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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又見禿驢

  城南的街道上,眾多行人紛紛躲避著,不約而同的,都是麵色古怪的看向一個人身上。


  此人年紀二十上下,頭戴方帽,一身青衫。大袖擺動之際,漫步而行。臉上一片似笑非笑的神情,目光時而恍惚,時而呆滯。不時的,還會露出幾分猥瑣的笑容。


  要說江南之地,地傑人靈,俊秀人物極多。這人走在道上,單看麵貌,倒也俊俏的,不弱於別個。若非右眼下,隱隱頂著個青烏的印痕兒,又是一副古怪的表情,還真就泯然眾矣,招不來眾人的注視。


  要問此人是誰?不是旁人,卻正是那位剛剛從城北沈家出來的,嶽陵嶽大官人。


  沈家門外一番蜜語,一場激鬥,竹兒妹妹芳心可可,終是喊出了子鴻哥哥,讓子鴻哥哥不由的心花怒放,樂不可極。


  但世上有話,便叫得意不可忘形。子鴻哥哥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占了人家閨女便宜後,卻就此心猿意馬,還想得寸進尺。


  結果祿山之爪大動之後,換來的便是小妮子想也不想的一記小蠻錘,登時便讓子鴻哥哥哀呼與痛叫並嚎,眼淚與鼻血齊飛。


  “人家….人家….,人家不是故意的。誰讓你…..讓你….那樣的,人家隻是緊張的反應嘛…..”


  “反應需要這麽強烈嗎?淑女!淑女知道嗎?可以反應羞紅臉,可以反應輕啐我,幹嗎要反應成動拳頭啊?不道德!很不道德的知道不!”


  “好嘛好嘛,人家….人家給你賠不是還不行嗎?最多…最多,讓你打還好不好?”


  “什麽打還啊?你看哥哥像那種不知憐香惜玉的嗎?太沒誠意了!”


  “那….那你要怎樣嘛。”


  “咳咳,那啥,咳,你….你不怪我了?不怪我有了玉硯和蝶兒,還來…..還來,咳咳….”


  “……..男人又哪個不是這般?隻要….隻要你不棄了竹兒,便….便怎樣都依你…..”


  “我怎麽舍得棄你?哈,真的是什麽都依我?那你再喊兩聲哥哥來聽。”


  “你!………子….子鴻哥哥……”


  “哇哈哈,好好,乖乖竹兒寶貝,來來,再親親就更好了,哥哥疼你哈。”


  “啊?!”小妮子真嚇著了,滿麵羞紅,轉頭便往家中跑去。“……你不是好人,是臭無賴!”


  “嘿嘿,嘿嘿。你不是好人,是臭無賴。”嶽大官人兩眼眯著,嘴中淫笑兩聲,低聲學著沈妹妹的腔調,心中簡直得意死了。


  女人,這就是女人啊。哪怕心中千肯萬肯,偏要做出那般樣子來。某人眉梢挑了挑,很是感歎的臆想著。


  既然和沈萬山定下大事,對於下一步大業的選址,便著落在他身上。所以,在沈妹妹不堪調戲跑掉後,越大官人便信步往城南而來,想要到處看看。


  江陵城西北兩麵大多是貧民區,而城東、城南則是官員大家聚集的地方。因兩地分置了州府衙門和縣衙,更是增聚了這種貴氣。若說賺錢,當然是這些人屬於最強力的消費群體了。那麽,選址便也應定在這城東或者城南才是。


  兩邊廂路人不絕,嶽陵此刻走的便是東市。這東市與西市不同,隻是一條長街,正好將城東和城南分割開。市中酒肆瓦子,勾欄店鋪密集,甚囂塵上。雖不若西市那般到處都是小巷遊販,卻勝在高樓大院,規模極大。


  此時時空,並非嶽陵原先想象般全是低矮的平房。相反的,這個時代的建築已很是發達。兩邊四五層高的樓棟,鱗次櫛比。


  這些建築不單單是酒肆,勾欄青樓。還有一些客棧店房,一層賣些散食酒水,上麵各依不同格局,分出等級,倒算是古代的星級酒店了。


  除此之外,便是一些豪門大戶。建在市集之後,隱見朱簷黛瓦、繡樓雕窗,盡顯一派奢靡景象。


  嶽陵一路賞看,但見眼前人流如織,熙熙攘攘。耳中各式叫賣聲此起彼落,鼻中酒香菜香飄蕩,一時間忽有種恍惚置身後世街頭之感。


  正自心神飄蕩著,卻見前麵轉過東市拐角處,一個身影閃過,直往弄巷中而去,心下不由一動。


  他看的清楚,那身影似在什麽地方見過,而且,那人身上的袍服似也不是百姓常服,而是赭黃色的僧袍。


  停住腳步,蹙眉微微想了想,下一刻,猛的睜開眼睛,拔腿便追了過去。


  麻痹的!想起來了,那人像極了當日在城外,騙了自己烤雞的那個死禿驢!老天開眼啊,話說嶽大官人多會兒吃過那麽大的虧?這給騙的叫個團團轉啊。要是傳出去,還要不要活了?

  原本還以為是個野和尚,這啞巴虧吃的也隻能認了。誰成想,竟爾能在這城南遇上,真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了。


  嶽大官人咬牙切齒,手提袍襟一路小跑。待到追到拐角處,探頭一看,卻見那僧袍又是一閃,轉過了一處粉牆不見。


  當下足底加勁兒,幾步跟了過去。剛剛跑到拐角處,便聽前麵傳來一陣對話聲,心中一驚,連忙貼在牆角,悄悄探頭去看。


  這裏顯然是一處大戶人家的側門。丈許高的粉牆內林木蕭蕭,隱約可見屋脊層疊,排排向後,竟不知幾許。再遠處,正門外極是開闊,兩蹲石獅子左右分列,朱門石階,另一邊豎著一排栓馬樁。


  此刻,側門敞開,一個家仆打扮的人,正恭敬的站著聆聽。在他對麵,普濟和尚寶相莊嚴,雙手合什說經道:“.……行十善道,以戒莊嚴故,能生一切佛法義利,滿足大願。忍辱莊嚴故,得佛圓音,具眾相好。精進莊嚴故,能破魔怨,入佛法藏。定莊嚴故,能生含慧慚愧輕安;慧莊嚴故,能斷一切分別妄見;慈莊嚴故,於諸眾生不起惱害……..喜莊嚴故,見修善者,心無嫌嫉…….四攝莊嚴故,常勸攝化一切眾生……”


  這一段卻是《佛說十善業道經》,說的就是教人向善之語。普濟麵目慈悲,清朗的語音淺唱低吟,別有一番聲韻。那家人麵上愈發恭謹,連連合什施禮。又從袖中摸出一塊銀錁子奉上,普濟眼中閃亮,長宣一聲佛號,伸手去接。


  “賊和尚!死禿驢!又在這裏騙人!且還爺爺烤雞來!”便在普濟那手將要接過銀塊,卻猛聽身後一聲怒喝。轉頭看去,但見嶽大官人怒發衝冠,咬牙切齒的撲了過來。


  普濟瞪大了眼睛,待看清嶽陵相貌,平靜祥和的麵色終於一變。“阿彌那個陀佛!惡人來矣,貧僧且去了。”


  一伸手,快如閃電,將那家人尚握在手中的銀塊搶過,轉身撒腿就跑。日光下,光頭濯濯,顛出圈圈光暈,身形竟是輕如鴻雁,跑的飛快。


  那家人手還半伸著,滿麵的石化,一時搞不懂狀況。呆愣愣的瞅著嶽大官人氣急敗壞的跑過來,嘴巴張的能塞進個拳頭去。


  “傻鳥!看毛?你被那酒肉和尚騙了!”百忙中匆匆衝那呆住的家人喊了一句,嶽大官人足下發力,停也不停的便直追了下去。


  眼睜睜的看著兩人一前一後跑的不見了蹤影,那家人老半天才合上嘴巴,喃喃念叨:“被騙了?酒肉和尚?哎喲,我的銀子,這殺千刀的賊禿…….”口中大叫著,蹦出門來,不住的跳腳大罵起來。


  嶽陵盯住前麵那個光頭,聽著後麵那家人的咒罵,心中怒氣忽而竟然消退不少。這人倒黴的時候,若是能看到有人比自己更倒黴,往往便會不由的輕鬆許多。這種陰暗的心態,實乃人之本xing,倒非嶽大官人獨此一號了。


  兩人一追一逃,穿街過巷的,眼見不遠便要到了屋舍密集處,要是那和尚一頭紮進去,再想抓他可難了,嶽陵不由心中發急。


  一時無計,邊跑邊往懷中掏摸著,大叫咋呼道:“賊禿驢,再不站住,別怪老子心狠手辣了!”


  普濟聞聲,卻是頭也不回,跑的愈發快了幾分。心中暗道,小兔崽子,還來恐嚇佛爺,難道停下被你逮住,你便能放過我不成?阿彌那個陀佛的!今個兒月德天後,喜神在北,果然是個不宜出門的,這番忘了算計黃曆,真是失誤!失誤啊!

  老和尚自怨自艾,一手提襟,一手緊緊攥著那塊銀錁子,胡須飄飛,奔的那叫一個迅捷。雖不敢說是淩波微步,但踏雪無痕多少算是有的。


  正自奔的爽快,忽聽腦後生風,尚不及躲避,便聞啪的一聲響,隨即暴起一團粉塵,登時將頭臉籠住。原來卻是嶽陵著忙之下,隨便摸到了個物件便扔了出來,正砸中老和尚光頭上。隻不過這物件,卻是他常備身上的某種藥包,對老和尚毛都沒傷到一根。


  普濟心中一驚,險險一個踉蹌撲倒。隨即卻發現不過是些粉末,並未傷及自己,這才心下大定,奔的愈發急了起來。


  以嶽陵此刻的變tai體力和速度,雖說跟輕功靠不上什麽邊兒,但好歹比之普通人要快上許多。可就算如此,卻仍是追不上老和尚,漸漸的越拉越遠。及至終於到了那片密集的屋舍群前,但見老和尚腳下三拐兩轉的,就此再不見了蹤影。


  嶽陵呼呼喘著,悶頭在幾條巷子裏跑了幾圈,終是頹喪的停了下來。這賊禿年紀已然不小,竟是跑的這般快法,現在想想,隻怕那當日顯露的功夫是假的不錯,但未嚐不會真有些門道。


  兩手叉腰,呼哧呼哧半天,總算喘勻了氣兒。想想那和尚的古怪處,嶽大官人心中倒是有了幾分忌憚之意。既然眼下找不到了,隻得恨恨的吐了口唾沫,轉身出了巷子,慢慢向回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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