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九章 安內
薛牧發現問劍宗的人有一個很可愛的地方,哪怕反派也是如此。
或許是一生唯劍,寧折不彎,鋒銳淩厲,他們做事往往有攻無守,有進無退,直接了當。對於責難,不知道是不屑辯解還是不會,總之當實錘甩在臉上,趙長老就不再爭辯,反而很直接地挺著胸膛,正色道:“老夫沒有叛宗。”
這六個字,言下之意其實是承認了指控,隻是性質並非叛宗。
薛牧饒有興致地看著他,笑道:“我相信。因為藺老宗主境界跌落之事,外界並不知曉,說明你沒有出賣最核心的信息。”
趙長老冷笑道:“我雖然憎恨藺無涯,也知道一旦消息輕泄,問劍宗遭遇的麻煩可能要更大百倍。老夫為了宗門著想,自然不會泄露宗門關鍵秘密。”
藺無涯冷笑不答,慕劍璃不可思議地道:“可趙師叔為何這麽做?”
“趙昆是我堂弟,你們不是不知。”趙長老冷冷道:“藺無涯放縱妖婦,我也知道是為了合道考慮,暫且忍了。可你作為新宗主,也和薛牧攪在一起,恕老夫不能忍!”
慕劍璃沉默。她心地良善,這時候反倒覺得有點愧疚。
薛牧問道:“所以你做的事,隻是不想讓劍璃好好做宗主?”
“不錯!”趙長老大聲道:“一個女娃娃,乳臭未幹,戀奸情熱,能做什麽宗主?老夫也不知當日為什麽連林師叔等長輩都會帶頭支持,簡直可笑!”
薛牧笑道:“我就說嘛,問劍宗不管事也不是現在開始,其實現在應該是開始努力理事了才對的,怎麽反而是近期特別多事,不是內部有人給新宗主搗亂,光靠外人可沒這麽容易。”
那白發老者怒道:“趙昊!即使你不同意劍璃為主,也不能勾結外人,自壞本宗根基!簡直混賬至極!”
趙昊搖搖頭:“各有所謀罷了。第一次淩百戰找我,是試圖摸清楚無涯傷情,當時無涯未歸,我也不知道,就算知道我也不會告訴他。倒是此事提醒了我,無論無涯具體傷情,總之回歸時肯定帶傷,戰力大減。我當趁機串聯眾人發難,不能讓這種屍位素餐之輩再做問劍之主。至於薛牧說這是被當劍使,我知道,但我還是要這麽做。”
藺無涯還是冷笑。
白發老者道:“這麽說你倒是一心為宗門了?別說總督府和神槍門所為,你絲毫不知!”
“起初不知。”趙昊歎了口氣:“當知道的時候,內心倒也覺得借此亂象,可以再度彈劾慕劍璃不配為主,不如放任一段時間。”
薛牧補充道:“恐怕不止放任吧。你覺得不如配合行事,將來若是取得權柄,由於你明知根源在哪,倒能準確找到破局之處撥亂反正,成為宗門中興功臣。”
趙昊看了薛牧一眼,沒有辯解。
因為薛牧說中了事實。趙昊雖然討厭薛牧,內心深處對他勘破人心的目光倒還真有幾分佩服。
白發老者頻頻搖頭:“所以你越走越深,索性連底下被劫的匯報都擋回去了?明知道神槍門議親不懷好意,你也覺得你可以利用他們?”
趙昊沉默。
“你糊塗!”白發老者終於勃然大怒:“你有多少謀算豈不自知?敢陪朝廷總督這等勾心鬥角之輩玩互相利用的把戲?今日葉庭升當眾發難,你有個屁放嗎?好在劍璃應對得力,若真讓本宗在天下人麵前名譽掃地,你有十個狗頭也不夠負責!”
“我……”趙昊囁嚅了半天,頹然道:“我確實沒想過他會在那種場合……”
“那你哪來的自信繼續和神槍門玩把戲!”白發老者氣得胡子都翹了起來:“淩百戰身後有葉庭升籌謀,你有個屁!”
“行了。多罵於事無補。”慕劍璃忽然開口:“趙昊勾結外人,坑害宗門,證據確鑿,已經供認不諱。顧長老,以本宗法度,趙昊該當何罪?”
執法堂顧長老抿了抿嘴,如果按趙昊的說法,倒還罪不至死,但是慕劍璃依然給他扣上“勾結外人”的定性,這是要他死,這是新宗主打算立威了。
而這也駁不了,無論主觀上怎麽想,勾結外人的事實確實存在。造成的後果也確實很惡劣,搞得宗門風雨飄搖,隻要心向宗門的誰不火大?給他減罪的意願都沒多少。
他沉吟片刻,還是道:“罪同叛宗,當受萬劍穿心之刑。”
趙昊神色灰敗,卻還是硬撐著傲然挺立:“趙某死不足惜,可惜曆代斬妖除魔的正道強宗,要變成星月宗的後花園了!”
薛牧啞然失笑:“你這人……死到臨頭還要挑撥一下,你到底覺得我貪貴宗什麽東西啊?衣服都發不出去的庫房?還是隻會被人當劍使的劍客?問劍宗至寶就在我身邊,我薛牧已經得到了,其他的玩意在你們心裏貴重無比,在我心裏如同砂礫。”
這話說得不少長老動容,慕劍璃更是緊緊咬著下唇,無法按捺地伸手握住了他的手心。
問劍宗不是無情道,是至情而忘情,薛牧這種表態真的很對他們的口味。尤其是大家知道,薛牧這話真不作偽。
你要說他貪問劍宗的什麽吧,可他跟慕劍璃好上的時候正是藺無涯鼎盛之時,按理幾十年內都沒慕劍璃說話的份兒,能通過她貪得什麽?如今慕劍璃有了麻煩,他明明是宗門敵人,沒有趁機作對,反而不遠千裏巴巴地趕來幫忙,受盡了各種冷嘲熱諷從內到外各種挑戰各種不待見,他還是笑嗬嗬的,送劍送物,幫忙出主意破解責難。
圖的什麽?
圖鼎?守鼎長老可不聽亂命,你把慕劍璃迷得失了智也搞不走鼎啊。還不如趁問劍宗亂象,策劃六道盟戰有效呢。
所以隻能是圖慕劍璃過得舒坦,真正是為了她這個人。
執法堂顧長老長歎一聲,親自出手廢掉了趙昊的經脈,提去大牢關押,準備擇日行刑。
此時屋內的氣氛變化非常明顯,人們對慕劍璃緊握薛牧的手視而不見,反而都很鄭重地對薛牧道:“我等先前偏見,對薛總管多有得罪,還望薛總管不與我等武夫計較。”
薛牧故作退讓:“其實知道了背後的情況,你們自己也有辦法梳理了吧?對我有疑慮的話,我就不插手了。”
“哪裏哪裏!”就算真的還有疑慮的人,或者真覺得靠自己就夠了的人,在這當口也實在不好說出這種話來,那就真是不會做人了。隻能紛紛表示:“薛總管運籌之能天下皆知,還望不計前嫌,多多指點。”
薛牧歎了口氣:“我隻能先說一句,趙昊不能直接殺,想要扭轉名聲,多半還得著落在他身上。”
眾人眼睛一下就亮了,暗道這妖人果然主意轉得快,大家還沉浸在趙昊的處置之中,薛牧都已經想到利用趙昊做事的下一步了,而且這種替罪羊手段,正道多半不好提,也就是薛牧提得理所當然。
這麽看來,還真是沒他幫手根本應付不了,本來覺得自己也行的人都頓時打消了主意,眼巴巴地指望他多提兩句。
薛牧卻在此時打了個嗬欠:“今日事太多,薛某也累了,明日再議吧。”
回應的是一片熱情:“好說,好說,薛總管好好休息,明早再來叨擾。”
薛牧卻不動身,隻是伸手攬住慕劍璃的腰,慕劍璃有點嗔怪地瞪了他一下,卻一言不發地任他摟著。
長老們看著有點不是滋味,可既然大家不反對他們的關係了,這個說穿了好像也沒啥。那位內務堂長老說過好幾句傾向淩無雙的話,這會兒生怕被清算,更是腆著臉笑道:“瞧我們這沒眼色的,薛總管和宗主久別重逢,我們還在這裏打擾什麽?先去先去。”
窗外,嶽小嬋一直在門口和守衛你瞪我我瞪你呢。聽了裏麵的話語,她忽然忍不住笑出聲來,薛牧來前說過的話無比清晰地浮現在腦海。
——讓他們從一張臭臉讓我離他們宗主遠點,變成腆著臉求我寵幸他們宗主,這種壞人做得怎樣?
嶽小嬋覺得這趟跟薛牧出來簡直太好玩了,光是看戲都不枉了走這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