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等我
在距京城五百裏遠的山間小道上,兩匹駿馬飛縱馳騁,穿行於天地之間,兩個黑色的人影上下跳躍著,轉瞬即遠,如一道流星劃過。
馬背上的人目如寒星,俊顏冷肅。
“主子,咱們還是歇會吧,你這樣拚命隻怕趕到了京城,也沒有精力去救人了!”向來話少的風潯忍不住開口相勸。這樣狂奔已一天一夜了,馬都跑廢了好幾匹,可他們連水都沒有喝上一口,主子已經瘋了,他若不勸著些,隻怕還未到京城就要出人命。
司徒鬱沒有回應,一張臉緊繃著,如玉麵修羅。他的眼裏隻有前方無盡漫長的路,心中反複默念著:“謠兒,等我,一定要等我……”
為了掩人耳目,他們走的大都是山路,隻有夜裏遇上極難行走的路段,才在官道上跑行一段。這山間小路極為顛簸,又是如此不要命的跑法,饒是風潯這樣功力高深的,也有些遭受不住了,隻覺得胃裏翻滾難受,可主子沒有發話,他也隻能咬牙堅持著。
又過了兩個時辰,司徒鬱終於開口了:“今夜就能進入蘭岐郡,到了蘭岐郡再稍作休息,明早城門一開咱們就混入京城!”
“主子,屬下認為咱們今夜睡上兩個時辰,巳時正進城也是來得及的!”
司徒鬱回瞪了他一眼,又狠甩了馬屁股兩鞭,多一分耽誤牧謠就多一分危險,這個時候叫他如何能停得下來!
而此時,京城青府中,小五正在勸解爭吵得麵紅耳赤的青冥和葉超二人。
“葉大哥,事已至此,你埋怨公子也是沒用的,咱們還是想想該如何向主子解釋吧!”他一邊為葉超順著氣,一邊又向青冥道:“公子,主子這次是偷偷跑回來的,他走的時候應該還沒接到林宛煙畏罪自殺的消息,我擔心他若知曉牧謠姑娘已經死了,還不知會出什麽亂子!咱們還是趕快商量商量該怎麽辦吧!”
“大哥真是糊塗,大敵當前,竟為了一個女人,甘願冒著殺頭之罪擅離職守,他若知曉牧謠已死,保不準會將京城攪個天翻地覆,唉,真是冤孽!”
青冥也知道此事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他也不是沒有打算過,本想等行刑之日趁亂劫法場救人,卻沒料到她就這麽死在牢裏了,更沒想到大哥為了她不但不顧惜自己的性命,連千萬將士的性命都棄之不顧了,難道真是自己做錯了麽!
“哼,我早就說過,你們這樣做,就等於是在剜王爺的心!若是早些設法將她救出來送去王爺身邊,事情哪會變成這樣!現在可好,奚伯昌一黨不知放了多少隻眼睛在咱們身上,就盼著王爺按捺不住好拿住他的把柄。可王爺是個性子你們又不是不知,但凡他想要做的事,就是將天捅破了也是要做的。你們還是想想這事要如何收場吧!”
畢竟相處過一段時日,牧謠的性情深得葉超欽佩,整個風雲堂中除了司徒鬱,對牧謠之死最為難過惋惜的就屬葉超了,可是,很多事情他也是有心無力。
“少說風涼話,我當初做這個決定也是為了大哥和風雲堂著想!誰也不想事情變成這樣,現在說這些能有什麽用!”
雖然事情超出他的意料,但此一時彼一時,青冥對自己的決定並不後悔,隻是眼下的情況讓他有些棘手,“大哥是決計不會允許奚牧謠的屍體流落在外的,我已將風雲堂的部分勢力急調回京,除了一路掩護大哥外,咱們還得想法將牧謠姑娘的屍體搶到手!”
“對!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哪怕牧謠姑娘不在人世了,咱們也算對王爺有個交待!”小五趕緊附和道。
葉超卻對他們這種事前無所謂,事後瞎忙活的做法甚為不滿,心情抑鬱地甩袖離去。
黃昏時分,一道聖旨再次將林宛煙事件推向高潮。
聖旨說,林宛煙雖犯重罪,且念在林家一門忠烈的份上,允許林老侯爺為其收屍,但不許設靈堂,不許朝中諸臣吊唁,屍首隻許在林府停放一晚,翌日出殯即葬,一切從簡,並由逸王親自督促。
當林忠將奚牧謠的屍身運回侯府後,便立即與司徒昀和淩霜商議,看要如何才能將她安全送出京城。
奚牧謠躺在棺木中,白衣墨發,臉色如常,除了嘴唇有些發白,別的沒有任何異樣,仿如睡著了一般。
午後,司徒昀與淩霜已商量妥當。他與林忠負責將她們送出城去,那顆起死回生的藥丸交由淩霜伺機喂她服下,然後再帶著她遠離龍陽京城。
說實話,司徒昀心裏是萬般不願送走她的,但父皇答應救她的另一個條件,就是要她醒來後遠離京城,不許她再出現在他們兄弟麵前。再則,她的身份已經暴露,若被奚伯昌和蕭皇後的人撞見,隻怕會掀起血雨腥風。
隻是,她這一走,不知今生今世還能不能再相見。他伸手將她耳邊的發絲輕輕撥開,摸了摸她的小臉。看著這個自己深愛卻又不得不錯過的女子,他所有的深情都化作了眼中的不舍。
因為他的癡情,淩霜沒有製止他的舉動,隻在心中感歎世事無常,造化弄人。
“為防有人作亂,明日卯時,城門一開我們就出城!”傷心了半響,司徒昀終於回頭對他們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好!估計今夜是不會安生的,老福,傳我的話,今夜將府裏所有燈燭全部點上,所有護衛不許睡覺,全數守在大廳外,將椅榻安放在廳內,老夫要親自守在這裏,看誰敢來裝神弄鬼!”
見司徒昀與林忠對小姐如此有情有義,淩霜深為感動,當下又向他們磕了幾個響頭:“霜兒代我家小姐謝過王爺和老侯爺!若小姐逃過此劫,日後定當報答二位恩情!”
“霜兒姑娘不必客氣!本王能為她做些事已是榮幸,隻盼著今生還能有與她撫琴品茶的那一日!”
“是啊,姑娘何必客氣,想當年奚家與林家同朝為將,老夫對奚將軍也是欽佩不已,犬子更是與伯言情同手足,誰曾想曾經風光無限的兩家竟都落得如此淒慘之境!”林忠深深一歎,“不管她是不是宛煙,老夫都已將她當作自己的親孫女,若是日後有緣相聚,老夫還想聽她叫聲‘爺爺’!”
淩霜抹淚點頭:“會的!小姐常常說,自己從小不識父母疼愛的滋味,難得老侯爺對她這般親切,在她心裏也是早已將您當作了自己的親人!”
三人在牧謠的棺木旁一陣唏噓後,司徒昀獨自回了府,留下林忠與淩霜守夜。
延福宮中,蕭皇後大怒,將一杯滾燙的茶水撒氣往宮女身上潑去。
阿芒忙上前勸慰。
奚伯昌黑著一張臉走了進來。
蕭皇後看了他一眼,將臉撇至一旁,稍稍順了順氣。
“拿她們撒什麽氣!要撒氣也該去承天殿!”奚伯昌冷冷說道。
敏銳的嗅覺告訴他,從林宛煙畏罪自殺到林忠收屍,還有司徒鬱令人意外的安靜,都透著莫名的詭異,可又尋不到一絲破綻,而順天帝更從林宛煙露出真容起就變得不同了,這些事,事事都不按常理走,事事皆令他抓狂,他恨不得立刻帶兵衝進承天殿將他了結了,趁司徒鬱不在京城,奪了這皇位,可是……他看了看旁邊的蕭皇後,想到了司徒桀,微微歎了口氣。
“他現在倒是骨頭硬了,寧肯受萬蟻蝕骨之痛,也要一意孤行,我看他還能撐多久!也不知前方戰事如何了,要不,你修書一封,讓桀兒早些回來,隻要桀兒一回京咱們就讓他見祖宗去!”見順天帝越來越不受掌控,蕭皇後與奚伯昌倒是想到了一塊。
“他早該去見祖宗了,隻是,那兵符還未到手,我隻怕到時橫生枝節,壞了大事!”
“這麽些年了,軟硬兼施,連半點口風都沒露出,說不定根本就沒那東西,我們不過是自己嚇自己罷了!”
奚伯昌沉著臉不說話,心裏盤算著順天帝還有沒有存在的必要。
蕭皇後發泄了一通,心裏舒服多了,見他不說話,遂問道:“今夜你打不打算去林府一探?”
“不去!今夜他們一定會加派人手將奚牧謠守得牢牢的,本公就偏不去湊那個熱鬧,真真假假也讓他們費費腦子,等明日出了京城,再伺機動手,殺他們措手不及!不管她是真死還是假死,明日本公叫她死無全屍,看她還能作什麽怪!”
“這樣也好,出了京城,反倒更好下手!”蕭皇後覺得這個方法倒是更為妥當,頭腦耍不過那就硬拚。
沒有奚伯昌的摻和,侯府這一夜出奇的安靜。
作為督促官,天不亮,司徒昀就來到了侯府,卯時正,林宛煙的棺木被六名家丁抬著,在二十四護衛的護送下往城門而去,而這些護衛中有一個略為嬌小的身影,正是在逸王府休養數日的弄音。
而此刻,喬裝成樵夫的司徒鬱很順利地過了城門口,肩挑柴禾往青府而去。
他剛拐過街角,林宛煙的棺木就出現在了街道另一頭,沒有吹吹打打,沒有哭哭啼啼,安靜而低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