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鹿箭的神情,雲蘇可以斷定,她對於封印之事的確是一無所知。但此前明明見到蒙慕與她二人毫無阻滯的穿過了緱山之上的禁製,蒙慕身負破陣神兵,還勉強可以解釋。那麽鹿箭又是為何?她的身上並不負有淩鋒之力,想來不是劍靈一類。
雲蘇的神情好似有些為難,開口道:“鹿箭妹妹,我想問你一個問題,或許有些唐突,你要是不想回答也沒關係。”
“問吧。”鹿箭倒是很痛快
“那麽,”雲蘇一笑道:“敢問你是何種仙物所化?”
嗯?仙物?鹿箭想了想,自己好像沒那麽厲害吧,他不好意思的解釋道:“我不是什麽什麽仙,我就是一顆小草。以前一直長在緱山上,這裏算是我的家鄉。”
原來如此……
雲蘇想,那自己或許明白了。這鹿箭本就來自緱山,如今重回故土,想必不是難事。
一向以為自己修行有成,得窺天機,現在隻不過是一個小姑娘所帶來的問題,便已超出自己認知範圍。不禁感歎世間未知之謎何其多,自己一向是恪守門規,力求斬斷塵緣,然而今日卻覺得不然。不入人間又怎知何為人間,日後又何談超脫紅塵,更不要說執掌天道。
你們的經曆如此精彩,我便與你們同行一段吧。
這一邊是一個迷茫一個了悟,另一邊卻是難得的達成了一致。
聽完道靜的敘述與推斷後,端木償揚起初是不相信,但是回想起自己前不久的所見,也是有些懷疑。
從明水回來之後,他在家休養了一段時間,蛟龍一直陪伴著他。那時候他重傷未愈,沒辦法和家裏人一起吃飯,大廚都是單獨給他們兩個送飯。後來傷勢好轉,他因為心情不好也不愛出門。後來聽聞緱山之上經常有女子的歌聲傳出,他也曾請蛟龍前去查看過,在封印範圍外並沒有什麽特別的發現。自己在家裏悶的久了,也想出去透透氣,便再次同蛟龍前往緱山,那時候大廚因為好奇也跟著同去。
“我傷沒好全,大廚又不會法術,我們隻能步行。沿著最初撿到鹿箭的那條山澗一直往上去,攀到山腰的時候,發現了一處特別荒蕪的山坳,裏麵還立著一個古怪的台子……”
道靜猛然一驚,追問道:“是什麽樣的?”
“就是,”端木償揚比劃了下大小:“不太大,和磨盤差不多吧,倒是挺高的,整個都是黑漆漆,需要湊的非常近才能看清楚。上麵刻著好多咒文,不過我看不懂。”
“!”回想起曾經與鏡仙的交手,那引靈之陣的終極便是祭壇,與端木償揚所說一般無二。莫非,這引靈的目的,乃是緱山?
緱山!道靜的臉上極力保持著平靜,然而心裏已經翻江倒海。
引靈之陣指向緱山,是何目的?緱山之上有師尊設下的封印,莫非三平道與魔界有關?他們想要以人魂衝破封印?
封印之內有什麽?
明珠!
想到這裏,道靜不自覺的脊背發冷。
對於他的沉默,端木償揚沒有覺察,徑自接續道:“我們看過了之後,也沒發現什麽,再往上就上不去了,便撤了回來。可回來之後的那天晚上,我曾經去找大廚請他幫忙做夜宵,但是卻好像看到了一些特別古怪的東西。”
古怪?道靜整理一下思路,決定將明珠的事情暫且擱置,待解決了眼前的問題後再與蒙慕雲蘇仔細商討。
這大廚有何古怪?道靜收斂了心神,示意端木償揚繼續。
那一晚沒有月亮,到處都是一片昏暗,端木償揚來到大廚的房間外,看到裏麵已經熄了燈。雖然他是下人,但畢竟陪伴自己長大,端木償揚一時躊躇,既害怕打擾他休息又餓的難受。思來想去,還是決定自己去廚房隨便做點什麽吃算了。
可正準備離開的時候,卻看到屋裏有一絲光亮閃了閃。
想到大廚可能是起身想要點燈,他準備趁此機會敲門叫他。可手還沒有碰到門邊,卻感覺到了一種力量,一把將自己推開。
一時間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他愣了半天。就在這個時候,屋裏的光亮明顯了一些,隻見在窗上透出一個影子來。
“那絕對不是大廚的影子,大廚矮胖,那個影子卻很高,又極瘦,非常瘦,非常非常瘦。”端木償揚甚至攥緊了拳頭,空中揮舞了兩下,加深對這個瘦的描述力度。
道靜覺得自己真的很難接受這種囉嗦的說話方式,他直截了當的問道:“你到底想說什麽?”
端木償揚卻突然壓低了聲音,向門外看了看,湊到道靜身邊道:“你見過人的影子頭上有窟窿的嗎?”
什麽意思?發飾?道靜決定如果端木償揚蠢到這種程度,那麽自己就要中斷與他的對話。可還是給麵子的搖搖頭,但此時他的心裏卻閃過一絲疑問。
枯骨?
他有些驚疑的看著端木償揚:“莫非是……骷髏?”
“沒錯,就是一具骷髏。我看的非常清楚,頭上,身上都是骨頭拚成的,根本就不是活人。但是他還在動,揮舞著手臂好像要打人!”
一具會動的骷髏?出現在大廚房中?道靜突然想起了自己看到大廚床下時,心裏的異樣感覺,莫非這骷髏就藏在床下?
“那麽後來呢,大廚怎樣了?”
“就是說啊。”端木償揚一臉的神秘垮了下來,哭喪著臉道:“我當時快要嚇死了,又不敢進去,想著趕快回去找倪大哥幫忙。可是還沒等我爬起來,屋裏的白光一閃,又什麽都沒有了。我喊了兩聲大廚,他也回應了我,說什麽事啊你是不是餓啦?”
“你沒有進去?”道靜有些不解,如果換做自己,立刻就祭出長劍殺進去了,還在地上癱那麽久?
“沒有啊。”端木償揚縮了縮肩膀:“我哪敢啊,我能在外邊喊兩句,已經是壯著膽子了。”
虧得你還修行了那麽多年?道靜心裏大大的歎氣。
端木償揚在外邊回應說是啊,你能不能幫我和倪大哥做點夜宵啊。可是向來有求必應的大廚卻回絕了,說自己有點不舒服,怕是會傳染到他,讓他自己去找點吃的吧。還說明日想要休息一天,跟他告個假。
“唉!”端木償揚長歎一聲,“後來見到他的時候就什麽事都沒有,我也偷偷的去他屋裏看過,挺幹淨的不像他性格,可能他休息一天做了不少打掃工作吧。後來見他神色如常,我隻當自己眼花,就沒有跟倪大哥說這件事。”
道靜聽完,思考了片刻,問道:“大廚的房內之前是比較淩亂的嗎?”
“對呀。”端木償揚一攤手:“他一個單身漢子,能幹淨到哪兒去?”
你們這都是什麽用人之道?讓一個不愛幹淨的人做廚子,道靜決定以後再也不要碰端木家的飯菜。
想的偏了,道靜收回思緒,緩緩道:“既然是這樣,那麽首先,我們可以推斷出那一天出現在房內的是某種精怪。其次,大廚是受他脅迫,將枯骨碾碎摻入飯菜中,避免有法力的修行之人發現。”
“有道理哦,就是這樣的。”端木償揚連連點頭,可是隨即又想到,大廚是怎麽招惹到這麽個精怪的呢?大廚一向很本分的啊。
“這與人品沒有關係。”道靜不以為然的搖頭:“這隻是某種機緣巧合。為今之計,我認為首先是要設法讓精怪現形。待除掉它之後,再向大廚問明原因。這件事是發生在你家,首先要問你和令尊令堂的意見,這也就是我今天來找你的目的。”
提到父母親,端木償揚趕忙擺手,低聲道:“千萬不能讓他們知道,不然還不得罵死我?”
是大廚的事,與你又有什麽關係?有什麽不敢說的?道靜是一萬個不理解。
不過也不在這種事情上多做糾纏,便直接問道:“這件事你能做主嗎?”
“我……”端木償揚咬了咬下唇,猶豫了片刻抬起頭,肯定的答道:“我能!”
“好吧。”道靜和他商量了具體施行的辦法,便出門去找雲蘇。
雲蘇聽完亦是驚奇,暗歎這小小鎮子當真是奇事不斷。道靜的分析方向沒錯,既然眾人的法力都或多或少受到了影響,他便主動提出由他來對付未知的精怪。
這當然是最好不過,道靜也不假客氣,便商量好當晚就行動。
入了夜安靜下來之後,端木償揚假稱自己餓了,讓大廚幫他做點吃的。大廚剛走進廚房,還沒等站穩,和駿與蛟龍兩個立刻就把他拿下,施法迷暈了之後牢牢的捆了起來。
慘白的月光下,雲蘇來到了大廚的屋前。他收斂了氣息,悄悄來到門旁,透過門縫往裏看去,屋內一目了然,並沒有人。
隻有燈火向著一個方向不斷跳動,似乎有什麽人在向它吹氣一般。
未避免驚動旁人,他雙手結印,在屋外設下風障,隔斷了此處與外界的聯係。指訣變幻間,又打出禁製,落在屋頂四角,將整個房子圍住。不論屋內有什麽東西,先困住再說。
雲蘇側身立在門前,右手空抓,於虛空中取得長劍在手。
此時屋內陰氣漸長,由於無法散出屋外,便在室內不斷累積。幾乎不用以真力探尋,單憑體感就能覺察到這房門外陰冷了許多。
鬼怪之流,向來殺禁不絕。雲蘇一向並不主動捉捕,隻因這也是天道循環的一個部分。除非它們主動作惡,屆時便可以以除魔衛道的名義將其斬殺。這說不得也是積累功業的一種方法。
雲蘇跳出封印,長身立在院門之上,默誦法咒將修為打入屋內。
一道青光如劍鋒般淩厲,將室內的燈火逼得瞬間熄滅。此時陰寒之氣竟然開始轉弱,雲蘇目不轉睛的觀察著室內的動靜。
然而一刻鍾過去了,竟然毫無反應。
正在疑惑間,雲蘇本能的生出一種危機感,整齊束發之下的脖頸上突然感覺到了一股冷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