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端木的難言之隱（一）
三人來到了雲蘇的房間，關上門，和駿說出了自己的調查所得。
這端木家的情況，原先留在這裏的蛟龍已經探聽的比較詳細。他們家的主人及下人都是非常普通，沒有什麽特別之處。根據道靜的指示，他曾著意同下人們攀談過。得知這做飯的廚子乃是自從端木償揚出生後便來到了他家，許多年來一直兢兢業業，據說跟端木償揚處的還不錯。在他拜師的時候，還曾經主動提出要跟隨去隱居的小屋照顧他。隻因那位師父說端木償揚此去是為了修行，凡事都需親力親為，才沒有同去。
這次端木償揚受傷歸來，他更加是盡心盡力，特意去藥房求了幾道藥膳的方子，每天變著法子的給他調養。後來更是出入跟隨，簡直成了小廝一般。
至於死人枯骨，他與蛟龍滿城搜尋黑衣人蹤跡時，曾經見過城外有一處亂葬荒墳。距離停屍房不遠，有一些無主的屍體，沒人認領便葬在那處。這次他也特意去看過，由於埋葬的方法並不是很精心，許多墳墓都被野狗給刨開，死人的骨頭隨地都是。
“莫說是尋一段枯骨，就是找一具完整的骨架也是不難。”他總結道。
至於那個廚子是否曾經做過這種事，倒是很難確定。蛟龍潛入他的房間，別看是一個下人的房間，可是卻打掃的非常幹淨整齊，簡直是纖塵不染。床上的被褥疊的整整齊齊，好像沒人睡過一般。使用靈力感知，卻是什麽都沒感知到，可能是蛟龍在端木家有些時日，吃過的摻有枯骨粉末的飯菜也比較多，對於靈氣的感知能力被減弱了。
“除此之外，便沒什麽特別的了。”和駿說完，突然抬起手比劃了兩下子，道：“對了，還有一件事，那些下人們描述過端木償揚的師父。據說是一個偉岸的中年男子，白麵長須，身上穿著一件絳色的鶴氅，有些許南邊的口音。”
道靜和雲蘇對視一眼，都是搖頭。像這樣的人仙界數不勝數，並不能作為什麽有效的線索。
對於和駿調查之事，雲蘇不甚了解，不過聽起來這端木家的廚子似乎有些問題，他看著道靜，出聲詢問道：“你讓和駿調查之人，莫不是與黑衣人之事有關？”
“你也這樣想？”道靜一笑：“我也曾作此猜想，隻是他的行事風格與黑衣人之流不太符合。蒙慕察覺到他將枯骨的粉末摻在我們的飯菜裏，我便是讓和駿查這件事。”
雲蘇心裏大驚，當下拉過道靜的手腕，探知他的脈息。
脈相虛浮，顯示著身體虛弱。修為阻滯，這是舊疾。
“並沒有中毒的跡象，你可覺得有什麽不適嗎？”
看著雲蘇關切的眼神，道靜安慰的搖了搖頭：“不過是頭痛，沒什麽的。”
心知道靜向來不是剛強隱忍之人，有什麽事一定會說的，雲蘇也沒有多追問。對於此類事件，他也是曾經聽說過的，不過……
“我曾聽師叔提起過，在過去修行的戒律中，有此一說。不過那都是極早的版本了，後來幾經刪補，去掉了這一條，所以你不知道。但是蒙慕為什麽會知道？”
又來了！這麽一說，蒙慕的確是言之鑿鑿，不過他行走江湖已久，會知道些秘辛不足為奇。便也不解釋，隻道蒙慕家附近有些荒墳，或許他曾經見過有人使用此種方法吧。
道靜這麽一折騰，更顯疲憊。雲蘇看的清楚，想起端木家的疑案，當下提出送道靜回去，順便去查看一番。
眾人對於靈氣的感知都或多或少的受到了影響，唯有雲蘇從未踏入端木家半步，倒是無意中的救星。
已經臨近午飯時分，趁著下人們都在外各自忙碌，道靜讓和駿帶著自己與雲蘇來到了廚子的房間。
這個小屋乃是獨立的一間，位於廚房後身，並不與其他下人的房間連在一起。從這裏還有一道後門，方便蔬菜柴米和廚餘垃圾進出。
如果說這廚子有古怪，那麽他隻要少於其他人接觸，便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行動。想到這裏，幾人更添了幾分小心。
還未等推開房門，雲蘇就已經感覺到了一種陰寒之氣，粗略看上去這間房子並沒有什麽不妥。進了室內以真力探知，隻覺得屋簷之下統統被黑氣籠罩，尤其以床榻的位置最為嚴重。
和駿得令，上前小心的掀開床單。隻見床下也是幹幹淨淨的，地磚都是十分嶄新，連一絲塵土也沒有。
道靜隱隱覺得哪裏不對勁，一時又理不清思緒，隻得帶著眾人先行離開。
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正好有下人送來了飯菜，三菜一羹，葷素搭配十分得當。那下人看著還有其他人在，轉身就準備去再取兩個人的飯菜來。
“不必。”雲蘇一抬手，解釋道我與和駿都已經吃過，你先去忙吧。
送飯的下人走後，道靜拿起筷子仔細的在菜中搜尋，卻並沒有什麽發現。這菜十分清爽，居然連調料都放的非常之少，莫非是察覺到了什麽？
雲蘇卻搖搖頭：“並不是，雖然不明顯，可我同樣從這幾道菜中感知到了與之前同樣的陰寒之氣。這裏麵依舊是加了料，隻不過那人換了一種更為巧妙的手法，讓人不那麽容易發現罷了。”
端木家與自己無冤無仇，道靜一時也想不明白原因。
看著好友陷入沉思，雲蘇想了想，有些遲疑的開口道：“我並不能確定，隻不過說出來作為參考。師叔曾說過那卷修行戒律的排版與現在的不同，每一條戒律後麵都附有說明，解釋了設下這條禁製的原因。比如說，要求有仙職者在人間行走時不得輕易表露喜怒。對此的解釋是身負仙職者一舉一動都有陰陽神吏從旁跟隨，察言觀色下會主動對仙神厭惡之人做出懲罰之事。
“我想或許當初在有關人骨的戒律後麵，或許附有例子，可能是某種邪道修煉的方法。”
這些古記，連道靜也不知道，一個廚子是從何得知的？
莫非端木償揚的師父曾經教給他這些，被廚子無意中得知了？
自己曾經答應為端木償揚打聽他師父的蹤跡，可那時不過是權宜之計，自己其實並沒有真正的頭緒。此刻想來，這位神仙，地位定然不低。雖然不一定能及得上金虹連山道君，但也該是上仙之流。
堂堂仙人，在民間收一個徒弟也不是什麽稀奇的事，何必如此遮遮掩掩？
想的有些遠了，道靜捏捏眉心，努力讓自己的精神振作起來。
當前之事，還需仔細推敲。不過既然是這名廚子本身有古怪，那便直截了當，讓雲蘇見他一麵，也許就能得到答案。
端木償揚看起來好了一些，頭上的繃帶被撤掉了，不過整個人還是蔫頭耷腦的沒什麽精神。自從前兩天無意中弄丟了鹿箭，被道靜斥責了之後，他便刻意躲著眾人，把自己悶在房裏胡思亂想。
不過這蛟龍不來看自己也就算了，畢竟他是道靜的人。可鹿箭怎麽也不來呢？端木償揚想不明白，總覺得這次她回來變得不一樣了。莫非是見過了那麽多仙家神人之後，嫌棄自己了？自己糊裏糊塗的遭了黑衣人的暗算，想想隻覺得好冤枉，道靜對黑衣人是深惡痛絕，莫非鹿箭同他一樣，對自己產生了懷疑？
“這都是什麽事啊？”端木償揚唯有一聲長歎以解這無解之愁。
“嘿，你嘟囔什麽呢？”
突然響起的聲音嚇了他一跳，轉頭一看，原來是鹿箭不知什麽時候進來了。
端木償揚大喜，連忙拉著她坐到自己身邊，看著她滿頭大汗的樣子，又趕快給她端茶倒水。
鹿箭接過水杯卻沒有喝，歪歪頭看著他，調皮的一笑道：“你什麽時候這麽會照顧人了？是回來以後你娘親教的？”
“什麽嘛，我不是一直很會照顧你的嗎？”端木償揚嘴一撅，又不高興起來。
看著他的頭頂幾乎升起了一朵黑雲，鹿箭也是奇怪，一個人怎麽能做到一天到晚不開心的？她連忙胡嚕了他兩把，安慰道我不是那個意思，就是覺得你出門很長時間了，你娘一定很想你吧？
“想我？”端木償揚歎了一聲，心不在焉的答道：“肯定是想的，不過她想的是我能有出息。你看看我，像是有出息的樣子嗎？”
鹿箭就不明白了，什麽叫有出息什麽叫沒出息？這想就是想嘛，就好像雲大娘想念雲蘇與道靜一樣，。如她看到他們中的任何一個受了傷，心疼還來不及，哪裏還能在意別的。
“你不懂。”端木償揚悵然道：“人人都說嚴父慈母，可我家是嚴父嚴母。他們雖然不指望我接管家業，可是也說了不能讓我吃閑飯。從小到大就要求我做什麽事都要做到最好，為的是將來讓我自己能夠安身立命。”
“對你要求嚴格是嚴格了些，不過，總比沒爹沒娘沒人管強吧？”
非也非也，端木償揚心裏一陣氣悶，也不知道該怎樣和鹿箭解釋。這些事情自己從未與其他人說過，隻因說出來也得不到任何安慰，反而會讓人覺得自己軟弱無用。這下說了出來，心裏倒也痛快了些。
“開始他們讓我讀書，想讓我將來做個官。可是後來世道動蕩，他們又覺得還是手裏有錢糧比較穩妥，便讓我跟著大哥做買賣。我就不是那塊料，算賬總是出錯，大哥也不願意帶著我。那段時間父親母親總是責罵我，說我沒出息，是廢物。雖然是愛之深責之切，可是我心裏就是不舒服。”
端木償揚說著，聲音越來越激動，到後來甚至有一絲顫抖。鹿箭聽了也是唏噓，忙安慰他讓他別想那麽多，畢竟都是過去的事了。你的父母也是人，他們也有考慮不周全的時候，那時可能是太生氣了沒有顧及你的感受。可畢竟現在他們對你還是很關愛的，你要原諒他們。
這些話，端木償揚何嚐沒對自己說過。隻是無論怎樣說服自己，每每遭遇失敗時，他的眼前還是會浮現出父母親那不屑冷酷的神情。再也提不起精神奮力一搏，到後來也不由得懷疑起自己是不是真的很窩囊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