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公子無塵
“福源客棧”布局巧妙精致,臨街兩層為酒樓,從二樓裏側的石階往上便是客房區,外圍是普通客房,“金”字號房則是福源客棧的貴賓房,分別位於內花園東西兩側,一側六房依園而建,中間隔著一個花池,推窗便可見園中盛放的迎春花,月光下嬌小的黃色花朵顯得清麗可人。
奚牧謠見此刻已安靜下來,索性將窗戶大大敞開,外麵清新的花草氣息撲麵而來,雖然早春的夜仍顯濕寒,但對於自小生長在冰雪之地的牧謠來說,這完全就一派春天的景象。
雪球見已無熱鬧可看,不懂品花賞月的它便自顧往床上而去,此時,什麽都不比大睡一覺來得舒服。
牧謠看了一會夜色,正準備關窗睡覺,忽然傳來一陣悠揚的笛聲,笛音悠悠,婉轉輕柔,與清淡的月光相糾織,有種說不出的繾綣纏綿。
牧謠聽得入了神。半晌,她就著笛音輕輕吟道:“誰家玉笛暗飛聲,散入春風滿洛城。此夜曲中聞折柳,何人不起故園情。”
話落,笛音驟停。
牧謠一驚,回過神來。心道:不好,打擾了別人的雅興!便趕緊關了窗,臉色微紅地上了床,過了好一會兒,想像中的責問並沒有傳來,心下才鬆了口氣。
但牧謠卻為剛剛吟出來的詩句感到疑惑,自己並不擅作詩,可不知道為何,剛才那般情景竟讓她很自然地吟出那樣的詩句,可又實在想不起是聽什麽人講過或是在哪裏見過,這樣的事已不是第一次發生,難道又是和自己失憶有關?
夜終於陷入平靜,仿佛所有人都入了夢鄉。黑暗中一雙精亮的眼睛看了一眼已緊閉的窗戶,轉身沒入深黑的夜色。
就在奚牧謠剛睡去,月亮便隱入了雲層,夜越發深黑。
京城太子府的書房裏燈火通明,司徒桀身著淺黃色四爪龍袍,麵色凜然的聽著護衛齊剛稟報:“殿下,辰王回京了,屬下見其麵色如常,並無中毒之狀。”聲音輕顫,見太子並未責問便繼續說道:“如殿下所料,青衣幫和神鷹堂為了神木令結下了梁子,剛剛有消息傳回,二人在‘福源客棧’廝殺已被人拿下。”說完麵色緊張地望著司徒桀。
司徒桀手裏把玩著一顆小小的夜明珠,略有疑惑道:“並未中毒?難道不是他?”但又立刻否定:“不可能,雲集傳出的消息不會有錯。看來,本宮還是小看了他,沒想到竟讓他找到了解藥。”稍頓又厲聲道:“去查,是誰替他解了毒,查到後立刻將此人帶來,如遇反抗就地處死!還有,將青冥公子這幾日的行蹤一並查清!”
本想趁著司徒鬱這次視察昌河水位的機會,讓他不死也得交出老底,沒想到竟輕易被他逃過一劫,要知道這等好機會,可是千載難逢,這解毒之人當真該死!
“若這解藥是‘羅刹門’給的呢?”齊剛大著膽子問道。事關江湖最難纏的門派,不得不小心應對,如今這局勢若再惹上這麽個麻煩的主兒,隻怕會壞了太子的大事。
“不會!你隻管按我吩咐的去辦!”給他毒藥的人說了,製這藥的人已失蹤幾年了,‘羅剎門’裏早已沒了解藥。
“屬下遵命!”
“還有,經青衣幫和神鷹堂這麽一鬧,神木令的事很快便會天下皆知,所有事情皆按計劃進行。”
“是!”
司徒桀大手一揮:“下去吧!”
“屬下告退!”齊剛輕呼了一口氣,出了書房。
片刻,司徒桀陰鬱的臉上勾起一抹陰冷的笑容。
奚牧謠與雪球一夜好眠,睡到將近午時才起。
她簡單束好發,換了男裝,便摟著雪球到客棧酒樓吃午飯。也許是還有些早,吃飯的人並不多,她選了個靠窗的位子坐下。“福源客棧”地處京城最繁華的街市,而這個視角正好可以將街道上的情況一收眼底。
在坐等小二上菜的空閑裏,她打量了一下周圍的人,發現她對麵那張同樣靠窗的位子上,一位身著白衣的翩翩公子,正在自斟自飲,那公子相貌生得極好,麵如冠玉,清秀俊美,一雙丹鳳眼更是妖媚迷人。若說青冥公子長得還算清俊,那這位公子的長相就是妖孽。
奚牧謠此次來京城,目的之一就是想見見她那未婚夫,所以每每遇到年輕的漂亮公子,她都會多瞧上幾眼。
興許是她的目光太灼熱,她竟看到對麵的公子漾起迷人的笑容望著他,將手中的杯子一舉,做了個邀酒的動作,然後一仰頭將整杯酒喝下,動作優雅散漫,一雙鳳眼魅惑地看著她。
奚牧謠心中一顫,發現自己桌上除了茶什麽也沒有,隻好端起茶杯也學他一樣,做了個“請”的動作,然後一口喝下,對著男子擠出了個怪異的笑容,便轉頭看向窗外,心裏卻撲騰撲騰地跳個不停,不由暗罵:真是妖孽,長成這樣就算了,竟還用這樣的眼神看人,不知會有多少良家婦女被禍害。對,簡直就是禍害,幸好不是自己要找的人,否則,真得撞牆去。
“這位小公子,一人獨飲實在無趣,不如咱們同桌對飲可好?”牧謠聽得說話聲轉過頭,見那白衣公子已端了酒菜坐在了自己對麵,一張迷人的笑臉讓奚牧謠實在無法開口拒絕,隻能點頭應好。
雪球無聊正吊著櫈子蕩秋千,見到有生人過來,便警覺地跳到牧謠懷裏,眨巴著大眼睛看向來人。
白衣公子乍見雪球,不由愣了一下,隨即展開他那招牌笑容:“嗬,想不到小公子竟還養著這般有趣的小東西!”說著上下打量著雪球,眼裏流動著探尋的光芒。
“公子說笑了,它可不是我能養的,它是我的朋友。”牧謠看了一眼正在撓癢癢的雪球,眼含真誠。
她說的是心裏話,雪球是她從小到大的夥伴兒。“浴雪山莊”雖然人多,可是能玩的除了哥哥就是下人。哥哥常年外出,下人們根本就不敢放開和她玩,隻有雪球可以肆無忌憚地和她鬧,它會用雪丸子打她,會生她的氣,會搶她吃的,最關鍵的是,她的心事說給它聽,它不會告訴別人,所以說雪球是她可以交心的好朋友,一點兒也不假。
白衣公子一聽,臉上神情稍頓,便以更燦爛的笑容看著奚牧謠:“哈哈,小公子果然是妙人,竟和猴子做朋友,這樣的真性情就是在下也自歎不如!”說著右手拿起酒壺將牧謠麵前的杯子斟滿,雙手舉起酒杯:“能與小公子相識是在下的榮幸,這杯酒在下先幹為敬!”說完又是一口飲盡。
奚牧謠被他一口一個“小公子”叫得頭疼,便也端起酒杯:“我姓牧名謠,你叫我牧謠便是。”說罷,也一口喝幹杯中酒。
那公子一聽更樂了:“在下‘無塵’,牧謠兄弟這性情甚得我心,真是相見恨晚,今日有緣咱們不醉不休!”說罷,吩咐正在上菜的店小二再拿兩壇酒來。
無塵!奚牧謠見此人白衣白麵,果真是不染塵埃,隻是不知道這金玉其表的裏麵是否當得起這“無塵”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