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黑夜裏的那盞燈
梆——梆——
大江上清輝如銀,小舟中酒殘意濃。岸上城中隱隱有更漏之聲傳來,愈發襯得江夜幽靜。這會兒,已然是二更天了。
老道劉一針此刻已然醉意朦朧,酒意激湧之下,皓首朱顏,嘴中呢喃著,也不知在說些什麽。
嶽陵和韓鐵都是海量,隻是這會兒酒卻沒了。透過窗欞向外看去,但見圓月如盤,皎潔似玉。眼下已是秋季,離著仲秋佳節,已是越來越近了。
想到今日出來,一直未歸,這個時代又沒什麽電話手機的,隻怕家中二女擔憂,遂提議罷席。
韓鐵心雖不舍,但眼見老道醉態可掬,而且確實夜了,也便順勢應了。水生出去起了錨,竹篙輕撐幾下,便返回岸邊。
老道那兒韓鐵讓兒子送他回去,嶽陵也不矯情,跟眾人告別後,這才踏著月色往回走去。
今晚一番暢飲,收獲不小。這韓氏父子原來竟是城西漕幫的頭領,在江陵水上一片兒,勢力極大。
這漕幫幫眾,多是水上窮苦人家組成。為了生存,從最初的無意識聚攏,發展到現在有了明確的等級分工。說白了,其實就是古代的黑幫。
隻是他們平日並不主動惹事,聚在一起,也不過是圖個鄉裏鄉親,守望互助,行事頗為低調。
而且,每年漕運之時,也頗賴他們出人出力。所以,一直以來,官府抱的態度就是,不打壓,也不支持。由是,發展極速。
今日機緣巧合,能與韓氏父子論交,相對嶽陵來說,可謂是意外收獲。來了這大周時空,算是交到了第一位真正意義上的朋友。
至於和劉一針,這一晚的交流,在嶽陵有意識的引導下,將話題終是引到玉硯身上。
說起這事兒,老道唏噓不已。聽聞嶽陵要接手這個病例,當即將自己當日診斷的所得,悉數奉告。
隻是他從中醫角度探尋,所得實在不多。對於玉硯病情,並沒太大幫助。不過,老道卻也不負盛名,於藥理藥xing,君臣佐使之道已臻化境,讓嶽翎獲益匪淺。
而嶽陵也投桃報李,將自己多年的心得一一講出。他著眼處,卻是以西醫的角度為主。談及人體諸般組織、結構,再到內裏的血液、骨骼、神經等等,讓劉一針大吃一驚。
等到再一番問答後,劉一針慨然而歎。若說中醫是探究人體自身陰陽變化的奧妙,乃是由裏及外的一種途徑,那麽,西醫就是選擇由可視的直接手段入手,可稱作是由外而內的一種方式。
兩人互相印證一番,都發覺對方所學精湛,但如能互補長短,則在某些方麵,可發揮出難以想象的威力。由此,老道更存了結交之心,倒不全是先前的脾xing相投而為了。
嶽陵雖沒從劉老道那兒搞明白玉硯的病因,但席中說起眼下那花魁大賽時,有一件事兒,卻引起了嶽陵的注意。
那就是,這江陵城另一處ji院百花苑,其東主據聞是個海外大商。百花苑中,也曾有過一些外國人進出。
從劉老道對那些外國人相貌的描述,嶽陵斷定,這些外國人必然是來自歐洲。而玉硯身中的金屬毒素,本就屬於西醫應用範疇。那麽,這兩者之間,會不會有什麽聯係呢?
嶽陵並未親眼見過那些歐洲人,自然也沒法就此判定。這事兒,亦隻是讓他心中隱有所動罷了。
有了劉老道指點了一些用藥行針之術,嶽陵對醫治玉硯,已然又多出幾分把握。隻是內裏之毒解了,還想表麵肌膚也徹底恢複,卻要配製一些外敷的藥膏了。
但今晚問了劉一針才知,那外敷的藥膏中,其中有幾味藥並不常見,很難買到。不過劉一針倒是提供了一個途徑,可往附近的錦山裏去找找,運氣好的話,應該能找到一些。
嶽陵一一記在心裏,暗暗打算,這兩日便抽時間去一趟。怎麽也得給那妹子恢複了往日容光。這不僅僅是為了那份親情,更是因為,嶽大官人已經在心裏,將人家定位成自個兒的女人了。所以,不論從哪個方麵說,這事兒也要做成,必須做成。
月光清幽,深夜的城西,因著偏僻更顯得靜寂。嶽陵一路走來,除了自己的影子忽前忽後的相伴,便是經過他人宅院,偶有被驚起的犬吠之聲,和山間草叢中的蟲鳴之音相隨。
遠處有一點暈黃顯現,在這一片黑暗中,顯得特別醒目。嶽陵目中映入這點光芒時,先是一愣,隨即便是陣陣的暖意充滿心間。
那裏,就是他們的家。從光暈所在的位置來看,應該是在玉硯所在房屋的方向。
嶽陵不由的腳下加快。
靜夜獨行之時,黑夜中的那盞燈火,照亮的不但是前路,還有他那顆孤寂荒蕪的心。
箜箜的敲門聲如無形的波紋延伸出去,彷佛不是響在眼前的門扉上,而是從遠處山中傳來的回響。
吱呀一聲,黃伯披著外衣,一手提著燈籠,將門打開,恭聲道:“公子回來了。”
嶽陵歉然的向他點點頭,溫聲道:“是啊,麻煩黃伯了。”
黃伯眼中劃過感動,愈發恭敬了,搖頭道:“不麻煩,小姐院裏一直沒熄燈,蝶兒姑娘也問了幾回了……”
老頭兒碎碎念著,將嶽陵讓進來,這才又仔細的將門閂好。嶽陵抬眼望望遠處那點暈黃,拍拍他肩膀,這才舉步而去。
屋中一燈如豆,玉硯斜斜的倚牆而坐,出神的望著跳動的火焰,黑長挺翹的睫毛灑下一排暗影,寶石般的眸子,便在這明暗之間閃著莫名的光輝。
桌子邊上,小丫頭蝶兒枕著兩手側頭趴著。吹彈可破的臉蛋兒,壓的有些走形。黛眉輕顰,小嘴兒微撅,在睡夢中,愈發透出一份嬌憨可愛。
“啊,你回來了。先坐一會,我去給你熱些宵夜,吃了再去歇息。不然飲完酒空著肚子,很傷身的。”
聽到門響,玉硯眸子如驚惶的小鹿,待到看清了是正笑吟吟的嶽陵,卻又瞬間鋪滿了歡喜和溫柔。
“不要麻煩了,已經吃的好飽。跟兩個朋友喝了點酒,一時高興,忘了時間,讓你們擔心了。”
嶽陵擺擺手,滿是歉意的輕聲解釋著。心中酸酸的,又柔柔的。眼前這一幕,便如溫婉的妻子終於等回了遲歸的丈夫,輕語對答之際,整個小屋似都被溫馨填滿。
玉硯沒再躲閃,眸含羞澀,卻勇敢的和嶽陵對望著。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糾纏著,一時無語。
“大笨蛋…….”
趴在桌邊的蝶兒,身子忽然扭動了一下,口中低聲呢喃著。那語聲柔腸百轉,滿是溫柔之意。
對望的兩人都是一驚,轉頭看去,卻見小丫頭眉頭輕皺,兩手互換了下位置,想來是時間久了,壓麻了胳膊。剛才那一聲,原隻是一聲夢囈。
看她尚帶著青澀的臉上,眉鎖輕愁,小嘴兒微撅,也不知是夢到了什麽,小臉兒上全是一副委屈的神氣。
嶽陵忽然覺得鼻子酸酸的,心中憐意大生。伸出手去輕撫著她的秀發,低聲喚道:“蝶兒,蝶兒。”
玉硯靜靜的看著這一幕,隻覺得心中一片平安喜樂,竟是說不出的滿足,嘴角兒不由的噙著一絲淺笑。
小丫頭朦朦朧朧的抬起頭來,惺忪的睡眼微微一轉,待到看清嶽陵那張笑臉時,登時猛然瞪圓了起來。
“哇,大笨蛋!你終於回……呃!”誇張的蹦了起來,脫口一句大笨蛋出口,卻猛地省悟過來,不由的戛然而止,一張俏臉臊的通紅。
這個稱呼滿是親昵的味道,一直都藏在心中偷偷的喊,但今晚嶽陵許久未歸,她心中擔憂,不知跑去門口張望了幾回。
後來回到屋中,陪著小姐說著話,也不知什麽時候睡了過去。剛才乍一醒來,見到嶽陵就在眼前,歡喜之下,卻不曾想竟在人前暴露了出來。
嶽陵笑吟吟的,也不說話,隻是柔和的看著她。小丫頭低著頭不敢看他,卻隻覺他灼熱的目光,似是穿透了單薄的衣衫,直直的落到肌膚上,燙的一顆心兒如同要跳出嗓子。
不安的扭動下嬌軀,眼角餘光處,便看到小姐玉硯臉上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分明大有揶揄之意。
小丫頭隻覺的臉上如要著了火一般,羞不自抑,兩手捂著臉便往外跑。“我…我去準備夜宵…..”
“哈哈,瞎忙活啥?”嶽陵大笑起來,一把拉住她笑道。小丫頭脫身不得,又聽到他的笑聲,愈發羞得恨不得找個地縫兒鑽進去。偏偏嶽陵抓的緊,羞惱之下,不由的咬牙切齒起來。
“對不起啊,我隻顧著喝酒,忘了跟你們打招呼,讓你們擔心了。乖,別忙活了,快快洗漱一下休息吧,我不餓。”
耳邊忽然響起嶽陵的聲音,那聲音是如此溫柔,滿含著歉意和疼惜。
蝶兒微微一呆,瞬間那絲羞惱便不見了蹤影。一個身子不由輕輕顫抖起來,心中如飲純醪,甜絲絲熏熏然,隻覺便是再等上一萬年也願意的。可明明心中是歡喜的,那眼圈兒不知怎的,竟然卻漸漸紅了起來。
玉硯暗暗歎口氣,蓮步輕移,走了過來,伸手將她攬入懷中,輕輕的拍著她。
蝶兒反身抱住小姐,一顆小腦袋深深的藏進玉硯懷中,心中隻一個聲音一遍又一遍的響著:他哄我了,他竟哄我了,原來他也是在意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