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我寧願沒有選擇
許是此刻真的孤單無力，很需要一點溫暖來慰藉，這一次，唐頌隻是猶豫了一下，便開口報出了自家的地址。
晏無虞隨手在菜單上寫下了唐頌的地址，然後遞給了餐廳經理，自己則繼續和唐頌說話。如果不是圍繞工作，他平時寡言少語不善言辭，此刻拿著手機也不知道該開啟什麽話題，隻是，他隱隱感覺到唐頌似乎心情很低落。
他不知道自己的陪伴會不會有些許作用。
“老板你給我點什麽好吃的了？”唐頌帶著鼻音的笑聲從那邊傳來，平時聽著吊兒郎當的小無賴勁兒，此刻因為柔軟而帶了一絲撒嬌的意味，“我不要吃白粥啦，我要吃肉，吃肉，我和小歌兒一樣，長身體呢。”
唐頌抹著眼淚，心中無限委屈和酸楚。從小到大，別人家的孩子可以抱著父親母親撒嬌，她卻沒有，哪怕後來有了沈嘉銘和幹爹幹媽，她也始終掌握著分寸不敢有恃無恐。
她都已經不需要了，現在還出現有什麽用呢。
而且你看，她想要的溫暖，其實別人也可以給。
晏無虞默，無奈地抬起頭，一邊伸手示意餐廳經理，一邊平靜地問唐頌：“想吃什麽？海鮮粥？”
“海鮮不是肉啦，肉，四條腿動物身上的才叫肉，兩條腿的勉強，沒有腿的不算！”唐頌胡攪蠻纏，似乎這樣就能發泄一絲心中的鬱結和矛盾。
“你現在吃這些不消化，這樣，海鮮粥，燉一鍋牛腩。”
“好！”唐頌吸吸鼻子，讓自己放鬆：“要多多的海鮮和牛腩！”
晏無虞又在餐廳經理戰戰兢兢的目光中在菜單上重新勾了幾個圈。
“要現做，大概一個小時送到。”晏無虞交代道，“餓的話先吃點別的。”
“不餓呢，早上自助餐吃得多。”唐頌想起早上在晏無虞麵前誇口要吃回本，忍不住自嘲笑了笑。“謝謝老板，這兩天給你添麻煩了。”
“沒事。”晏無虞頓了頓，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麽話題：“明天可以上學嗎？”
“可以，我不生病了。”唐頌立即回答，老板對她那麽好，她不能辜負老板的信任：“放心，我明天一早準時在校門口接小歌兒。”
晏無虞眼神暗了暗，不知從何處解釋他不是這個意思。最終他還是把所有話都咽了回去，因為他自己早就警覺，他對她的關心似乎超出了可以解釋的範疇。
“那好，有事及時聯係我。”
“嗯！放心！有事一定第一時間匯報！”唐頌按照自己的思路理解，認為晏無虞的意思是，如果她請假，他可以及時掌握情況，然後安排別人保護晏歌。
手機裏靜默了一會兒，話說到這裏，似乎都沒了接下去的語句。最終還是“善解人意”的唐頌秉著“不能讓老板尷尬”的思路，率先結束通話：“那謝謝老板的午餐，我先掛？嗬嗬嗬萬一外賣打我電話呢。”
都說了一個小時……晏無虞“嗯”了一聲。
“那，老板再見！”
掛完電話，四周重回寂靜，剛驅散的無形的壓力又從四麵八方蔓延著爬上唐頌的身體，從她每一個毛孔中鑽入滲透，似乎要把她溺斃。
唐頌死死抓著手機，似乎這樣就能從已經掛斷的晏無虞那裏繼續汲取勇氣。
我還有外賣呢，我還有外賣……我不是被人丟棄的，遺忘的。
在地上坐了好幾分鍾，唐頌終於慢慢地扶著門框站了起來。淚眼婆娑裏，她的眼前依稀浮現出了一個八歲的小女孩兒。
她靜悄悄地端坐在一旁，看著以沈嘉銘父親為首的幾個大人，和她的母親在客廳爭論並且協議簽字。
她墊著小板凳，在煤氣灶旁笨手笨腳地炒菜做飯，一不留神火大了熗了整鍋，差點燒到了她的頭發。她嚇得把鍋扔到了水池裏，然後一個人躲在角落裏哭泣，好久好久之後，又咬著牙重新站到了小凳子上。
寒冷的冬日，她抱著比自己大好多圈的棉被，墊著板凳想要曬出陽台，被子太重她人太小，一個沒掛住，差點被厚重的被子從六樓直接拽下。
她剛踏進家門，前一刻還掛在臉上的甜笑，立馬就變成了委屈。她默默放下小書包，走到臥室床頭，抱起床上一個有些發灰的熊貓玩偶，告訴自己不要介意別人的嘲笑。孤兒並不可恥，她爸爸是因公犧牲的英雄。她媽媽……拋棄孩子的是她媽媽，她沒有錯，不是因為她不漂亮不可愛不聽話，所以媽媽才不要她。
踏進家門，她的痛苦和悲傷無人知曉；她的歡樂和喜悅無人分享。
有一日，她回來，滿身傷痕衣衫破碎，沈嘉銘鐵青著臉護著她，告訴她以後要好好鍛煉身體保護好自己，遇到人渣隻管往死裏打。
再一日，她回來，身形已逐漸拉開拉長，長發變短，衣櫥裏除了雌雄莫辨的運動裝，再沒了裙子和花衣裳。
又一日，她回來，臉上開始帶著笑。她把一張一張的獎狀貼在她爸爸的遺像邊上，她把生活裏發生的大大小小的事兒，統統當做笑談，對著相片自言自語。
那個瘦不伶仃的小姑娘，漸漸長大，一層層蛻變，終於變成了如今門邊站著的大姑娘。
我是唐頌啊。
“爸呀，”唐頌終於晃晃悠悠坐到了客廳的一麵酒櫃前，上麵放著一張英武的穿著製服的男人照片。
唐頌撫了撫照片，指尖劃過像上人的眉眼，哭中帶笑，笑中帶著哭：“你說你老婆回來了，你還要不要她？”
“換位思考啊，要是我以後的老公膽敢拋下我和孩子跟別人跑了，我是這輩子都不會原諒的。”
“哦，你不同，你已經死了對吧……”
“可是我還活著啊，我是活生生的啊……”
“你說我要不要原諒她？”
“當初是她覺然而然要拋下我，我沒得選擇，所以我隻能告訴自己要堅強。”
“現在我好像可以選擇了……可是為什麽我覺得，還不如直接被拋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