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章 心意之殤
此時的主峰山巔……哦,其實已經不能算山巔了,在幾個洞虛者爭鼎的恐怖交鋒之中,這山巔不斷地塌陷,在這時候已經比周遭側峰低了半截,在群山繚繞之中好像一個盆地了。
嗯,就像一群大人裏麵站著個夤夜。
魔門六道強者加上朝廷強者,從四麵八方湧來,將潘寇之等最後的幾個心意宗強者團團圍在裏麵,每個人的神情都帶著很奇怪的笑意。
潘寇之知道他們為什麽發笑。
這是魔門踏破了正道八宗之一的心意宗啊……真的不是普通的破門滅戶,即使心意宗隻是苟延殘喘,也不能否定這個曆史意義所在。
天翻地覆的曆史意義啊……
而且是零傷亡,把心意宗千年積累劫掠一空,連個鳥蛋都沒剩下,每個人的乾坤袋乾坤戒鼓鼓囊囊,有幾個橫行道縱橫道的人,一個人腰間就掛著幾十個袋子,都不知道裝了多少。
合歡宗門下還牽著許多俘虜,都是心意宗沒走的弟子,如今沒帶到這來,全帶回去了。
單從眼下的收獲看,那是百分之百,什麽都得了,正道連根毛都沒撈到。恐怕這是千年來正魔之爭裏魔門傷亡收益比最好的一次,由不得他們不笑。
這些隻算常規的話,那麽在正道兩宗頂級強者環伺之下生生取走了鼎,可以算是超過任何人預判的標誌性成就。
正如夏文軒所言,爽的就是這一票本身。至於之後,就算隨手把鼎往什麽山頭一丟,讓正道自個兒打得天翻地覆,也值了。
何況潘寇之不相信薛牧隻圖一次惡作劇,鼎在他手裏,必然還要引發新局。也許丟到哪個仇家那裏禍水東引?也許自己設法使用?總之必有後謀。
冷竹他們可能會以為是朝廷買通魔門幫他們取鼎,潘寇之心知肚明,別宗有可能,星月宗不可能。光是那一場摘星射月,薛牧就不會願意幫姬青原謀鼎,他隻可能為了自家籌謀。
雖然看不出薛牧的後手,但薛牧肯定有布置,非人所知了。
環顧一圈,潘寇之忽然發現夤夜不在場。
當冷竹他們走後,夤夜也走了……薛牧的後手與她有關?
是了,光是蒼冥一人,恐怕跑不了多遠都沒力氣抵抗排斥了,還有人接力的吧,說不定都不止夤夜,很可能還有薛清秋在等……這是一場真正的合謀,所有魔門在共同謀鼎!接下來恐怕還有滔天巨浪在等著爭鼎的正道們呢……
也罷,不管是什麽後手,他潘寇之也沒命去看見將來了。他目光慢慢地掃過包圍圈,魔門頂級強者濟濟一堂,這些人眼下可沒有什麽後顧之憂,唯有一個目的,宰了他潘寇之,永絕後患。
“好大的陣仗。”潘寇之冷笑著開口:“對付我宗這幾個殘兵敗將,也用得著魔門強者圍攻不成?魔門就沒有幾個英雄,來場一對一的決勝?”
薛牧在人群中歎了口氣:“這時候還想拚死一兩個?要是申屠罪在此,或許有點興趣,可我們沒有……不過話說回來,潘寇之你也算是挺有種的,曾經認為你是個蠅營狗苟的小人,如今還是有幾分佩服,心意宗如果都是你的水平,根本滅不了。”
“彼此彼此。”潘寇之笑道:“曾經認為你隻是個會給薛清秋出些歪主意的男寵,如今看來竟是不世梟雄,我看你一統魔門近在眼前了吧。”
“喂,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這麽拙劣的挑撥有意思?”薛牧小心看了看周圍盟友的臉色,見眾人都不太在意,籲了口氣道:“我魔門英雄也不是蠢貨,吃你挑撥?”
“那倒未必。”潘寇之哂笑:“麵上不動聲色,你真當別人對你沒點忌憚?”
秦無夜當著所有人的麵挨進了薛牧懷裏,送上香吻:“來一統我啊,征服我啊……”
薛牧惡狠狠地回吻:“你想吸死我嗎?死妖精。”
魔門眾人爆笑,哪怕心裏原先被說得有點疙瘩的在此刻也沒有了,虛淨嘻嘻笑道:“老道隻怕薛總管鬧得不夠亂。”
潘寇之笑笑,也不去多說,挑撥的種子已經種下了,不管他們此刻怎麽表現,總歸能給薛牧埋下點後患,也便足夠。你看夏文軒影翼都沉默,夏文軒是個沉默的人嗎?
他灑然笑道:“既然不敢單對單,那你們為何還羅嗦一堆,怎麽還不動手?”
薛牧其實並不計較他的挑撥,不管挑撥不挑撥,魔門這幫人都不是傻白甜,他們自有想法,也不是幾句話生效的事兒。
見潘寇之問了,他便道:“之所以圍著你羅裏吧嗦,隻是想問你一個問題,如果你能回答,或許我可以放……”
“放我一條生路?”
“不,你要死,我能放你門下新人一條活路,不去趕盡殺絕。”
潘寇之沉吟道:“你想問,瘟疫主使者?”
薛牧點頭道:“不錯,這個交易你可做?”
“我門下新人……非你薛牧一言可活,我信你的承諾,卻信不過整個魔門。”潘寇之微微一笑:“生死有命,這交易我不做。”
薛牧皺眉道:“那也總算有點讓他們活命的可能性,你根本沒必要為瘟疫主謀隱瞞。”
“是,我恨不得他去死。”潘寇之忽然眨眨眼,笑了:“但我更喜歡看見你薛牧骨鯁在喉,始終為了此事發愁的模樣,哈哈哈……”
“娘的……由始至終也是你找我們的麻煩,不是我找你的麻煩!到頭來反倒是你恨我?”
“對錯毫無意義。”潘寇之淡淡道:“若無你薛牧,早在鷺州我已得手,又豈是今日模樣?即使今日,若無你籌謀,正魔紛爭,一番亂戰,潘某借地利各個擊破,來犯者要有多少血灑我宗?哪能這麽輕巧閑適?我不恨你又恨誰?”
眾人都沉默。
潘寇之又道:“不過你若換個條件,我可能會感興趣。”
“說。”
“能否告知潘某,你是怎麽切斷了我與虛實鼎的聯係?”
薛牧沉默,半晌才無奈道:“外掛這東西……你沒續費吧。”
“?”潘寇之沒聽懂,但聽出了薛牧不肯說實話的意思。他歎了口氣:“那就沒得談了。”
“好。”薛牧緩緩從齒縫裏擠出一句話:“廢了他們,生擒搜魂!”
“不勞大駕!”潘寇之仰天大笑,橫劍在脖子上一抹,那笑聲依然回蕩,而人早已氣絕身亡。
與此同時,他身邊的幾個心意宗最後的強者,也同時舉劍自刎。
其實魔門有不少人是來得及阻止他們自刎的,但這一刻卻沒有人動手,連薛牧也沒想過。看著這些心意宗強者的屍首,薛牧默然良久都不知道這是什麽滋味,過了好一陣子才歎了口氣:“葬了吧,也是英雄。”
鎮世千年的正道八宗之一心意宗,正式滅門。
並且這還是世人有所料的事件,證明了你原本以為強得離譜的勢力,其實也可以在一夜之間分崩離析。
薛牧站在峰頂,看著眼前的墓碑,上麵刻著潘寇之的名字,沒有任何前綴。心意宗祖祠都被魔門中人付之一炬,反倒是引發了滅亡的末代宗主還留下了姓名,不得不說是一種諷刺。
當然,這個墓碑能留多久不被破壞,也非他們所知了。
轉頭看去,魔門中人依然在四散搜刮,不放過任何一寸草皮。
卓青青在他身後低聲道:“公子,下一步……”
薛牧問道:“前兩天該散布的流言如何了?”
“大家早散出去了。”
“嗯……”薛牧抬頭望月,幽幽道:“可惜了,本該歸於清澈的紅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