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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香格裏拉

  午後的陽光,被多楞的窗格子篩成一條條光柱,射到漆紅的地板上,折出柔和的光暈。


  秋日的湖邊,涼風微帶著早寒的濕氣,卻在這斜射而入的光暈中,透出一股溫潤的暖意。


  凝望著眼前光柱中莫名的浮塵飄動,嶽陵被玉硯這個來自何處的問題,登時又勾起心事。兩手捧著茶盞,就此直呆呆的坐在那兒,一時間心緒翻轉,不肯沉靜。


  我來自何處?是啊,我究竟算是來自何處?嶽陵心中不停的自問著。


  跨越了千年的時光,是巧合?還是輪回?抑或是,命中注定的宿命?身處這莫名陌生的古時空,便在玉硯這一問中,讓他剛剛有些調整過來的心緒,再次陷入孤寂之中。


  在這個時空,他沒有親人,沒有朋友,甚至連敵人都沒有,至少目前來說是這樣。他算什麽?過客?還是觀眾?

  廳中寂默無聲,蝶兒見小姐問過話後,那無恥的家夥便呆呆的一言不發,甚至坐在那兒也似神遊物外,一動不動。


  心中不由又是惱他無禮,卻又隱隱的有些擔心。焦急之下,腳下微微一動,不由自主的上前一步。


  旁邊一隻纖手伸來,輕輕扯住了她的衣袖。轉頭看去,卻見小姐對自己輕輕搖搖頭,目中微有責怪之意。不由吐了吐舌頭,又耐著xing子縮了回去。


  玉硯看的清楚,便在自己一問之下,嶽陵麵上先是一呆,但隨即眉宇間卻漸漸籠上一層煩惱寂寥之意。


  那種神色,讓她忽然與有感焉,似是能就此讀到這個男人心中的孤單和傷感。便如許久以來自己的那份心境,雖處繁華喧鬧之所,置身燈紅酒綠之中,卻總是融不進去。


  不知從什麽時候起,一顆心便塵封起來,心門緊閉。不想走出去,也沒人能走進來。天地間似唯餘孤零零一人,煢煢而立,茫然四顧,卻不得彼岸而登。


  他究竟是什麽人?難道也似我這般孤單,再沒了愛我、憐我、疼我、護我的爹爹娘親嗎?

  兩人各自心思,一時無語。


  船艙中寂寂無聲,折射的光暈照在嶽陵迷茫的麵孔上,落在坐於側麵的玉硯眼中,那麵部輪廓,便如刀削斧劈一般。


  緊抿的唇線上,不經意流出的那份寂寥,讓玉硯在疊經變故,本就心神不穩之下,忽而引發了心中壓抑良久的抑鬱,奇妙的有了相通之意。


  看著嶽陵緊鎖的眉頭,玉硯忽然有種想要伸手去撫平的衝動。


  “……我來的地方,……就叫香格裏拉吧…..”仰天長長吐出一口氣來,嶽陵輕輕晃晃頭,目光悵然,似夢囈般說道。


  香格裏拉本是英語音譯而來,意為心中的日月。而藏語中,卻是“吉祥如意的地方”、“最接近天堂的地方”。


  此時在嶽陵心中,那個沉積著自己悲傷與喜悅、榮耀和失落的後世,可不正是如今能想象,卻無法前往的夢鄉嗎?


  那個繁華的後世、承載著他無數感傷的後世,便是他心中的香格裏拉。好多事,他都沒來得及去做、去彌補……


  香格裏拉?那是什麽地方?

  玉硯明眸撲閃了下,腦中遍搜記憶,卻沒有絲毫所得。心中雖奇怪,但她生xing淡然,不過也隻是輕輕哦了一聲,並沒糾纏於這個問題。


  大周繁榮昌盛,周邊小國紛紛來朝,商賈不斷。這個香格裏拉,或許也是外族一個所在吧,她暗暗想到。


  “公子來此,是求學還是經商?”不經意間的心境相通,使得玉硯順口問來,極是自然。


  呃,嶽陵聽問,微微一呆。他眼下還未完全搞明白這個世界,又哪來得及去考慮要做什麽。


  “咳,那個,我一直隱居在山中隨師父學藝。前陣子師父仙去,遺命要我出來走走,曆練曆練。如今我也是孤身一人,剛剛到這兒,這個,至於做什麽,現在還真沒什麽具體打算,走一步看一步吧。”


  後世小說看的多了,這樣的瞎話便也隨口就來。於他此刻的境遇,這種解釋,倒也頗為相符。


  “啊,對不起。”玉硯麵上現出歉然。聽他隨意道來“孤身一人”,不由的又想到自身,眼中便流露出幾分憫然。“公子言談不俗,想來令師必為一位奇人。不知所學哪個方麵?”


  “呃,這個,咳咳,雜的很。什麽琴棋書畫、醫卜星相的,都學了些,學了些,嘿嘿,嘿嘿…..”


  正所謂一個謊言,往往需要更多的謊言去圓。嶽大公子被猝然一問,隻得信口胡謅,言下大是不慚。


  本來嘛,卜星相確實壓根不懂。可是琴棋書畫,在後世成功人士來說,卻是體現素養的輔助因素,嶽大公子也是頗有造詣的。


  至於醫術,這方麵就更不用提了。嶽陵對自己這方麵的水準,那還是相當的自負的。所以說,剛才順口溜達出來的,也不能算全是胡說。


  玉硯往日見慣了那些個號稱才子的,在她麵前,哪個不是裝也要裝出一副謙遜的模樣,又何曾見過這種自賣自誇的?一時不由愕然。


  身後小丫頭蝶兒卻是小嘴兒一撇,低聲嘀咕道:“吹牛皮,也不知羞……”


  她聲兒雖小,但這廳中不大,又有哪個聽不到的。玉硯頗覺尷尬,回首嗔怪的瞥了她一眼,轉向嶽陵時,麵上便又露出歉然。


  嶽陵聳聳肩,做個無所謂的表情,神態間頗是灑脫。這廝本就皮厚,又麵對著如此美人兒,當然不會失了風度。隻是這般態度,落入玉硯眼中,自又是美眸一亮,暗讚他果然真君子也。


  “咳咳,也別光說我,那啥,我也聽蝶兒說了你們一些事兒。不知小姐今後有什麽打算?”


  眼見的再說下去,肯定要露馬腳。嶽陵眼珠子骨碌碌一轉,便將話題扯到這對兒主仆的身上。


  玉硯冷不丁被他這一問,果然忘了再去問他的問題。心中不由的煩惱又起,沉吟半響,卻是輕聲一歎。


  “玉硯身世飄零,又遭了這個劫數,不過總算脫了苦海,實屬大幸。本欲尋個清靜所在,就此粗茶淡飯,但求一生平靜。卻哪知竟為銀錢所困,便如公子所言,也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言下,又是苦澀又是無奈。旁邊蝶兒眼圈兒紅了,兩手攀住玉硯胳膊,無聲的安慰著。


  嶽陵見她眉鎖輕愁,自苦輕歎,心中不期然的,又升起那種空靈之感。


  定了定神,這才開口道:“咳,那個,我得小姐救命之恩,無以為報。若是信得過我,小姐臉上的損傷,我可稍進心力。不敢說一定能治好吧,但應該還是有希望的。隻是那啥銀錢的事兒,倒是有些難辦。不過,既然你們想另尋住處,這船也沒什麽大用了,為何不賣了換錢呢?那樣,不就解決問題了嗎?”


  “啊!你能醫好小姐的臉?是不是真的?”


  聽到嶽陵這一番話,蝶兒瞬間睜大了雙眸,滿臉驚喜的抬起頭來大聲問道。小臉兒上由此興奮的,竟帶出了一片潮紅。


  玉硯也是美眸一亮。世上女子,又有哪個不關心自己容貌的?便是她因著毀了容才得能脫身風塵,但也因此而嚐盡世間冷暖。此時乍一聽到能恢複容貌,也是心中大震。


  隻是轉念想想,自臉上出現病症後,已不知找了多少郎中看過,便是這江陵城中最有名的醫科聖手劉一針,也是束手無策。這位嶽公子雖言談不俗,但年紀輕輕,又豈能真有什麽辦法?那番話,隻怕多半是安慰自己的。


  想到這兒,眸子不由的又黯淡了下去,拉住蝶兒,阻止了她繼續追問,淡然道:“多謝公子關心,這容貌能治好也罷,治不好也罷,都不過小事…….”


  蝶兒急道:“怎麽就是小事了,小姐……”


  玉硯輕輕搖頭,暗暗握了握蝶兒的小手,又再輕聲道:“至於公子說的賣了這畫舫,嗬嗬,若說放在從前,自是沒什麽問題。但如今因玉硯容貌毀損,這船也成了不祥之物,人家避之唯恐不及,又哪有人肯買。公子也不必為玉硯費神,好在有這畫舫,也算個棲身之處。其他的,慢慢再說就是。”


  嶽陵眉頭一皺,這才明白原因。想了想,也知道這事兒怕不是一時半會兒能解決的,但那恢複容貌,卻可以立馬兒著手。


  隻是聽著玉硯那話,似是對自己並沒什麽信心,正尋思著怎麽勸說時,卻忽聽外麵,有人喊話聲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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