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毒
黑暗中，一個聲音傳來。
“為什麽殺我？”
突然，錢嬤嬤出現在木瑾瑤麵前，她吊起的眼梢在染血之後更加怪異，不知從何處噴湧的鮮血滑過她高高的顴骨流向下唇。
“為什麽殺我？”
她的嗓音不同於之前，顯得有些尖細詭異。不停地重複著這句話。
木瑾瑤想說話，卻不知被什麽堵住了嗓子。
突然，滿臉是血的錢嬤嬤旁邊，又出現了一個血人。
那是清荷，背後綻開了一大朵血色花，又被刺客砍下一臂。口中不住喊著“公主快跑”。
“此事與公主無關！”
“東西是奴婢的，與公主無關！”
地上蠕動著爬向自己的，是曾經被壓在刑凳上，下半身被打得血肉模糊的素梅。
“公主已經把開陽送回蘇家了，奴婢不走，奴婢陪著公主。”
身上幹幹淨淨的這個，是最後陪自己仰藥的搖光。木瑾瑤似乎也感受到了搖光毒發時的疼痛。
“瑤兒。”
這聲呼喚令其他幾個人的聲音倏然消失，木瑾瑤的眼前不再黑暗，她恍惚間記得，那是一個深秋的下午。
“瑤兒，是母親沒用。你父皇他……也許不會再幫我們了。”蘇念的容顏依然豔麗，眼中卻沒有希望。整個人一如開至頹敗的蓮。
“沒關係，母親，總有辦法的。”木瑾瑤聽見那時的自己這樣說道。
後來呢？後來母親說了什麽？
不知什麽時候，木瑾瑤已經滿臉是淚。
她想起來了，母親說：“好。”但是神色已經告訴了木瑾瑤答案：沒用的。
“為什麽殺我？”
“為什麽殺我？”
獨屬於深秋那冷冷的陽光褪去，錢嬤嬤又出現了。
木瑾瑤想，她可以回答這個問題了。
“為什麽殺你。”
“因為我想活著，我想讓她們也活著。”
留錢嬤嬤一命，就是留著一個可能被敵人摸到自己與璿璣之間關聯的鑰匙。一旦璿璣的身份暴露，她就算是公主，私藏趙家餘孽的罪名也足夠父皇把她關到死了。
……
……
“公主！公主醒醒！”
“怎麽辦，醫女來了嗎？”
“喂下去了嗎？別用茶順！”
一片雜亂的聲音吵得木瑾瑤頭疼，胸口好似火燒，喉頭又像被什麽哽住了一樣，令她發不出聲。
“去扶羽宮傳信了嗎？”
“去了，夫人應該快到了，公主怎麽樣？”
扶羽宮？為什麽叫母親？嘶……好痛。
“瑤兒！”蘇念急急忙忙的趕來，在華陽宮門口正巧同素梅請來的醫女碰上，一群人湧進華陽宮，直奔木瑾瑤所處的屋子。
一進門便看見一盆血水擺在床邊，木瑾瑤身邊的床鋪也浸了一大灘血跡，這場景令蘇念不由自主的恍惚了一下，幸好被身後的彩練及時扶住了。
“夫人，公主中毒，奴婢想為公主催吐，但隻要灌茶公主就會吐血。剛喂公主吃了蟾基解毒丸，不知能否壓製住這毒。”開陽跪在一旁，既是向蘇念稟告，也是在向醫女說明情況。
“你沒有認出公主中了什麽毒？”擺手讓醫女進去診治，蘇念轉向開陽問道。
“……沒有。”開陽垂首搖了搖頭，又似乎想到了什麽，看向木瑾瑤的方向補了一句：“這應該不是普通的毒。”
開陽是父親送進宮的，且在楊家學過醫術，她都沒認出的話，這毒極有可能是六世家裏某一家私藏的方子。就如這蟾基解毒丸，就是楊家私藏的解毒方子，開陽拿的應該是“禮丸”。
想到這，蘇念連忙說道：“本宮可派人去楊家求他們的‘自用丸’，會不會……”
“夫人莫急，奴婢用的就是楊家的‘自用丸’。”開陽叩首說道。
“那就好，那就好。”蘇念喃喃著。
六世家為保不泄露自家秘方，同一個方子往往會製作兩種藥，一種是送給外人的“禮丸”，裏麵除了方子內原本的藥材之外，還添加了一些不太影響方子效力且氣味大的藥材，這樣可以混淆視聽，避免外人用世家流出來的藥分析秘方。
而“自用丸”則是專供世家自己人吃的藥，用的是原本的方子。藥效自然要比“禮丸”大一些。
“姝夫人，這毒的毒性很烈，似是被什麽東西催化了，蟾基解毒丸隻能壓製一時，想保住公主的命，還需解藥才行。”醫女其實一搭上脈就知道蟾基解毒丸不能解這毒，可自己也解不了，於是想了半天話該怎麽說才能不被遷怒。
“那你們就去給本宮找！彩練去把華陽宮封上，查！查公主中的是什麽毒！哪裏有毒！”蘇念一時狀若厲鬼，噴薄的怒氣射向這屋子裏的每一個人，所有人都矮了一截，將頭叩在地上，噤若寒蟬。
這時候除了床上躺著的木瑾瑤，也隻有跪在蘇念身邊的彩練姑姑敢勸一句。
“夫人，奴婢剛問了，公主今日什麽吃的喝的都沒用，如果是這上麵出問題，隻能是昨天……”彩練沒再往下說，昨天是什麽日子大家都知道，啟聖節的宴會是隻有東宮夫人能負責的。
“王，芷，溯。”蘇念一字一頓的吐出了東宮夫人的名字，每個字仿佛都結成了冰敲在屋內眾人的耳膜上。
“公主若中的是王家的毒，也許奴婢有辦法。”屋外一個成年女子的聲音傳來，走進門卻是個穿著三等宮女衣服的八九歲小宮女，跪在地上的大多數人不免覺得這個孩子是在嘩眾取寵，想鑽到主子麵前想瘋了。
蘇念沒出聲，她也不太能相信一個年齡這麽小的三等宮女，但女兒的命就擺在那，遲疑一刻就多一刻危險……
“你是華陽宮的宮女？看著有些眼生。”彩練曾奉蘇念之命幫忙篩選華陽宮的宮人，這麽說其實就是在懷疑這個小宮女的來路。
“奴婢是於昨天被公主所救，特來報答公主的。”沒說自己是不是華陽宮的，小宮女隻說自己是來報恩。
清荷和素梅都認得這個小宮女，她就是昨晚被帶回華陽宮的璿璣。
素梅還知道為了幫她，公主吩咐暗中處死錢嬤嬤。原本素梅私心是覺得公主此舉太過狠厲，沒有必要的，但公主昨夜與璿璣密談，今天璿璣又能解決連開陽都不認得的毒，想必公主當時對錢嬤嬤的決定有公主自己的考量。
這樣想著，素梅在看到蘇念詢問的眼神時，便回道：“沒錯，公主昨日回宮路上是搭救了她，而且還吩咐奴婢好好照顧她。”
得了這個回答，蘇念再忍不得愛女之心，忙讓璿璣上前為木瑾瑤診治。
“請夫人清退無關的人。”璿璣貌似很沉穩的樣子，實際袖中握著的瓷瓶在手掌間已經開始打滑。她好不容易選的能幫自己的人，可別死了啊。
蘇念點點頭，一群跪在地上的人便站起魚貫而出。待屋內隻剩蘇念、彩練、璿璣和躺在床上的木瑾瑤時，璿璣拿出了自己已經握了許久的小瓷瓶對蘇念說道：“奴婢並不會醫術，隻是手中有一瓶仙魔無懼丸。”
“仙魔無懼丸是王家所製的兩種毒的解藥，解的分別是“遇魔”和“遇仙”。但王家傳家已久，珍貴的毒方有十餘種，仙魔無懼丸對其他的毒方是沒有用處的。”
能排除兩種也好，蘇念沒多說什麽，讓彩練拿去給開陽驗過後，吩咐彩練同璿璣一起喂木瑾瑤吃下藥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