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黃雀(三)
讓所有人都大吃一驚,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在嶽陵一步步揭穿了謝天望的身份後,謝天望卻忽然說出了這麽一番話來。
這話一出,場中除了嶽大官人眼中劃過一絲早有所料外,其他眾人都是不由呆住了。
隻是隨即,西北八禽中,除了謝天望外的五禽,已是群相激憤起來。
“大少爺,不可啊!”
“大少爺,二哥和八弟難道就白死了?這….這…..”
“大少爺,不能啊…..”
“大少爺,咱們何事又需求這賊廝……..”
“大少爺……”
幾個人滿麵漲紅著,紛紛聚攏了過來,七嘴八舌的叫了起來。謝天望目光一冷,猛的回頭看向幾人,臉上忽如萬年冰川一般。眾人目光所及,不由盡皆一窒,噪聲頓時戛然而止。
謝天望哼了一聲,隨即卻又輕輕一歎,語聲緩和下來,輕聲道:“幾位賢弟,二弟八弟之死,愚兄何嚐不痛?但我綠林中人,刀頭tian血,不是你殺我,便是我殺你,既然技不如人,又有何怨怪的?更何況,成大事者,何有不死人的?你我當日盟誓之時,我便早有所言,爾等可是忘記了?今日之事,我自有主意,你們,不必多言了。”
說到這兒,轉頭看看對麵靜靜站立的嶽陵,又回過頭來,對滿麵悲憤的五禽道:“倘若王爺肯應了我,你等也再不得對王爺記恨,可都聽明白了?”
最後一句,已是說的森冷無比。五禽麵孔漲得通紅,幾次欲言又止,卻終是在其中一人跺跺腳,猛然扔下手中長劍後的大哭聲中,紛紛點了頭。
謝天望目中閃過一絲痛苦,但卻隨即平複,轉過身來看著嶽陵,微微一笑道:“王爺,如今之局已然說的明白,何去何從,不知可有定論?”
嶽陵麵上神色不動,目光在幾人身上掃了一圈兒,這才輕輕點點頭,緩緩道:“謝大少這麽慷慨,真讓嶽某想不感動都不行啊。不知大少究竟想讓嶽某答應什麽條件?”
謝天望眼中喜色一閃而過,喜道:“王爺可是應了?”
嶽陵兩手一攤,聳肩道:“大少還未說究竟什麽條件,嶽某如何應啊?不若且先說來聽聽。”
謝天望深深看他一眼,吸口氣定定神,點頭道:“好。這其一,便請王爺說出鹽湖開采之秘,並將茶馬交易在蜀中轉辦之事,交付我謝家來做;其二,便請王爺先殺身後兩人,再對天發誓,加入我謝家旗下。哦,王爺放心,你入我謝家,我謝家絕不敢怠慢,當以別座客卿之位相待,專司天下商事之事,每月不但奉上最低千兩奉儀,還可從獲利中按一定比例分潤。若是王爺有入仕之心,我謝家也可從旁協助,定保王爺一個五品上的前程。如此,不知王爺滿意否?”
嘶——,聽著謝天望開出的條件,先不說嶽大官人身後德吉朗噶和其加麵色大變,霍然向後退出兩步,緊張的提防。單隻嶽大官人自己,也是不由的嘬了嘬牙幫子。
奶奶的,好大的手筆啊。每月不下千兩的奉儀,管理謝家所有買賣,還有提成。這且不說,想當官,還可以幫著走門路,保一個不低於正五品的官位……….
這要利給利,要官給官的,簡直就是名利雙收啊。但是付出的,僅僅是一份采礦的方子。還有就是一個聽上去,無關緊要的茶馬交易蜀中辦事處的位子。
至於說殺了德吉朗噶和其加,不過是一種投名狀的手段,為的卻是那個從此效力於謝家的誓言。
相對於所得,付出的最大代價,就是那個鹽湖的開采之法了。鹽湖之利豐厚,這是任何一個人都心知肚明的。單從利益上說,嶽陵要是答應下來,那自然是虧了,這個不用說。更不要說還有個茶馬交易,在蜀中的辦事處了。
謝天望要這個辦事處的目的,旁人來看,許是謝天望想要從中漁利,覬覦的是那幾十萬兩收益。
但嶽陵卻明白,這謝天望慷慨豪邁,誌存高遠,而其卻能屈身潛伏吐蕃數年,甘願隻以個小小的提輯千戶的身份出現,這份隱忍,又豈會眼界低到這個程度?
他張口要茶馬交易蜀中辦事處的目的,所圖卻是與嶽大官人一般無二,都是為了其後吐蕃的勢力背景才是真的。
這謝天望目光毒辣精準,堪稱一代人傑!
這些條件,若是放在平時,雖然稍有過分,卻也不能不說是個天大的誘惑。畢竟,鹽湖之利,總要開發出來才能兌現。
但是,眼下局勢,卻是牽扯到生與死的抉擇。一旦不答應,對於嶽大官人立刻就是一個死的結果。那麽,便天大的利益,再多的富貴,也都成了泡影。
謝天望也大可直接痛下殺手,最多不過是多費些手腳罷了。要知道,在外人看來,他現在可仍是嶽大官人的近身護衛桑鐸。桑鐸護衛忠心為主,木訥少言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
就算那個習春知道些大概,憑他一人的說辭,實在還不足以撼動桑鐸留給眾人的印象。一個操作不好,說不定還要被人詬病,給自己惹來一身sao。
所以,這個局麵下,謝天望拋出這兩個條件來,便不可謂不夠豐厚了。
嶽陵麵上波瀾不興,目光閃爍良久,忽然回頭看向德吉朗噶和其加二人。
德吉朗噶心中一顫,和其加對望一眼,眼中都露出絕望之色。正要豁出去拚命之時,卻忽見嶽大官人又回過頭去,耳邊傳來淡淡的一句:“若是我不答應呢?”
這一句,在旁人聽來或許最多隻是驚詫,但在德吉朗噶和其加聽來,卻不啻於一個震雷炸響。
“王爺!”
其加忍不住心中激蕩,不由脫口叫了起來。上一刻,兩人本打算拚死絕殺。但這一刻,他卻忽然有了自絕於前,以保這位恩義王爺的衝動。
嶽陵忽的豎起手掌,止住了他的呼聲,仍是平靜的望向謝天望。
謝天望也是不由的一怔,他實在想不通嶽陵此刻還有什麽理由拒絕自己。隻是在一怔之餘,不知為什麽,卻忽然有種說不出的慌亂之感升起,似乎自己遺漏了什麽。
“王爺就算不為自己想,難道就不為夫人想想?且不說眼前王爺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已然是必死之局,就算王爺有通天的本領,如今耽誤了這麽久,夫人那邊又會如何?王爺難道真以為那邊的事兒,隻是個突發狀況?”
他心中不詳的感覺,不知為什麽漸漸重了起來,一邊沉住氣向嶽陵施壓,一邊以目左右巡視起來。
嶽陵目中神光漸漸凝聚,直直的看向他,直看得他麵上終是不覺露出一絲不安,這才忽然展顏一笑,輕聲道:“大少既然知道我心懸菁姊,難道就沒想過,已經到了這裏,為什麽我卻忽然停了下來,放心的讓大夥兒暫時休息?”
謝天望麵色終是變了,他伸手慢慢握住了刀柄,目光不斷的在四下梭視著,口中卻色厲內荏的道:“這…這有什麽奇怪的?出了這個山穀,便是一馬平川,到神湖宮,不過片刻可達。若我是你,大敵當前,自也當….也當稍作休整,否則…否則疲兵遠來,如何迎敵?”
嶽陵笑意越發濃了起來,搖頭歎道:“你難道就沒想過,就算如此,真要是神湖宮有變,憑著區區咱們幾個人,就算恢複少許體力,便真個能解決了嗎?又難道沒想過,正如你所說,事兒都發生了一天一夜了,到如今還能保證沒有變化?”
他慢悠悠的說著,臉上神色越來越是輕鬆,謝天望卻是麵色越來越是難看。
“一天一夜了呢,這世界,每分鍾都可能發生變化的…….”嶽大官人慢慢轉過身子,仰首看看天,又再輕輕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