弟,蜀中便也等同於是燕王的。
但他卻偏偏劍走偏鋒,硬生生在敵人腹地中建立起自己的根基。為此,他不知花費了多少心力物力。可以說,幾乎所有的財產都投入到了那邊,這才有了今日這般景象。
“嶽陵……..嶽陵……….”
他不由的低聲念著這個名字,眼中神色複雜,猶豫不決。
身後忽然傳來門聲響動,他悚然一驚,霍然轉身看去。卻見一個黃衣女子嫋嫋走了進來。
待到走近,嫋嫋斂衽一禮,輕聲道:“殿下,臣妾聽聞殿下近日食欲不振,特地讓下人煮了些栗子羹來。這東西最是養人,近來天氣又濕寒,喝些羹湯也好去去寒意。”
武逸麵上神色漸漸緩和下來,目光在她身上一轉,這才淡淡的道:“宋娣有心了,便讓人呈上來吧,且讓在那兒,孤待會兒自會食用。”
原來這女子正是當今太子妃宋娣。
此刻聞聽武逸之言,眼中不由閃過一抹失望,但卻借著低頭的功夫,極好的掩飾過去。
輕輕點頭應了,微一遲疑,才試探著道:“方才…….方才,臣妾聽聞有琴聲,可是殿下在CAO琴?”
武逸抬眼看了她一眼,自顧轉身走到案子前,伸手在斷了弦的殘琴上一撥,發出一串兒的脆音,這才淡然道:“正是。不過實在掃興,這琴弦許是久了,竟而半途而斷,終是未能盡興一曲。”
宋娣默默點點頭,想了想,終是鼓起勇氣,抬頭道:“臣妾聞聽殿下方才琴音中,似是隱有燥氣,此當是殿下心中不靜,故而如此。臣妾妄言,殿下何不放下一些東西,那樣的話,琴音固然便順了,殿下也能開心多………”
說到這兒,武逸卻忽然一抬手阻住了她,轉身又走到文案前,取過桌上一本書翻開來,淡然道:“太子妃給孤熬粥必然是辛苦了,這便回去歇息吧。”
宋娣神色一黯,貝齒咬了咬櫻唇,終是心中暗歎一聲,這才點點頭應是,斂衽一禮,告退出去。
武逸坐在桌案後,眼光越過書本,看著她離去的背影,顯得是那麽的孤寂落寞,也是微不可聞的發出一聲歎息。
婦道人家,終是不可令其多聞政事。此,不但日後不可,從現在起便要牢牢的讓她們明白。
太子妃的一番心思,他自然是懂的,但懂歸懂,事到臨頭,卻哪裏由得他那般輕易放下。
“放下……嘿,若真放下,怕是孤不過三月,便要變成一具屍體了……”
他放下手中的書,臉上顯出落寞之色,喃喃的低語道。但是,隨即卻眼中寒芒一閃,臉上又複恢複堅毅,瞳子猛的縮了縮,低聲自語道:“二弟,難道真是你在搞鬼嗎?你以為如此做,便能攪得動我的根基嗎?且走著看,走著看……..”
他枯坐座中,半響,忽然抬頭向外喝道:“來人!即刻去請顧相來見孤,就說孤有大事相商。”
門外侍衛高聲應著,隨即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漸漸遠去。
不多時,門外腳步聲再起,簾蘢一打,顧彥之大步走了進來。身上的錦緞紫袍,上半身已是半濕。
“臣參見殿下。”
顧彥之並不理會身上濕氣,眼見武逸端坐在案後,當即躬身施禮。
武逸臉上露出痛惜之色,連忙起身,幾步搶了過來扶住,埋怨道:“太傅,孤說了多少遍了,莫要再如此多禮。還有,你身邊的人是怎麽伺候的,竟讓你淋了雨,當真該殺!”
顧彥之麵上閃過一絲溫和,隨即卻又一板,沉聲道:“君是君,臣是臣,禮豈可廢?老臣雖年邁,但身體康健,殿下無須擔心。不知殿下如此著急喚臣來見,究竟有何要事?”
武逸點點頭,扶著他將他讓到椅子上坐了,這才負手在屋中轉了兩圈,沉聲道:“孤欲問太傅,嶽陵此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