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窮神
齊諧是被一陣敲門聲驚醒的。
昨天夜裏他迷迷糊糊睡著，最後竟然連一個夢都沒有做。
話說這才應該是一個土地公應該有的正常狀態。
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齊諧推開門。
門口站著的正是前天夜裏的那名夥計。
夥計肩膀上搭著一塊厚厚的麻布，雙手手掌端著一隻木盆，兩手的拇指和食指分別捏著一段柳枝和一隻陶碗。
“可是吵醒客官了？”夥計陪著笑臉問道。
齊諧一邊把他讓進屋子，一邊搖頭說道：“不妨事，勞煩博士打水了。”
這時代沒有“店小二”“小二哥”一類的稱呼，對於這些“基層服務人員”，大家有一個統一的稱呼“博士”。
酒博士，飯博士……
反正是博士滿地走。
夥計把水盆放到地板，權當做毛巾的厚麻布疊放整齊碼放在盆沿，最後用瓷碗在盆裏舀了一碗水，把柳枝搭在碗上。
夥計的這一套動作做下來，簡直如同行雲流水一般。
想來是做得久了。
就連夥計抬頭臉上的笑容，都讓齊諧感覺對方有種程式化的感覺。
“好叫客官知曉，掌櫃的托我問問，你今日還打算繼續住店嗎？”夥計臉上帶著討好的笑容。
齊諧點頭：“應該還會住的。”
雖然這裏的房間著實貴了些，但是他暫時還沒有找到別的住處，隻能暫時將就，委屈自己的錢袋了。
話又說回來，連洗臉水都有人幫忙打過來，這服務，應該快趕上後世的五星級酒店了吧。
“既然這樣，掌櫃的說請客觀洗漱完畢後，把後麵幾日的房錢結清了……”夥計依舊熱情洋溢的笑。
齊諧一愣，需要提前結算房費嗎？
這是什麽道理？
夥計頓了頓繼續解釋說道：“客官想來也清楚，馬上就要春闈。如今長安城尤其是咱們崇仁坊這邊，找旅店的讀書人越來越多。他們……一般都是直接交半年租金的……”
聽夥計這麽說，齊諧便明白了。
掌櫃的這是在嫌棄他房錢交的少了啊。
其實這個也好理解。
就跟後世一樣，要往外出租房子，當然要優先選擇那些租住時間長的才劃算。
想明白這點，齊諧忍不住笑了一下，對夥計說道：“我知道了，請博士帶傳一聲，我稍待片刻就去找掌櫃的談談。”
夥計如蒙大赦，急匆匆走出房間。
夥計生怕自己在房間裏待的時間長了，這客官又讓他去找炭條一類的麻煩事。
……
洗臉、刷牙。
要說這掌櫃的還是挺厚道的，柳枝上居然還卡了一粒不大的青鹽。
柳枝和青鹽自然是刷牙用的。
要知道，此時的鹽可是珍貴物件。像這種成顆粒狀的青鹽，更是一般貧苦人家見都見不到的好東西。
就算是土地廟村，有幾戶人家還是在使用醋布。
所謂“醋布”，齊諧每當想起這東西，便隱隱有些作嘔。
在這個時代，食鹽雖然不是官府的管控物資，但銷售渠道依舊被各種豪紳把持。
齊諧攥著錢袋，找到正裝作招呼別人的掌櫃，打算多租住幾天。
掌櫃的見齊諧下來，頓時眉開眼笑。
雖然態度很好，但是說話的意思卻是毋庸置疑。
齊諧想要繼續在這裏住，便要至少繳納三個月的租金。
而三個月的租金，是一千二百錢。
齊諧把捏著錢的手收回去。
這些錢他自然還是能拿的出來的，隻是如何能把這麽多錢花費在住宿上……
齊諧對掌櫃的歉然一笑說道：“我明日還有事出一趟京城，所以明日便搬出去……”
掌櫃的連聲答應。
至於對方信不信……
齊諧方才還打算長租，一聽說租金後立即打了退堂鼓。
傻子也明白其中的關節所在——沒錢。
可掌櫃的當然也不會傻到當麵戳破齊諧的謊話。
隻要齊諧暫時能夠拿出錢來，而且也答應第二天便把房間空出來，他又何苦要去做一個惡人呢？
再者說來，開門做生意，講究的就是一個和氣生財。
誰又敢說這個看起來平平無奇的書生，他的身後有沒有某個地方刺史甚至朝中要員做靠山呢？
就算是沒有，自己要是真的把他得罪了，而明年春闈對方高中了，那到時候倒黴的應該還是他們這些商鋪。
對此，齊諧明白，旅店的老板也明白。
走出旅店，齊諧不由一陣苦笑。
居然這麽快又變成沒地方住的可憐人了……
齊諧今天原本還打算再去萬年縣的土地廟裏找土地公好好聊聊，可眼下連住宿都沒了著落，他也隻能先找個寄身之所了。
走出崇仁坊，齊諧隨意在長安城的大街上閑逛。
不知不覺間，齊諧再次來到萬年縣的東市。
雖然還遠沒有開元年間的繁華盛景，但此時的長安城，依舊是毋庸置疑的世界第一城。
在這裏，有來自北方遊牧部族的漢子們，他們成群結隊驅趕著馬匹，帶來大量上等皮貨、砂金、駿馬、獵鷹，在此換取部族需要的茶葉、糧食、器皿和鑽鐵。
富可敵國的波斯胡商則運來他們精心雕琢的珠寶飾品，還有華麗的地毯、織物。
還有的胡商會組成綿延數裏的駝隊，從更遙遠的西方趕來。他們的貨物裏有晶瑩剔透的琉璃酒樽，還有許多叫不出名字的奇珍異寶。
而長安本地的富商們，他們店鋪中那些精美絕倫的絲綢、巧奪天工的陶瓷、潔白如雪紙張……
與西市不同，東市店鋪裏的物品更加的精美，當然價格也要高出許多。
這兩天一直都在跟楊嘉賓廝混，以至於讓齊諧差點忘記了，他實在是一個窮人。
在參觀完東市裏的一條街道後，齊諧果斷向坊門口走去。
無它，窮。
明明是個土地神，怎麽感覺自己更像是個窮神呢？
齊諧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自己的神仙開局，混到如今居然淪落到重新開始為自己的衣食住行考慮。
這麽看起來，好像得到這麽一副軀殼，也未必全部都是好事啊。
話雖然這麽說，可真要讓齊諧拋開這具肉身，元神回歸到土地公神像上，那自然是打死不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