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夜風寒涼
這是牧謠第一次莊重地向司徒鬱行禮,第一次在他麵前很認真地稱自己為“妾”,話一出口,內心的苦澀漫延開來。
司徒鬱板著臉斜睨了她一眼,冷冷道:“你來這裏做什麽?”
“送給皇後娘娘的百壽圖急著完工,王妃身子不便,由妾代勞!”以前不覺得,現在才曉得他的聲音原是可以冷到人心裏去的。
“嗯,既然是王妃的吩咐,那就好好做!不可有一絲懈怠!”轉而又向春梅問道,“王妃呢?”聲音竟比之前暖了不少。
“回王爺,王妃累著了,現下正在屋裏休息!要不奴婢去叫醒她?”春梅在司徒鬱麵前一副乖巧殷勤的模樣。
“不必了,讓她多睡會兒,本王去屋裏等她吧!”話音落下,腳步聲已遠去。
涼風夾著細雨吹打在臉上,眼睫起了一層薄薄的水霧,牧謠微微抬眸看著那俊逸瀟灑的背影,隻覺得一片淒冷模糊,她眨了一下眼,再看時,無意瞥見他被風吹開的袖角,那手腕處有條細細的黑線,但一晃眼便被衣袖擋了去。
弄音扶了她起身,關切道:“主子,奴婢回去給您取件外衣來。”
牧謠點點頭:“告訴她們,晚膳不用等我了!”
春梅見她神情落寞,心中甚是得意。側妃又如何,王爺和她說話的口吻還不如她一個下人。
挑完線頭,浩大的工程才剛剛開始。牧謠摒棄雜念,一心想著,無論如何也得先化解了眼前這危機才是。
刺繡她不擅長,這雙麵繡就更是摸不著頭腦,但之前在她的“霓裳”衣鋪裏,見到齊大娘使過一種針法,成型與雙麵繡差不多,但手法較為獨特,因為從未見過,所以她當時特別觀摩了一陣。雖未曾實踐過,可過目不忘的記憶和聰明的腦子此刻卻是派上了大用場。眼下這種情況,也隻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她取過弄音穿好的絲線,照著記憶中的方法走起針來,因為生疏,剛開始時動作很慢並且針腳淩亂,隻好又拆掉重來,不一會兒,額角便滲出了細密的汗,手指也被戳了好些洞。
見她笨手笨腳的樣子,春梅心中冷笑連連,在一旁有句沒句地念道:“這百壽圖可是今年千秋節的重彩頭,各宮各府都得繡上這麽一副,這可是皇後娘娘親點的圖樣,連鍛子都是相同的,到時會將所有繡鍛連在一起,誰家繡工如何一眼便較出高下,唉!希望咱們辰王府別糟人恥笑!”
牧謠不理睬她的得意,弄音拿來了披風給她披上,但身上的涼意可以遮擋,心中的涼意卻無法排遣。
又一個時辰過去,針法雖然熟練很多,但仍舊是慢,看著自己繡好的五六個壽字,牧謠心裏焦急起來,這樣下去,就算今夜不睡,隻怕也是完不成的,這可要如何是好。
而弄音也焦急起來:“主子,要不用了晚膳再做?”
春梅的聲音又適時響起:“王妃說了,林側妃為她解憂,膳食她賞了!”說完,她拍拍手,一個小丫頭提了食盒走來。
春梅指著那食盒道:“這是王妃賞給你們主仆二人的晚膳, 請慢用!”
小丫頭將飯菜從食盒裏一一取出,牧謠瞧了一眼,菜品不多,菜色卻是極好。心想,奚若雅倒還不算太刻薄。
弄音趕緊地上前盛了飯遞給牧謠,二人趁熱吃了起來,可看起來香噴噴的飯菜,入口卻讓她們一驚,素食鹹得要命,葷食裏的肉都是臭烘烘的,根本不能下咽。
春梅見她們欲吐出嘴裏的食物,冷言道:“怎麽,不合口味?這些可都是王妃賞的,就算是不合口味也得吃幹淨嘍,否則便是對王妃不敬!”
牧謠冷哼一聲,將食物吐了出來,眼神犀利地怒視著她:“王妃心地善良怎會賞些發臭的膳食與我們,分明是你對本側妃的訓斥不滿,才假借主子之名偷梁換柱來害我們。好個大膽的奴婢,對本側妃施以報複是為不敬,假公濟私損害主子名聲是為不忠,今日本側妃就替王妃好好教訓教訓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奴婢!弄音,動手!”
對付不了奚若雅,還對付不了一個奴婢嗎!有些人有些事可以忍,但卻不是事事都得忍!
春梅見勢不對,立即大喊起來:“啊呀,救命呀!王妃救命呀,林側妃要殺人了!”
涼亭在寢殿外的台階下,離寢殿不過七八丈遠,這麽一喊,立刻就有了動靜。
“住手!”司徒鬱冰冷著臉出現在台階前,“在做什麽?”
“王爺,王爺救命啊,林側妃要打殺了奴婢啊!”春梅見是司徒鬱,立即作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大聲哭訴道。
“好端端地,她打殺你做甚?”冷厲的眼神看著不遠處的主仆二人。
“王爺,王妃念及林側妃做活辛苦,好心賞她們晚膳,她們非但不領情,還汙蔑飯菜是臭的。王爺,冤枉啊,您大可去瞧瞧,這飯菜都是王妃的小廚房裏做的,哪一樣不是精致可口!林側妃分明是不樂意繡這百壽圖,又妒忌王妃得了王爺的寵愛,才血口噴人,還請王爺替王妃替奴婢做主啊!”不虧是奚若雅身邊的人,這告起狀來胡編亂造的很有一套。
“簡直是惡人先告狀!我家主子今日踏進這雅園起就沒報怨過半分,何來不滿妒忌之說?倒是王妃賞的這飯菜是否可口,王爺一嚐便知,究竟是誰在撒謊立見分曉!”弄音本是個能忍的性子,此刻也被氣得不輕,牧謠的步步退讓忍耐她都看在眼裏,心中實在是不平。
司徒鬱陰沉著臉不說話,一雙眼睛直直地看著牧謠和她麵前的飯菜。
“王爺!”
奚若雅嬌滴滴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司徒鬱趕緊轉身牽了她的手,溫聲細語道:“被吵醒了?”
奚若雅搖搖頭,往他身上靠去:“都該用晚膳了,那些丫頭也不知道叫醒我,讓你等久了罷!”
“沒有,是我不讓他們叫醒你的!卻不想還是被吵醒了!”司徒鬱皺了皺眉。
奚若雅看了一眼鬧起來的三人,抬眸望著司徒鬱自責道:“都怪若雅不好,不知道林妹妹的喜好,許是飯菜做來不合口味,春梅,還不快些叫人重新做了來!”
“不用了!”司徒鬱看著那對水汪汪的大眼睛,有些癡迷,“既是你親自賞下的,她們便不得拂了你的心意,這該講的規矩還是得講!”他冷冷地掃過牧謠主仆,眼裏不帶半分感情,“你們可聽清楚了,不許再生事端,否則家法伺候!”
他轉身溫柔地擁著奚若雅:“別管她們了,走,咱們用膳去!”
奚若雅沒有立刻跟他走,而是有些懷疑地看著他:“王爺,林妹妹說這飯菜是臭的,要不,還是給她們換換吧?”
“她們那是胡鬧!你總是這般心軟,以後如何能降得住她們呢!”
“好,若雅聽王爺的!”奚若雅滿意地向司徒鬱撒著嬌,二人的身影漸漸離開牧謠的視線。
“哼,你們可都聽見了,今兒這飯你們不但要吃,還得吃幹淨些!”春梅趾高氣揚地發了話。
那張本就不太漂亮的臉此刻更是讓人無比生厭,弄音氣惱地看著她,恨不得上前去撕了那張嘴。可她更氣惱的是王爺的態度,他與林側妃曾共曆生死,是那麽地相愛,為何一夕之間就變成了這樣?
都說男子薄情,皇家的男子更是如此,看來,此話不假!她不由心疼起身邊這纖弱的女子來。
“主子,奴婢餓了,這些飯菜都賞給奴婢吧!”她端起碗筷,飛快地將往嘴裏塞。
牧謠一直盯著司徒鬱二人消失的方向發呆,似在傷心難過,又似在思考著什麽,見弄音這般行為,出手製止道:“這是王妃賞給我們倆的,怎能被你一人奪了去?我們是姐妹,自當同甘共苦!”
她的話讓弄音大為感動,暗下決心定要想盡辦法幫助她,護她周全!
牧謠一改之前的沉悶,不停地與弄音說笑聊天,將難咽的飯菜當作美味佳肴一般吃得甚歡,一點不剩地全吃進了肚子裏,看得春梅一愣一愣地,甚至懷疑飯菜被掉了包。
臭老頭常常教導牧謠,任何時候都不能在敵人麵前表現出軟弱,輕賤了自己!這一點,牧謠覺得自己向來做得很好,她的軟弱隻讓在乎她的人看到,她的眼淚隻在心愛的人麵前流淌。
用完膳,牧謠給自己和弄音各服了一粒藥丸,畢竟因為一頓飯菜鬧了肚子是件很不劃算的事兒。
而百壽圖仍是擺在麵前的一大難題。從今夜的晚膳風波可以預見,若是明日不能按時繡好這圖,奚若雅定會借機除掉自己,毫不手軟。
牧謠一邊繡著,一邊琢磨著破解之法。
眼看著夜漸漸深了,雨也不知什麽時候停了,不遠處的寢殿內,時不時傳出陣陣歡笑,殿中的燭火也在漸漸變弱,預示著殿內的人快要歇息了。
夜風寒涼,牧謠微微打了個冷顫,她揉了揉有些疼痛的手指,卻突然閃現出一個念頭。
春梅每隔一個時辰便會向奚若雅匯報情況,趁她起身離開,她趕緊向弄音說道:“我想進宮去找阿鎖,不知可有辦法?”
弄音瞪大眼睛看著她,一時無法明白她的意圖。
“隻要能神不知鬼不覺地進宮找到阿鎖,這繡圖的事兒便能順利解決,否則,我們明日隻怕不死也得脫層皮!”
主子這是要去皇宮搬救兵嗎?可宮裏似乎沒有人能做她的救兵啊!莫非她是想要進宮去偷別人繡好的圖?弄音雖然弄不明白她這樣做的目的,但仍以最快的速度作出了回答。
“辦法倒是有的!王爺曾下過令,您的來去不受限製,府裏的隱衛應該不會阻攔,進了宮,您將這個打濕水放在靈水宮附近沒有人的地方,阿鎖自會前來相見!至於這裏,交給奴婢就好!”她將一枚薄薄的紙片拿給牧謠,又擔心道:“隻是,皇宮戒備森嚴,您可得小心些,最好換身衣裳,萬一露了行蹤,也不至於一眼就被瞧穿了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