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三章 同道
這些作品當然是經典,但值得佩服的人是吳承恩是梁羽生,可不是他薛牧,他能利用這些去達成自己的目的,卻沒那麽大臉去安然接受迷妹的崇拜。
他很明白,嚴格意義上蕭輕蕪粉的就不是他。
他的抄書也從來就不是為了以作品名世,更不是為了裝逼的,而是為了引領世界風向的潛移默化,順便起到一些諸如洗白之類的功效那就更好了。
可惜他的想法不能公然解釋,根本解釋不清,他才沒蠢得自曝自己來自另一個世界呢。卓青青長期跟隨,大約還能明白一部分他的心思,可蕭輕蕪是絕對無法理解的。在她眼裏,這隻能理解為是薛牧在自謙,或是在“拒絕表白”。
蕭輕蕪認真看了薛牧一眼,通紅的俏臉也慢慢恢複正常,她本來就覺得自己的心思和表白有一定差異,如果薛牧順著杆兒往上爬,她還真不知道怎麽回應呢。如今薛牧的態度讓她輕鬆了許多,再看他時,心中那種慌亂的砰砰跳的感覺也慢慢消失了,反倒鬼使神差地問出一句:“薛總管如此君子,怎麽會寫出那三篇……那種文字……”
卓青青忍不住掩嘴笑,這回輪到薛牧臉上憋得通紅,半天才憤憤然憋出一句:“這丫頭怎麽比夤夜還不會聊天?好了好了我就是淫賊,你是不是想要我說喊破喉嚨也不會有人來救你你才開心?”
蕭輕蕪目光掠過一抹憂傷,低聲道:“輕蕪本就如同飄絮,也不知何日凋零。薛總管是輕蕪敬佩之人,又有數番相救之恩,無以為報。若是……若是真有意,任君施為便是,也算報答,又何必喊破喉嚨。”
薛牧怔了怔,和卓青青麵麵相覷,這才知道為什麽她對被軟禁根本無所謂,被救出來也沒個表示,跟他出海也是隨便你,這妹子已經不僅僅是宅的問題了,而是有很濃的抑鬱輕生傾向,心理有很嚴重的問題啊!
可憐醫者難自醫,學得一身醫術,治不了自己的心病。
“我說……”薛牧難以置信地問道:“你有絕症?你師父都治不了的那種?”
蕭輕蕪搖頭:“沒有。”
“那你童年受過重大打擊有了心理陰影?”
“沒有。”
“那就見鬼了,你名門嫡傳,醫術超絕,長得又漂亮,人人稱頌欽慕。不管物質還是精神,日子不要太好過,怎麽會活得這麽了無生趣的模樣?連你的條件都抑鬱,天下人還不排著隊去跳河?”
薛牧始終表示對她無感,也是這個原因。天天一副林黛玉似的憂鬱範兒,看到花落都能聯想到自己掛了的那一天,人家林黛玉是真的有很多事情導致憂鬱,你這麽善感是幹嘛呢?連你的條件都生無可戀,那人家普羅大眾怎麽活?還不就是活在溫室裏為賦新詞強說愁,看著郭小四強行煽情都能仰望夜空淚流滿麵的,這種妹子他尿不到一壺,從來敬而遠之。
“天下人……”蕭輕蕪喃喃道:“本就是眾生皆苦。”
薛牧沒好氣道:“你是藥王穀,不是無咎寺。再說了,既知眾生皆苦,還不懸壺濟世,躲屋子裏哭有意義嗎?”
蕭輕蕪沉默良久,慢慢道:“普羅大眾,百病纏身。天下武者,爭鬥傷人。輕蕪自幼立誌,濟世懸壺,治病救人。可是隨著醫道越高,卻越來越力不從心。我能救一人,救百人,救千人,卻還有蒼生億萬,如何解脫……我救了一個人的時候,天下又有多少人死於刀劍,又有多少人病榻纏綿。”
薛牧默然。
蕭輕蕪深深吸了口氣:“越見得多了,就越是絕望,總覺得世間永無寧日,藥王穀所行杯水車薪,一生所學到底有什麽意義……於是我總覺惶然,越發退避,慢慢開始把自己關在了屋子裏,我害怕見到患者,見到一個,就意味著還有千千萬萬個在我見不到的地方痛苦哀嚎。”
卓青青忍不住道:“蕭姑娘你這想法不對啊,既知如此,更要走出去,多救一個是一個對吧,把自己關屋裏有什麽用啊。”
薛牧擺擺手:“她這是有了自我懷疑之心,漸漸演變成了心病。一旦心理成疾,道理就沒意義了,否則人家醫聖還能沒你講得多?”
卓青青歎了口氣,也不知道怎麽說了。
蕭輕蕪抿了抿嘴,垂下腦袋:“輕蕪也知自己懦弱,可是……”
薛牧也皺眉沉吟,沒想到這妹子的出發點居然有些女版魯迅的味道,可惜沒有魯迅先生的奮進與勇氣,相反產生了畏難逃避的情緒,才導致這個結局。當然此世具體情況不同,教她學魯迅也沒用,套不上,也學不了。
此世之人可不是麻木,相反是太好勇鬥狠了,難道在本來就不重視文字的武道世界,你寫文章傳達和平之心?還不是被人當廢紙擦屁股。薛牧自己都不敢這麽玩,他搞出來的文首先還是以打鬥為主才有人看的,要塞私貨也得慢慢塞。何況蕭輕蕪都已經對醫道本身產生了懷疑,寫文章也不能取代醫藥治病,這是南轅北轍。
但話說回來了,如果這妹子的病根在這裏,倒是讓他改觀了不少,這不是文青矯情,恰恰相反,是有大慈悲之心,隻是可惜鑽進了死胡同。
想到這裏,他語氣轉柔,低歎道:“天下醫者千萬,你又何必一肩承擔?若說此世百家之道,基數最盛的就是醫藥之道了,與你誌同道合者何其多也。你不如把心思用在強化傳道授技,讓天下皆有可醫,豈不強過在這自艾自歎?”
蕭輕蕪垂首道:“師父也這麽說,可我覺得好難,不可能實現的。就以藥王穀來說,學醫者數萬,大多學無所成,師兄師姐們對借助醫道來提升武道的心思遠遠強過真正學醫的心思,就像……就像……”
薛牧點點頭,她的那幾個護衛就是這樣的吧,學醫不咋地,武道倒是挺強的。還是此世根本三觀的問題,大家都想變強,真心為了治病救人而學的能有幾個?這也不是它藥王穀一家可扭轉。
“而且……”蕭輕蕪囁嚅了一陣,似乎是難得跟人傾吐,這一刻的傾吐欲望也挺強的,居然說了一句讓薛牧很震驚的話來:“而且輕蕪覺得,便是真心學醫的師兄弟們,包括師父,都有錯!”
薛牧和卓青青同時瞪大了眼睛。
說她懦弱吧,她連師父都敢罵誒!
薛牧小心翼翼地道:“願聞其詳。”
蕭輕蕪大聲道:“他們一心追求用最好的藥效,最快地救人,不墮藥王穀聲名。可最好的藥往往千金難求,一粒靈丹要耗費數十種天材地寶,一般人又如何消受得起?藥王穀是藥到病除了,然則隻剩滿座公卿,於眾生何益!”
薛牧神色都變了。
這不是她自己畏難退避,而是在穀內也是滿座皆敵,找一個支持她想法的人都難。這就可以解釋為什麽所有護衛居然都跟她不是一條心了,不是她混得差……嗯,就是混得差。
可能就剩陳乾楨還算愛護徒弟,別的是個個話不投機,長期下來她如何不畏難怯縮,如何不憂鬱自閉?
見薛牧神色有異,蕭輕蕪鼓起的氣兒全泄了,塌著肩膀呐呐道:“對、對不起,是輕蕪大逆不道……”
“誰說你大逆不道?”薛牧猛然起身,撫掌大笑:“姑娘,也許你以為自己問遍天下都找不到同道,可不巧世上有薛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