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來去匆匆
那整齊劃一的腳步聲,便如千軍萬馬一般在齊諧的耳廓中震顫。
齊諧臉色大變,元神立即飛向高空。
暫時還沒有發現人影。
齊諧有些懊悔昨日沒有到土地廟外麵走一走,這樣說不定能夠把元神的視野拓展到村外。
可現在說什麽也來不及了。
元神重新回到書生體內,齊諧立即讓村正把所有的村民召集起來。
一一盤點。
好在,土地廟村的幸存者都集中在這裏。
齊諧稍稍鬆了一口氣。
要是真有人在外麵,一旦來不及施展避目術,必然要被再次襲村的軍士抓到。到時候,他們這些人連萬分之一的幸存概率都沒有了。
好在已經讓村裏人已經做好了完全的準備。
應該是完全了吧。
讓村正相良把土地廟的廟門關上,又一再叮囑了村裏人不要亂走。
魏元忠的阿爺魏周忠小心翼翼問道:“夫子,又發生何事了?”
一句話,讓周圍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在齊諧身上。
齊諧伸手指了指村口位置:“有人來了。”
“有人?!”
“什麽人?”
“殺我們的人又來了嗎?!”
……
土地廟裏頓時傳出陣陣驚恐的哀嚎聲。
“安靜!”齊諧沉著臉,低聲喝道,“不想死的就馬上閉嘴!”
土地廟裏立即安靜下來。
齊諧深深呼出一口氣,小聲說道:“咱們已經做好了準備,隻要這次過去,他們應該便不會再來了。”
他頓了頓,直到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到他身上,才再次緩緩說道:“現在,我要求你們從此刻開始,一句話、一個字都不要說出來!否則……”
齊諧目光掃過,確保這句話已經被所有人聽到。
這才讓他們原地坐下休息。
稍稍安頓好眾人,齊諧也盤坐到地上。
元神再次出竅。
這次,一支身著玄甲的軍隊出現在他的視野裏。
隊伍大約有百人之數。他們邁著整齊的步調來到土地廟村,渾身上下散發著肅然之氣。
他們身著統一的玄色明光鎧,手中都握著長刀,腰後別著弓弩。
整體上的配置跟前天來屠村的甲士差不多,但身上的鎧甲看起來卻要高級了不少。
而且他們更加的高大魁梧,眼中的殺意更加的凜冽。
齊諧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要是第一次來屠村的便是這樣一支隊伍,那麽齊諧估計自己連擋在前麵的勇氣都不會有。
這才是真正的百戰之師吧!
這一支隊伍應該有兩名領隊。相比起後麵那些麵無表情的軍士,這個站在隊伍前排的兩個人臉上的表情要豐富不少。
兩人的嘴時不時的開合,齊諧定神,想聽聽他們在說什麽。
因為距離有些遠,齊諧聽到的對話也是斷斷續續。
“那波人應該是死了吧?”
“誰知道呢!說不定這次出來碰到……已經帶著寶貝跑了……”
“嘿,什麽樣的寶貝能夠比上麵分的軍功還大?”
“……”
“要我說,他說不定是在這個小破村裏碰上什麽了不得的高人了……”
“所以你特意帶了漁網?”
“這玩意兒要用好了……那效果……嘿。”
……
從他們的對話裏沒有得到任何有價值的消息,但至少明白了一點,他們這次的準備要充分不少。
齊諧的元神有些不安地從空中俯瞰著在土地廟裏聚集的村民們。
村民們三五成群的依靠在一起,仿佛是想從彼此身上找到些許慰藉。
死亡的陰影籠罩在他們每一個人的頭上。
現下已經過了午時,頭頂的太陽卻依舊高懸。
天色由白而灰,空中像是飛蕩著一片灰沙。
太陽在這層灰氣的上邊,極小極白極亮,使人不敢抬眼;村民們低著頭,那極熱的光線像多少燙紅了的針尖,刺著村民們的頭、肩、背,和院子裏一切沒有遮掩的地方。
如果今日會如同前日那般,下一場暗無天日的暴雨就好了啊。
齊諧心裏默默抱怨著天公不作美。
惡劣的天氣,至少能讓這一支龐大的軍隊行動起來多一些困難。從而稍微馬虎一些。
這樣就避免……
等等!
齊諧原本還在胡思亂想的大腦,一瞬間像是僵住了一般!
他突然想到一個足以致命的問題!
村民們喝下藥水,暫時學會了障目術。這樣固然能避免身體被對方看到,可這畢竟不是真正的隱身!
消除了別人對村民們的視覺,但觸覺、聽覺還是有的!
就算這些村民們能夠保證一聲不吭,可現在土地廟裏這麽高的“人口密度”,要是有那麽一兩個警戒心強的軍士搜查到這,就算是看不見,總也能觸得到。
到時候讓他們吆喝起來,把土地廟裏的人來一個一窩端……那可就是真的弄巧成拙了。
那些軍士再次分散開來,對土地廟村的房子展開再一輪的搜查。
那些僥幸在上次搜查保留下來的房屋院落,這次終於被推倒、燒掉。
火勢,隨著“劈啪”的爆燃聲,瞬間攛起。
元神再次落回身體,齊諧的腦袋又開始瘋狂運轉。
土地廟是整個村子最惹眼的建築。這幫軍士絕對沒有放過搜查這裏的可能。
“怎麽辦?怎麽辦?”
驀地,齊諧的目光落到手裏的那一粒丹丸上。
能讓人障目的障目丸,能不能讓土地廟也同樣隱藏起來呢?
隻要能夠把整個土地廟都遮掩起來,讓來人看不到這個廟宇,自然就不會有人進來,更不會被人發現這裏麵藏著滿滿當當的人。
所以,該怎麽讓這個不會喝藥的土地廟,把藥服用下去呢?
齊諧一邊思索,一邊再次浮空監控那支軍隊的進度。
這支軍隊搜村的路數跟之前的那隊軍士如出一轍,隻是他們的搜索速度比起之前那一隊快了一倍有餘。
一是因為此時的土地廟村表麵看起來已經是一座空村;二是因為,他們的整體實力應該比起之前的甲士高了不止一籌。
按照他們當前的進度,再有一炷香的時間,最快的三人小隊應該就能來到土地廟門前了。
……
“該怎麽讓土地廟隱身呢?”
齊諧把手裏的丹丸緊了又緊。
最後抬頭,看了眼土地公神像。
有了!
事不宜遲,他飛速跑回自己的廂房,找出一隻空著的陶碗,把剩下的那一粒丹丸放在碗底,然後用長劍的劍柄將丹丸碾成粉末。
然後顧不上村民們異樣的眼神,端著隻在碗底薄薄一層的粉末,再次來到土地公神像前。
他把村正拽到神像前,然後把已經燃著的火折遞給村正,讓他用火折將粉末點燃。
同時自己的元神回到土地公的神像上。
焚燒。
一瞬間,土地廟正殿,一股浩如煙海的氣旋在神像頭部彌漫。
緊接著,齊諧的元神便注意到整個土地廟似乎陷入某種玄妙的境界當中。
作為廟裏的人,依然可以看見這座不大的土地廟,可是在邊緣、在門縫裏,卻閃爍著類似彩虹一般的光線。
這,應該是成功了吧?
齊諧心裏依舊有些疑慮。
同時將長劍緊握在手中。
萬一,這種“服食”的方法沒有起到作用,那麽剩下的便隻有放手一搏了。
當然所謂的放手一搏,跟自尋死路沒什麽區別。
可盡人事後,也隻能聽天命了。
齊諧手握長劍,佇立在土地廟的門內。
其實這扇大門當初被虎頭怪小喵踹倒了以後,便留下一道很大的縫隙。此時掩著門,更多的是一種心裏安慰。
一息兩息三息……
很快,土地廟外傳來一陣陣嘈雜但是堅定的腳步聲。
腳步聲越來越近。
原本的嘈雜也漸漸變得步調一致起來。
齊諧心下駭然,這到底是一支什麽樣的部隊,就算是在打散了隊形,各自行動的時候,就連腳步聲都這麽整齊劃一……
“玄甲軍!”
似乎是看出齊諧的疑惑,趴在門縫上往外張望的村正,嘴裏突然冒出這麽一句。
齊諧腦袋“嗡”地響了一聲。
玄甲軍是什麽鬼他不在乎。
他在乎的是,剛才村正發出聲音了!
在焚燒完最後一點丹丸後,齊諧便千叮嚀萬囑咐,院子裏的人絕對不能發出任何一點聲響。就連呼吸聲也最好減到最小。
因為誰也不知道,這支隊伍裏的高手到底會高到什麽程度。會不會連稍微粗重一點的呼吸聲都能聽得到……
可這個作死的村正……
……
“哐”
果然,原本規律的腳步聲突然停住。有一隊玄甲兵朝齊諧他們方向看過來。
齊諧現在連抽劍宰了村正這死老頭子的心都有。
村正也意識到自己已經闖下了彌天大禍,一張老臉變得煞白,麵部的肌肉不受控製的抖動著。
齊諧趕緊朝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村正慌忙中一把將手塞進嘴裏,防止牙齒打顫的聲音傳出去。
過了足足有半注香的時間,其中有三四隻小隊駐足,跟停下的小隊打招呼,詢問進展。
“我們方才好像聽到有人說話。”小隊中的一員這麽跟其他人解釋。
那幾個小隊的人也同樣停住,左看右看卻也瞧不出一點端倪。
齊諧心裏在不停的盤算著,已經被施了法術的土地廟,在這些軍士眼中是個什麽形象?
一片空地?還是一窪池塘?
……
等小隊的人全部走光,齊諧像是被瞬間抽幹了血肉的皮囊一般,整個人癱倒下來。
還在他及時依靠在牆壁上,沒有在眾目睽睽之下,表演一次“柔若無骨”。
村正把手從嘴裏抽出來,此時老頭滿手的鮮血——想必是緊張之下被自己咬的。
想必為了讓自己不發出一點聲息,這老頭也是下了狠勁兒。
最難的一關算是過去了,但事情還沒有完結。
因為那軍隊還在村子裏,誰也說不準他們會不會殺一個回馬槍。
院子裏的人看不到外麵,但是看到村正和先生像是齊齊鬆了一口氣一般,他們臉上的表情也跟著放鬆了不少。
齊諧立即回神,用眼神示意他們不要輕舉妄動。
……
所有的小隊都從土地廟旁經過,除了最早的那幾批,沒有一個人在土地廟前駐足。
來去匆匆。
想必上麵給他們的時間不多。
這一批身著玄甲的軍士,在村子裏沒有找到半個人影。仿佛整個村子被一夜之間變成了荒村。
雖然很是失望,卻沒有絲毫的意外。之前這個村子到底發生過什麽,他們在被調派過來的時候便已經被告知。
雖然嘴上對那些已經莫名其妙消失的甲士有些不屑,但心裏還是十二分的小心。
其中當然也想了很多可能,最大的可能便是這個村裏此時應該是沒有人了。
雖然幾百人的遷徙不算是小事,可這是在長安城。一切便變得理所當然。不說城郊,單單是外廓城的九道城門,每天經過的人數便要以萬為計量單位。
隻要有人組織,幾百人分成幾波或者化作商隊,根本就不引人懷疑。
至於那些僥幸活下來的村民們去了哪兒,這就不是這一批軍士要擔心的問題了。
對於他們來說,此次的任務已經算是完成。
隻是少了些許抵抗,讓他們覺得事情有些無聊。
當然,這些小小的無聊感,很快便被一筆筆不大的橫財給衝淡了。
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小破村的村民們撤走的及時,反正他們幾乎所有的家當都留在了家裏。
黃金、珠寶一類的貴重物品自然是沒有的,但有的軍士確實從房屋中找了些銅錢。
這就很有些意外之喜了。
……
等那一支軍隊從土地廟村裏消失,齊諧的元神再也看不到他們的身影,最後連震顫的腳步聲都已經無影無蹤了,齊諧才算徹底放鬆下來。
“好了,他們走了。”齊諧對著村民們勉強笑了笑。
沒有原本預料中的震耳欲聾的歡呼聲。
村民們從齊諧口中聽到這個天大的好消息,卻沒有絲毫歡喜的情緒。
旁邊的村正相良悄悄把染血的手放到身後,扯著嗓子喊道:“咱們活下來了!”
“轟隆”
村正的話,如同一道炸雷在他們耳邊響起。
活下來了!
土地廟小院裏,頓時響起一陣陣巨大的聲浪。
嚎啕者有之,大笑者有之,流淚者有之……
咱們,真的活下來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