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大麗
東明殿的管事太監看著四十餘歲，很像個讀書人，說話也帶著些文氣。見著木瑾瑤了也沒有露出諂媚或其他什麽神色，交代手下的小太監幫木瑾瑤找書之後便告罪退下了。
“這管事倒是挺怪的。”清荷看著管事太監離開的方向嘟囔著。
“六公主別見怪，師父以前是個讀書人，後來家道中落才進了宮，難免帶些酸腐文人氣。”木瑾瑤還沒說話，小太監就替管事太監討了饒。
“沒事，你去找書吧。清荷，去幫幫他。”木瑾瑤在一扇向陽的窗邊落了座，緩慢的梳理著前世關於這個大麗國的記憶。
現在天下四分為衛國、燕國、晉國以及她所在的遙國。遙國是父皇從之前盤踞在這兒的文王手上搶到的，燕、晉兩國也各有前身，所以四國的曆史都不算長。而在動亂開始之前，有一個國家，盤踞在整片大陸上八百餘年，它名為“大麗”。
大麗名字的由來是一種名為“大麗花”的美麗花朵，傳說這種花帶給了大麗士兵所向披靡的戰鬥力，也為大麗最美的織錦“麗錦”帶來了顏色。有的百姓相信，是這種花保佑了大麗，才讓這個國家得以存在這麽多年。
但除了大麗皇室嫡係，沒有人知道這種花長在哪裏。
在製作運輸中能接觸到這種花的人，都會被嚴格的管控起來，以至於大陸上綿延最久的六個世家也無法調查到這種花究竟在哪。他們中有的人費盡千辛萬苦得到了大麗花的植株，卻怎麽也種不活。於是在大麗徹底滅亡後，這種花也變成了一個傳奇。
“公主，這是您要的書。”清荷帶著之前的小太監一同抱著書走來，兩個人各抱了一大摞，累得直喘粗氣。
“放這吧，我先翻一翻。”木瑾瑤拿下其中一本翻開，對他們說道。
記得上輩子自己死前一年有消息傳來，有個人向父皇稟告了大麗花在哪，說是個會讀書的太監，不知是不是這東明殿的管事。
關於大麗花的消息，還是個等閑出不了宮的太監知道的，怎麽想都得從這部《大麗通鑒》翻起。
……
沒錯，沒錯！木瑾瑤的眼睛裏閃著激動的光。
大麗的開國皇帝是久客人，年少學武時在雪城住過幾年，打天下的時候時局風雲變幻，一刻不在都可能節節敗退，他卻每隔幾年就要回自己的家鄉一次，對外說是牽掛在久客的妻兒，可一切塵埃落定後，為何要定都在酈城？這個這麽靠西的都城並不利於麗皇管理東邊的屬地。
還有，麗皇打天下時，屢屢奇兵製勝的“夜騎”去哪了？傳說“夜騎”有兩千餘人，大麗開國後卻再沒有一個“夜騎”出現，他們藏在哪裏？而且對比了整個大麗期間曆代麗皇的出行地點，他們從沒離都城太遠過，就連好戰的前幾任麗皇去親征都不會選擇離都城過遠的地方。
或許不是都城，準確的說，是雪山。
久客和雪城是唯二兩個靠近雪山的城郭，酈城距離雪山隻隔了兩城的距離，夜騎的下落恐怕也與雪山相關。
現在遙國的都城也定在酈城，甚至父皇稱帝時穿著一身麗錦做的皇袍就是受了大麗朝的影響，也因此，四國中隻有遙皇稱了皇，其他三國還都是以“王”自居。
也許自己……
“公主，姝夫人在華陽宮坐了一個時辰了，所以讓奴婢來看看，是什麽事絆住了您。”蘇念的大宮女繡芙立在旁邊，一張小圓臉配著兩個酒窩，笑起來讓人心情都好上許多。
沒注意時辰的木瑾瑤看了一眼窗外，天竟然已經開始暗了，桌子邊不知道什麽時候點上了油燈。
“是本宮看書忘了時辰，這就回去吧。這書……”
“奴才找人給您送去吧。”之前帶著清荷一起找書的小太監略帶殷勤的問道。
木瑾瑤微微頷首，思索片刻又挑出前麵幾本讓清荷先抱走，這才回了華陽宮。
華陽宮。
“瑤兒，去哪兒了，這麽遲才回宮？”蘇念撫摸著木瑾瑤的頭發，略帶埋怨的問道。
“公主去了東明殿，想是看書入了迷，奴婢到的時候公主小小的人兒都要埋在書山裏了。”繡芙笑了一聲，打趣般的說道。
“夫人也是擔心公主，宮裏如今……小人太多。”彩練姑姑麵帶擔憂的看著蘇念，顯然下午禦花園中的事她也知道了。
蘇念聽到木瑾瑤去看書，不知怎麽想起了禦花園中王芷溯和陶婕妤的對話，那兩人現在都算有兒子了，她這胎要是也能是個兒子，瑤兒就不用這般努力了。
木瑾瑤卻在想，自己小時候是不是脾氣很差？怎麽母親身邊這一個兩個的都急著替她解釋，好像生怕自己和母親吵起來似的？
“過幾日便是啟聖節了，瑤兒準備了什麽生辰禮啊？”兩人沉在自己的思緒裏許久，終於還是蘇念回過神打破了沉默。
“瑤兒準備了自己的繡品，繡的不好，就不給母親看了。母親準備了什麽？”木瑾瑤裝作扭捏的樣子岔過了這個問題。
她上輩子擅撫琴，精刺繡，隻這兩樣立刻就能拿的出手，這輩子剛回來離啟聖節的時間便隻有月餘，根本來不及準備別的。齊宮大宴，總不能從庫房裏隨便挑件什麽給父皇。撫琴的話，琴技瞬間提升又沒辦法解釋。刺繡就好辦多了，就說自己偷偷練的，安安靜靜的，別人想懷疑也沒證據。
但現在肯定不能給母親看，別人不知道，母親這裏是沒辦法解釋的，最起碼她現在沒想好怎樣跟母親解釋這件事。
“母親不用準備什麽，瑤兒準備了就好。”蘇念微笑著替木瑾瑤理理衣袖。“瑤兒去外間用點吃食再休息，回宮吧。”蘇念將手搭在彩練姑姑的手臂上，站了起來。沒等木瑾瑤想通為什麽母親不用準備禮物時，蘇念一行人便已走出華陽宮了。
“母親是不是生氣了？”不知蘇念為什麽突然離開的木瑾瑤看著空蕩蕩的門口，難得的有些不知所措。
候在一旁的清荷和素梅互相看看，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怎麽會呢，夫人是公主的母親，總不會跟公主生氣的。”最後還是素梅硬著頭皮憋出了這樣一句話。
所幸這時東明殿的小太監帶人送書來了，一番忙碌之後，倒是把這事給掩了過去。
回到扶羽宮，屏退其他人後，蘇念結結實實的哭了一場，隻有彩練姑姑在旁陪伴。
“夫人何必那樣跟公主說呢，公主什麽都不知道啊。”待蘇念情緒緩和後，彩練小心翼翼的勸道。
“我也知道，”蘇念一手攥著帕子一手扶著腹部。“可一想到皇上在啟聖節那天一定要去王芷溯那裏，我便控製不住。”蘇念恨恨的錘了一下坐塌。“我準備什麽都送不到他的麵前。”
“夫人不還是準備了嗎？”彩練姑姑打趣的看著蘇念。“夫人這性子啊，近些日子愈發像小時候了。”彩練笑盈盈的接了蘇念一個白眼，露出些懷念的神色。
“可能是讓這孩子鬧得，懷瑤兒的時候我的脾氣就有些壞。”蘇念想起這個一下子又笑了出來。“那時候我還跟皇上發過脾氣呢。”
說完這句話，兩人陷入了一陣靜謐之中。
“彩練，接讓我入宮的聖旨那天，父親跟我說，他沒想讓我進宮的。”
“娘說，她已經替我挑好未來夫婿了，門第不高，努力勤懇，家世簡單。”
“我那時安慰他們說，皇上多好啊，俊美，年少有成，隻要我進了宮，除了王芷溯沒人與我比肩，更何況皇上隻讓她住齊月閣，那個大麗朝早殤的側夫人住的地方。”
“皇上不喜歡她，但我會讓皇上喜歡我的。”
“彩練，皇上喜歡我嗎？”
“喜歡吧。”沒等彩練回答，蘇念飛快的接道。
“喜歡吧。”她又重複了一遍，聲音很小，卻似乎在屋子裏產生了回音，纏繞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