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你沒事,很好
眼前似乎完全成了一片血色,嶽大官人疾馳而來,當他一眼看到被人群圍著的那個倩影,左右支拙,時刻有香消玉殞的危險時,他隻覺腦中轟的一聲,霎時間已是一切不複存在了。
腦海中,唯一剩下的,便隻是一股子衝天的戾氣。這一刻,那個平日裏懶洋洋的,總是嘴角掛著一抹邪笑的無賴不見了,代之而起的,卻是一頭似從垣古蘇醒的凶獸,一個從九幽地獄爬上來的修羅。
砰砰兩聲悶響先起,馬匹巨大的衝力之下,最前迎來的兩個蕃兵,已然滿嘴噴著血被撞飛了出去。
短暫的停頓後,四麵無數兵丁發一聲喊,團團圍了上來,隻分出十幾人堪堪將後麵陸蕪菁幾個圍住。
三匹馬撞飛了七八個,已然失去了突陣的衝力,長嘶聲中,踏踏踏原地轉了半圈,習春最是滑溜,身子微扭之際,已是落於馬下,探手自懷中摸出一般短刃,照定馬屁股狠狠一刀,那馬痛嘶一聲,奮蹄又向前撞去。
借著這個空擋,他才大聲招呼著嶽陵和水生二人下馬,兩步湊過去,大叫道:“靠住馬,靠住馬擋著!”
亂戰之中,一人之力便再勇猛,也難以同時抵擋來自四麵八方的攻擊,有這麽兩匹馬橫在中間,好歹能給被圍之人當個肉盾。習春經年走慣了江湖,雖不通戰陣之道,但豐富的打鬥經驗,卻讓第一時間做出了最得當的舉動。
隻是當他喊完,繞著馬匹,接連戳翻連個蕃兵後,再回頭看時,卻是不由大叫一聲苦也。
那邊廂,嶽大官人如同瘋虎一般,直直徑自往穀中殺去。好在他一身功夫,實在古怪至極,偏又如電閃雷轟一般,擋在他身前的蕃兵,連反應都不及反應,便被他雙拳砸的四下亂飛出去。
而在他身後,水生兩眼瞪的溜圓,吼聲連連,鐵掌如山,死死護住他露出的空擋,間或以醉拳的鎖扣拿捏,一時間竟被二人闖了進去。
此刻的嶽陵,無意識中,已將全身精氣神盡數調集了起來,若存若續的狀態,卻恰恰讓他進入一種,完全依靠感覺做出反應的境界,如此一來,正和了他日日苦練的功法要旨。
但見山穀處十餘丈內,一道青影簡直如鬼魅一般,滑如遊魚,左右飄忽,讓人目不暇接。道道殘像之中,血花不斷飛濺,人影一個接著一個的慘叫著飛起,落在地上,不是斷骨便是殘筋,竟無一人能再站起來。
嶽陵無意識中,體內之氣自發運轉開來,漸漸自拳腳之中透出,初時還有幾刀能偶爾傷到他,但隨著那股氣勢爆出,但凡對麵之人,在他拳腳揮出時,俱覺得呼吸不暢,恍如泰山壓頂而下,不待拳頭臨近,便被一股無形之氣透體擊斃。
外圍原本坐於馬上的巴桑,目瞪口呆的望著那個如同殺神般的人,隻覺陣陣寒意,不可遏止的將他緊緊攫住。
媽的,這還是人嗎?那刀劍砍在身上,難道他就沒感覺?怎麽雖見血花不斷飛濺,卻是絲毫擋不住那如鬼如魅的速度?還有那力度,我的娘噯,難道此人有邪術,為何好多人不待靠近,便似乎就被擊飛了出去?
他自負勇猛,在吐蕃軍中,少有人能在他手下抵擋三合的。軍中戰法,最重效益,往往瞬間便見生死。但是與眼前這人相比,卻讓他忽然首次,心頭充滿了恐懼。
瘋魔一般的雙眼,鬼影般的身法,轟雷般的雙拳,以命搏命的氣勢,任何哪一個方麵,都令人生出一股難以匹敵的感覺。
眾蕃兵心膽俱裂,終是扛不住這種恐懼,不待他靠近,便紛紛躲閃不跌。
嶽陵昏昏然中,隻覺體內如長江大河一般,力道竟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雖然筋脈隱隱都有些發脹之感,精神卻是不見絲毫低迷。
身上各處已不知被斬了多少下,隻不過卻都是皮外傷。數月來的苦練,在這一刻再次顯現威力,往往在危急的關頭,總能讓他及時的躲開要害。便算刀刃入體,也會在隨後的瞬間又再以詭異的姿態扭開,反手卻能將敵人一擊而斃。
不知何時,他忽然覺得四下一空,似乎圍在四周的敵人都不見了。眼神漸漸恢複清朗,隻是剛剛清醒些,卻忽然感到身前一暗,一個身影直往懷中撞來。
錯步扭身,擺動的手臂順勢便要斬向對方咽喉,鼻中卻驀地聞到一股熟悉的氣息,心頭大駭之餘,收招已是不及,隻得硬生生玩命一個轉身,啪的一聲響,這一掌已是擊在了自己前胸。
“啊!”
耳中一聲淒厲的尖叫,便在胸口處一陣翻騰之餘,轉動的身子已被一個溫軟的身子抱住,隨即一張血汙的麵孔顯現,兩隻讓他魂牽夢縈的眸子,滿含著淚水,就那麽映入了眼中。
“你怎麽樣?你怎麽樣?”此時的陸蕪菁,哪還有平時半分的清冷。兩手死死抱著他,一個綿軟的嬌軀簌簌抖個不停,滿臉都是焦急痛惜之色。
“菁姊,菁姊,你沒事,哈,真好,真好。”下意識的,他緊張的盡可能的打量了對方一眼,隨即反手擁住那嬌軀,口中歡喜的叫道。
這一對男女,在這一刻,最先想到的都是對方,卻哪有半分在乎自己究竟如何?
隻要對方沒事,便自己沒了手,斷了腳,瘸了牙,那有何妨?隻要還留著眼睛,能看到對方沒事,隻要還留著鼻子,能嗅到對方的氣息,那便勝過世間無數美好。
“你沒事,很好很好,我好開心。”陸蕪菁低低的呢喃著,眼中溢滿了裝也裝不下的柔情,下一刻,身子忽的如抽去了骨頭一般,軟軟的癱了下去。
他沒事,這個支撐她的念頭一去,但覺渾身力氣,便如潮水般褪去,這個堅強的女子,這一刻再也撐不住了。
“是的是的,我沒事,我沒事,你也沒事,沒事了,別怕,有我在,沒人能再欺侮你、傷害你!”男人反手緊緊擁住她,歡喜低沉,卻帶著無比堅定的自信的聲音,在她耳邊回響。那一霎,陸蕪菁淚流滿麵。
水生和習春兩人渾身浴血,相互攙扶著,死死的瞪著圍在幾步外的眾蕃兵。打到最後,他二人卻是湊成了一組,跟在嶽陵身後,總算是僥幸保住了一條命。
隻是渾身上下,也不知被斬中多少刀,一身衣服早已破爛不堪,處處可見綻開的皮肉。
向濤拎著缺了好幾個口子,如同一把曲尺般的破刀,在僅剩的兩個護衛攙扶下,也湊了過來。努力的咧嘴笑笑,那笑容卻比哭還要難看。
身邊風聲颯然,一個人已是帶著哭音兒撲向了水生,一把抱住,大哭不已。
水生慘厲的麵上忽然一僵,殺氣褪去,隨即卻露出憨厚的羞澀,手足無措的不知該如何是好,隻是笨拙的拍著彩霞的後背,低聲安慰著道:“你別哭,別哭。”
巴桑和磨立索朗俱皆麵色慘白,呆呆的看著眼前一幕。身邊雖然仍有幾十個兵丁家仆圍著,這時候,卻沒有一個人再往前靠。
不知為什麽,便隻眼前這幾個搖搖欲墜的人,讓他們有種莫可與敵的氣勢,讓他們不敢有一絲異動。
場中,一時間忽然靜寂的詭異。
轟隆隆!
地麵忽然輕輕抖動起來,山穀中雪末沙石簌簌而下,在這突兀而起的回聲下震響。
所有人都是一驚,抬頭看去,但見遠處忽然一線黑潮湧動,無數的騎士,正自奔騰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