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0章 木頭小船
明屬莫臥兒,科磨林角港外的一座小鎮上。
在莫臥兒待了這麽久的朱由檢終於要上路了,之前的幾天他去了新德裏親自核查明屬莫臥兒的官員體係和地方官的行政辦法,確認了賣官隻是個例後重新啟程。
船員們還在準備遠洋需要的淡水、青菜和煤炭,朱由檢就已經提前到南方等待。
促使他現在離開的主要原因是確定明屬莫臥兒官場還算幹淨,次要原因是明屬莫臥兒的環境讓他待不習慣,尤其是在新德裏的幾天。
他到大名鼎鼎的恒河邊上看了一眼,莫臥兒人把這條河稱為母親河,如果這河真是他們的母親,那他們母親一定是個又老又醜的老巫婆。
黃濁的河水上漂浮著糞便、皮屑、屍體、嘔吐物和生活垃圾,此時天氣還很炎熱,住在恒河兩岸的莫臥兒人開心的在河水撒歡打滾,渴了就捧起一口恒河水,好喝又養顏。
在新德裏的幾天他是提心吊膽,即使王承恩再三向他保證給他喝的水絕不是恒河水,他都不敢喝水,幾天裏他喝的都是清涼的葡萄酒,連澡也不沒洗。
他擲下嚴令,任何有機會接近他身邊的侍衛、宮女都不準喝新德裏的水,隻準喝從帝國本土運過來的葡萄酒,新德裏的酒商們迎來了人生裏最好的幾天,新德裏市麵上的進口葡萄酒幾天之內被掃蕩一空。
洗澡也要從井裏打水,完全為自己的安全考慮,確認官場還算幹靜後趕緊從新德裏離開。
這天一早,朱由檢帶著他的幹女兒,王承恩與賈華行走在小鎮的街道上,這座小鎮是中西合資建造的,街道上既有華貴漂亮的西式建築,又有精致典雅的明朝建築,就是沒有莫臥兒人的民族建築。
歐洲殖民者和帝國軍民一樣嫌惡莫臥兒人,認為他們不講衛生,身上帶有疾病,平時有什麽好事都不帶他們。
走在小鎮的街道裏,街邊的行人都是金發碧眼的歐洲人和帝國百姓,隻有巷子角落裏有極少莫臥兒人痛苦的活著。
因為皇帝陛下在這,小鎮上有很多臨時調過來增強防務的士兵,朱由檢看著從身邊走過的帝國將士們,心裏倍感親切。
今天他穿的是身墨色漢服,頭戴發冠,看著就像個讀書人。
在街道上走了一遍,朱由檢心情大好,習慣性的把手搭在薇薇安肩頭。
身邊的王承恩兩手插在袖子裏,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過了好半天才開口道:“陛下,老奴有一事相求。”
朱由檢回頭瞧了他一眼,“承恩,你是看著朕長大的,有什麽要朕做的盡管說就是了,除了嫂子的事。”
“不是懿安娘娘的事,是這樣的陛下,老奴有個新認識的朋友,我那位朋友平素最喜歡遊曆四方,把在各處看到的記下來,準備來日編撰成書。
現在,他已經走遍大明,還想把莫臥兒也走一遍,老奴跟他很談得來,就勸他別做傻事,現在外邊不安分,他卻不聽。
老奴廢了好多口舌才讓他隻去了幾個有特點的地方,還是派兵跟他一起去的,就這樣他還差點被山賊給殺了。
此人極度偏執,他就想去更廣闊的地方看看,昨天他找到老奴想跟著陛下的船隊出海,去洋鬼子的國家看看。”
“還有這種人?”
朱由檢側目道:“語言不通他過去幹嘛?是有什麽別的目的吧,承恩,朕的船隊不想攜帶外人,誰知道你那位朋友走南闖北,有沒有從莫臥兒人身上感染什麽疫病。”
在恒河邊上看到的景象已經讓他成了驚弓之鳥,他還沒活夠呢,帝國霸業才剛剛開始,他要親眼看著大明旗插遍七大洲。
“這點陛下完全可以放心,老奴那位朋友隻是單純的熱愛地理,絕對沒有什麽其他目的,他平時也愛幹淨,不可能感染什麽疫病,這事…反正老奴隻是順嘴一提,不行就算了。”
“單純熱愛地理?”朱由檢沉吟片刻,“你難得求朕一次,還是為了一個外人,朕若不答應就顯得太不近人情了,讓你那個朋友明天早上到港口來,你把他送上順天艦。”
王承恩聞言大喜,“老奴多謝陛下。”
朱由檢毫不在意的擺了擺手,“此等小事無須道謝,你那朋友叫什麽名字?”
“回陛下,老奴那朋友叫徐弘祖,字振之,號霞客,南直隸江陰人。”
朱由檢哦了一聲,張嘴打了個哈欠,哈欠打到一半表情突然呆住,忙回頭看他:“徐霞客?你的朋友是徐霞客?”
突然的態度反差讓王承恩有點懵,“他的確號霞客,您叫他徐霞客也可以。”
“你剛才說他喜歡地理?”
“是啊。”王承恩茫然的點了下頭:“喜歡到了偏執的程度,此人尤其鍾愛地經圖誌,少時即立下了“大丈夫當朝碧海而暮蒼梧”的旅行大誌。”
“還真是他。”朱由檢低聲自語。
“陛下說什麽?”
“哦,沒什麽沒什麽,明天把你那個朋友帶到朕麵前,朕要好好跟他聊聊地理。”
“額…是。”
朱由檢轉過身低聲笑道:“哈哈,徐霞客,有意思。”
大明朝有很多忠臣良將,如戚繼光、張居正、王陽明,他們都在軍事、政治、思想上取得了極大成就,他們毫無例外,都是當官的。
而有些人他們不當官,既不能上陣殺敵,也不能治民理政,卻在自己的領域做到最好,同樣留名青史。
這種人以李時珍、徐霞客為主,李時珍為世之神醫,徐霞客是優秀的地理學家。
朱由檢仔細回想著他腦子裏的記憶,徐霞客一直到一六四幾年才死,隨著帝國軍隊的向外擴張,他出現在莫臥兒倒也說得通。
發現徐霞客的激動之情很快就壓下去,開始跟王承恩交代正事:
“承恩啊,朕明日就要出發,等朕到了歐洲跟洋鬼子商量完利益分配後,這莫臥兒可能要分出去一些,你得提前有個心裏準備。”
這點王承恩早就有心理準備了,帝國能有現在的地盤也是因為這場世界大戰,洋鬼子在戰爭裏死了傷了那麽多人,看到大明得到了這麽一大塊殖民地當然眼饞。
帝國要與歐洲各國保持良好的關係,就一定要給他們點甜頭的,已經有歐洲殖民者紮根的明屬莫臥兒就是最好的選擇。
“陛下放心,朝廷詔令一道老奴即刻遵旨,反正也就是撤回一些官吏和守軍的事,如此還能減少我們的人力成本呢。”
“你能想通這是最好的。”朱由檢點點頭,突然路邊的一處熱鬧引起了他的注意,一群帝國軍民和歐洲人聚在一起看著什麽。
“走,咱們也看看去。”
他擠過人群一看,原來是個攤位,三個穿著盔甲的帝國士兵攤位裏正在忙碌。
這三個士兵一個在在後邊用小刀、刨子等工具雕刻小船,他用的木料呈深紅色,很像紅木,卻又不是紅木。
木料的紋路比較奇特,見過多種奢侈品的朱由檢竟也看不出那是何種木料。
另一個士兵用刷子給雕刻好的小船的風帆塗上咖啡色顏料,等顏料風幹,一艘艘精致的小帆船就成型了。
另外一個士兵在攤位前叫賣,他麵前已經十幾隻風幹的小木船,他穿著帝國軍服卻像個商人一樣在街邊大聲叫賣:“來來來,瞧一瞧看一看啦,這麽好的小帆船可不多見啦,就這些,賣完就走啦。”
圍觀的行人們把小帆船拿在手裏好奇的欣賞著,圍觀的行人原來越多,朱由檢的臉色也是越來越陰沉。
帝國軍人沿街擺攤,兵部克扣他們軍餉了?
他當即走過去指著三人訓斥道:“你們三個穿著軍服擺攤像什麽樣子,帝國軍隊的臉都被你們丟光了!”
攤位裏的三個士兵抬頭看他,負責叫賣的士兵看他氣度不凡,卻也沒把他當回事:“你誰啊?我們擺攤跟你有關係?”
“放肆,我…”
朱由檢頓了下,本來要說的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換了套說辭:“我在兵部當差,管的就是軍餉器械,你們三個為何在這擺攤叫賣,誰克扣你們軍餉了?”
聽到是兵部官員,叫賣的士兵仍是不客氣道:“沒人克扣軍餉,今天是我們仨人休息,我想問你你說你管軍餉器械,後勤你管不管?”
“管,有啥問題你盡管說,我能解決一定給你解決。”
“管就好,那你好好看看這個。”士兵說著把一艘小帆船塞到他手裏。
朱由檢拿著小帆船仔細打量,旁邊的王承恩和賈華也都拿起一艘小帆船仔細打量了,看了一會朱由檢點了點頭,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這木頭小船很精致嘛。”說著把小船放回攤位上,“你是想說你想當個木雕師傅,後勤部卻把你征召入伍。”
那士兵一聽就急了,“什麽木頭小船,這就是你們發的鹹肉,硬的都可以做船模了!”
朱由檢大寫的懵:“啊?”
……
空手出去了一趟,再回來手裏多了一袋鹹肉船模,一路上朱由檢都盯著鹹肉船模看的出神,還從船模上擺下來一塊送進嘴裏,嚼了半天都沒嚼爛,鹹肉還把他的口水吸幹了。
“呸,這尼瑪的…”
朱由檢把嚼不爛的鹹肉吐了出去,狠狠地罵了一聲,又從船模上擺下一塊給賈華。
賈華接過被雕成風帆的鹹肉直接送進嘴裏大肆咀嚼,嚼了一會兒他給咽下去了。
“這你咽的下去?”
“能啊。”賈華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臣以前在遼東任職時,冬天饅頭硬的能把人腦袋砸開,弟兄們扒拉口雪,照樣得吃,不吃就得挨餓,這點鹹肉比凍硬的饅頭差遠了。”
“遼軍不易啊。”
朱由檢輕輕一歎,低頭看著手裏的船模,“這東西雖然是肉,吃起來可太麻煩了,又幹又鹹,要是軍隊急行軍,士兵們邊跑邊吃這玩意可真費勁了。
這還是雕成船模的形狀,要是整條的,得牙口多好的人才能咬動。”
賈華沒覺得這有什麽不好的,“陛下您就別操心這個了,我們遼東軍將士能有肉吃已經滿足了,哪能像剛才那些兵似的還挑上了。”
“他們不是挑,隻是被一個實際性的問題困擾。”
說話間他們已經走到順天艦旁邊,銀灰色順天艦安然停泊在港口內,船上拋下的巨大船錨和一條條係在港口內的鐵索固定著他的平穩。
船員們正在進行臨行前的檢查,確保不會有任何疏漏,需要的食物和零件也都保證足夠遠洋航行,船隊下一次長時間停泊的地方在明屬南非,其間就隻有幾座被洋鬼子控製的小島可以臨時停靠。
穿著常服的朱由檢一行並沒引起船員們的注意,賈華出示完軍牌後一行人就可以上船了,朱由檢剛走到船上賈華突然指向大海,“陛下你看。”
朱由檢順著他所指的方向看去,一艘巨大的寶船在三艘海船的護衛下正向港口駛來。
“承恩那是什麽船?港口不是已經封鎖了麽?”
王承恩一拍腦門,“哎呦喂,瞧我這個腦袋,老糊塗了,陛下昨晚就有官員來稟報說有有一支船隊要停靠在科莫林角港,當時太晚了老奴想著今天再想陛下稟報。
可今天老奴淨想著徐霞客的囑托了,把這事給忘了,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朕隻想知道船上是何人,怎麽就能在港口封鎖的情況下靠近港口?富二代還是官二代,要不要朕過去迎接一下啊?啊?!”
“陛下,老奴也不知道了啊,按理說他們是不能靠近,可下邊人說船上的人有工部批文,還加蓋了內閣大印,上邊寫著各州府不得阻攔。”
“工部批文、內閣大印,寶船護送,能進不能進的港口,朕倒要看看是哪路神仙這麽有牌麵,你跟朕一起去看。”
“是。”王承恩瑟瑟點頭,跟著朱由檢在下官的引領下來到船隊即將停靠的東側港口上。
朱由檢背著手,看著越來越近的寶船,臉色陰沉的快滴出水。
寶船上的士兵們已經迫不及待的來到船邊看著港口裏景象,他們興奮地朝港口裏的同胞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