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霸王醉
借助塔簷,司徒鬱向上縱了四次,最後穩穩地落在塔頂。
牧謠向下一瞧,腳下是塔的第七層,回廊極窄,勉強夠兩個人貼身而過。
司徒鬱帶著她輕輕一躍,入了回廊。
背後是連綿的大山,正對的方向則是寺廟的正門。此時,日已西斜,但在金色光芒籠罩下的“七仙寺”,仍是香火旺盛。
牧謠被他點了穴道,動彈不得,但是臉上的表情卻很不自在。
司徒鬱以極快的手法為她解了穴,伸手向塔內石壁上摸去,在一塊略為凸起的磚塊處停下,手指緊摳磚沿,用力取下兩塊青磚,裏麵竟是兩壇子酒,酒壇比外麵常見的要精致些,想來裏麵的酒定不會差。
牧謠看見酒壇,眼睛一亮,本來還有些不爽的心情也被拋在腦後,立馬激動問道:“是什麽好酒?竟用如此精致的酒壇封存?”
司徒鬱取出酒來,回頭見她那副嘴饞的模樣,也一改之前的冷肅,忍不住嘴角微勾,得意地道:“自然是好酒!”
“若是好酒,我便不怪你這番唐突的舉動,否則……”
“否則如何?”他托起其中的一隻酒壇,欺身向前,傲慢地問道。
“……”她恨恨地瞪眼看著他,還真不知道該拿他如何!
“如何?不敢說?”他戲謔地回看著她。
“不!是…還沒想好,不過這筆賬我會先記下,總有機會討回!”牧謠小臉微揚,不甘示弱。
“你不會有機會的!我保證你沒喝過比這更好喝的酒!”司徒鬱邊說邊用小刀挑開泥封的壇口。
牧謠正欲取笑他大誇海口,忽覺一陣濃鬱的香氣撲鼻而來,她趕緊深吸一口,不禁大聲讚道:“果然非同一般!”說罷,彎腰提起另一壇。
“你就這樣喝?”司徒鬱見她飛快地取下發簪,挑開封口,就往嘴裏灌去。一番動作自然流暢,熟練無比,絲毫沒有閨閣女子的樣子。
牧謠停下手中的動作,反問道:“不是一人一壇嗎?你別說舍不得啊!若真舍不得,你的那壇就留著不要喝了,但是這壇可歸我了,算是你未經同意帶我上塔的補償!”她邊說,邊提起酒壇嘴裏倒。
這樣的動作本來是極粗魯的,但她做起來卻無半分不雅,反倒顯得豪爽恣意,並且倒出來的酒一滴未灑地全入了她的嘴。
這等喝酒的技巧,怕不是一兩日練就。
“舍得!當然舍得!隻是喝醉了我可不負責送你回去!”司徒鬱發現,找她喝酒算是找對人了。
“這酒果然好喝!隻是不知道叫什麽名字?”牧謠滿意地咂咂嘴。
“這酒叫‘霸王醉’!如何?是不是你所喝過的最好喝的酒?”司徒鬱也如她般,舉壇倒酒入口。
這酒雖然不錯,但還不算是最好。她喝過最好喝的酒,是她與雪影所釀的“浴雪仙釀”,隻是出了浴雪山就喝不到了。
想到浴雪山,她輕歎一口氣,不知道臭老頭兒他們是否一切安好,若他知道自己已打著主意嫁人了,會不會拉著她吹胡子瞪眼?還會不會抱著她寵溺地嚷嚷:“我家謠兒可不是一般男子配得上的,若要嫁人,定要先過了我這關!”
想到那臭老頭兒,明明一把歲數了,性子卻跟個小孩似的,就沒見他對什麽事正經過。每次她闖了禍,他都會嚷嚷著要教訓她,可沒有一次巴掌是落在她身上的,全讓雪影擔了過……
“在想什麽,這麽入神?”
“我在想,這酒雖好,但太過烈性!”幾口酒下肚,身子已有些熱乎乎的。
“哈哈!此酒乃本王親自釀造,要的就是這烈性!”
“你釀的?!”
“不信?!”
“不信!除非你還能拿出幾壇。”既然是他釀的,還不趁機訛他幾壇。
“別想了,這酒當初一共釀了十壇,回京時隻剩下六壇,如今除了這兩壇,餘下也僅兩壇而已。”這女人還真是個酒蟲。
“還有兩壇!那說什麽也得再分我一壇吧!”牧謠看著自己手裏已去半壇子的酒,有些舍不得喝了。
“分?不行!若真想喝,明年的今日再陪我上塔來!”司徒鬱背靠著石壁,仰頭猛灌了幾口。
這幾年總是一個人來此,一個人喝酒,一個人看風景,一個人想著往事……
牧謠見他臉上又現出淒然的神情,想來今日對他來說有著特別的意義吧!
她裝作沒看見,向外挪了半步,緊靠著欄杆,四下裏望去。
“啊!快看!這麽多的桃花!”牧謠激動地喊起來。
陽光下,微風過處,花枝搖曳,花如雨下。
遠遠看去,整個東坡花草鮮美,落英繽紛。
“千桃山最多的便是桃花,有什麽好奇怪的?你看這‘七仙寺’人來人往、熱鬧非凡,卻有一大半是衝著這桃花來的。”她的一聲驚呼打破了沉悶,他從石壁上立起身來,站在她身旁,也看向那片盛開正旺的桃林。
“這片桃林是當年身為皇子的順天帝為傾心於他的女子所栽。他曾說,這千樹桃花就是他的心,每片紛落的花瓣都是他對她的相思……”他自顧地講起了故事,牧謠歪著腦袋津津有味地聽著。
“女子信了,嫁給了他。隻為了能與他日日相見,不用再相思,隻為了她的家族能幫他走上那萬人之巔。
此後每年,女子都會在這七仙塔中賞這桃花美景,那是獨屬於她一個人的風景,直到後來的某一天,她終於明白,這一切不過一場美麗的桃花夢……那個種樹的男子,用這個夢困住了她一生的感情,可是她不後悔。臨死前她說,在桃花樹下與他訂下終生,是她這一生中最美好的回憶……”
見他神色淒然,牧謠大概也能猜到幾分,這故事中男女主角是他的父皇母後吧。自古帝王多薄情,倒是可惜了這麽美好的女子。
“人麵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真是個淒美的故事!”牧謠輕歎一聲,“都將女子比作花,可誰又曾想,花兒謝了,明年終歸還會再開,可女子一生最美好年華隻有一次,付出了就再也回不了頭了!”
司徒鬱轉頭看著她,小小女子說起情愛來倒有模有樣的。
“從來沒有這樣賞過桃花,雖然聞不著摸不到,卻能將所有風景盡收眼底!”為了打破這種壓抑的氣氛,牧謠輕鬆一笑,伸展雙臂揮舞著。
“千桃山所有的美景都在這‘七仙塔’中!”在她的帶動下,司徒鬱也收了自己鬱鬱的心情。
“千桃山還有什麽美景?”
“‘七仙戀紅塵,飛龍下九天,莫為夕顏駐,桃色暖人間’這是市井裏流傳的一首詩,講的便是這千桃山的四大景觀。七仙塔、飛龍瀑布、千樹桃花你都已看過了,這夕顏你很快也能看到。”
“看來今日真是不虛此行!既有美酒又有美景,來!咱們再喝!”說罷,將兩隻酒壇一碰,又狼吞了幾口。
兩人一邊賞著美景,一邊喝酒閑談。不論朝政,不談陰謀詭計,天上地下,奇聞異事,想到哪兒說到哪兒。
牧謠雖自幼呆在浴雪山,但隻要負責采買的祈叔一回來,她就會纏著他講那些有趣的見聞,那些聽來的故事經過她一番修飾,說出來就跟親眼見過似的。說到有趣之處,二人笑得前仰後合,似乎之前在夕顏亭中的一切根本就沒發生過。
牧謠發現斂去威嚴冷厲的司徒鬱,其實也沒那麽難以靠近。不知不覺中,她覺得自己有些醉了,但興致似乎更高了。
司徒鬱看著微醺的她,白瓷般的小臉上,微微泛著紅暈,黑亮的雙眼透著一絲迷蒙,那種不設防的嬌憨竟有些讓人著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