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此路不通
雲蘇此行本來想見機行事,若能以蒙慕之力探得消息,自己便不表明身份。可是這人神機妙算,怕是瞞不過去。
正當他準備開口的時候,卻聽見身後有人噔噔噔跑上來,開口就直接問道:“這位大哥,我們來求見清虛真人,向他老人家請教一些事情。請問真人在嗎?”
那掃地人爽快的回道:“他在;”
雲蘇當下行禮道:“那便不打擾您,我們自行上山便可。”
“此事不急。”掃地人大大方方的站在路中央抬手攔住了他,好心的提醒道清虛真人有個習慣:但凡有人前來求見,必須要為清虛宮做一件事情,才可以見到他的麵。
嗯?還有這種規矩?
蒙慕當下鄭重道:“這沒問題,什麽事情盡管說。”
掃地人認真的看了看他,又向山路上望了望,回道:“你們幫他將這神道石階打掃了吧。”
“沒問題,我來。”蒙慕當下接過掃把,一挽袖子準備幹活。
雲蘇卻有些猶豫,望著這人若有所思道:“敢問是否我們清理完畢後就一定可以見到真人?”
掃地人麵色轉淡,頗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開口道:“這神道共有石階一萬六千級,取自天道一六同宗之意。一舉一動皆是修行,隨你自願。”說罷施施然轉頭離去。
望著他的身影漸漸遠去,雲蘇站在原地不斷的琢磨他話裏的意思,竟是有些彷徨。
“唔,抬腳。”
“嗯?哦。”眼見著蒙慕已經專心致誌幹起活來,雲蘇往旁邊讓了讓,看著這人,也是一陣思慮。
蒙慕沒想那麽多,雖然一萬多個台階,但受點累也不算什麽,自己也沒指望雲蘇幫忙,看他那個青衣飄飄的樣子,也不像是個幹活的人。
可是隨著兩人漸漸上行,這看似簡單的工作卻漸漸沉重起來。他們還沒走到一半,已經感覺到周遭的變化,看不見摸不著,但是卻有一股無形的震懾之意。
這就是王氣!
怪不得雖為神山,卻絲毫不設防。別說是凡人,就算是如他們一般有修為在身,如果心念不強,必然精魄銷鑠,心裏生出恐懼退意。兩人以為王屋山不過是人間高處而已,都沒有防備,當下心神大受震動,互相對視,臉色都是難看。
雲蘇即刻調整內息,平複心裏的畏懼之感。看著蒙慕已經滿頭大汗似體力不支,他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簡略的告訴他幾句調息的法門。
又接過了掃把,開始清掃起來。
要你多事?蒙慕心裏大不以為然,明知道雲蘇是一番好意,總覺得不想欠他人情,心裏別扭的很。
雲蘇雖然道法精深,但畢竟沒有仙職保護,現下跟普通凡人沒什麽差別,掃了百來個台階,還是停了下來略歇一歇。
蒙慕見狀,也不多說,自覺的接過掃把。
雖然乍一見麵就是刀光劍影的交手,這次出來又是心不甘情不願,但此時共同經曆這個看似簡單實則辛苦的考驗,蒙慕也漸漸拋棄了偏見。兩人相扶相助,輪換著清掃,竟有一種難兄難弟之感。
眼看接近神道頂端,雲蘇擋住了蒙慕想要接班的手,決定一鼓作氣掃上去。
“畢竟是仙家洞天,你去恐怕受不了拘束,還是留在此處歇一歇,我盡量速去速回。”
雲蘇握著掃把,那氣勢與握著劍也差不多,雖然有些疲累,依然器宇軒昂。他並非是命令,而是認真的征詢著蒙慕的意見:“可好?”
受多了道靜的指揮,這下子蒙慕覺得自己猛然間受到了重視,心裏大為痛快,二話不說答應下來。
陪著雲蘇走到了石階盡頭,站在刻有天壇神道的巨大石壁前麵,蒙慕深深的歎了一口氣。
“總算上來了。”挨著石壁一屁股坐在台階上。
雲蘇此時卻不知被什麽吸引了目光,走出了神道,徑自鑽進了密林中。
蒙慕好奇的看著他,向來覺得雲蘇十分穩重得體,不想也有少年心性發作的時候。當下覺得這人挺有趣的。
一陣窸窣聲,雲蘇撥開灌木鑽了出來,手裏拿著一枝修長的嫩葉給蒙慕看。
“這是什麽?”
對方清朗一笑道:“涉江采芙蓉,蘭澤多芳草。這是華頂寒蘭,本是南邊所產,不曾想這裏竟然也有。”
蒙慕接過來,左看看又看看,不解的問道:“所以呢?”
“唉。”雲蘇笑著搖了搖頭,那神情竟然與道靜像了個十足十。他抬手示意腳下一望不盡的石階,漫聲道“采之欲遺誰,所思在遠道。”
“在遠道?”看著雲蘇離去的背影,蒙慕呆愣了一會兒,隨即不以為然的一撇嘴:“關我什麽事。”,抬手就把葉片扔到了一邊,衝著前方石階上的人影揮揮手。
“那位大哥,我打掃的還可以吧……”
緱山腳下的鎮子裏最近發生了一件大事!
端木家的小兒子遇到了刺殺!
所有人都以為他是修仙問道去了,還指望著能學成歸來,幫襯相鄰們。沒想到回來時就病歪歪的,剛好了沒多久,就被人拿刀追著砍。
半夜裏的尖叫驚動了大半個鎮子,第二天清早端木家被圍個水泄不通,快到晌午才見紅腫著眼睛的端木夫人走出來,說著小揚很平安大家別擔心這些和表情完全不符的話。
“這端木家的小子啊,指不定是幹什麽去了。”
“莫關係,他老爹有錢,讓他敗去!”
……
雖然是躺在床上,可是刺耳的譏諷還是聽了個一清二楚,端木償揚極力想把這些聲音趕出腦海,可是身上的疼痛讓他不由得也自我懷疑起來。
自從回了緱山,端木償揚就一直在家中休養。因為自己學過幾年法術,鄉親們都以為他成了半仙,有個三災兩難的都過來求助,可那時自己身受重傷也顧不了旁人,又怕人說三道四,因此都回絕掉隻說自己學業未成,平時也不怎麽出門。
蛟龍倒是一直陪著他,時不常的出去逛逛給他說些街上發生的事情,可是端木償揚左耳聽右耳出,他的人回來了,心卻沒有回來,始終想著總有一天還是要出去闖蕩一番的。
至於師父……
他現在倒是很少想了,甚至一次都沒有回到隱居過的小屋中。總覺得師父離自己越來越遠,好像從來就沒有真正的認識過。尤其是在見識過玄逸與道靜這一對師徒後,他深深的覺得是自己不爭氣,所以師父當初出於失望才走的,不然怎麽連名號都不告訴自己?
原本想修仙問道的心,此刻竟然灰了大半,但在家裏呆著又什麽時候是個頭?
直到發現了蛟龍在晚上獨自出去傳訊,他猛然間意識到自己還是有希望的。畢竟蛟龍還在,自己與道靜當初的約定就沒有作廢。自己要趕快好起來,無論如何也要同他們在一塊兒。說什麽也要做出點事情來給師父看看,一天比不上道靜不代表一直比不過他!
沒錯,就是這麽辦!
蛟龍心機不深,自己略套了幾句話他就什麽都說了。聽說鹿箭一直跟在道靜身邊,他覺得心裏又不是滋味了,使出渾身解數終於傳了一封信出去。
唉!
想到這裏端木償揚又是歎氣,說來也不知這鹿箭是不是沒長心,竟然連半個字都沒給自己回,哪怕隨便劃拉兩筆也行啊。
莫不是自己使錯了法術?
昨天晚上自己越想越覺得氣悶,獨自跑出去蹲在牆頭朝著雪野的方向張望,眼巴巴的盼著有類似符咒之類的東西。
不想果然是看到了一抹流光,他喜出望外一下了站了起來。
可是流光出處好似有個身影一晃,他揉了揉眼睛,莫名覺得眼熟,可一時之間又想不起來。
正在這分神的功夫,隻見一支利箭刷的刺了過來,端木償揚連躲都沒來得及躲,被當胸穿過!
那一瞬間他的腦海中隻有一句話:“怎麽又來這招?”
可是預料之中的疼痛並沒有襲來,他僵了有一刻鍾,才發現自己竟然安然無恙。
“誒?這是怎麽回事?”端木償揚摸摸自己的前胸,一點事也沒有。隨即想到可能是自己太過心急,都出現幻覺了。
“我還能不能有點用了。”他喪氣的重新蹲下,可是居然發現自己好像長高了一些,也壯了不少,蹲下的動作都很詭異。
他不由得揉了揉眼睛,這次不得了,竟然連衣服都不一樣了,藍衫束袖,居然還很華貴。
自己是魔怔了吧,端木償揚苦著臉看著黑漆漆的夜空,心說我這是怎麽了呀。
這還不算完,耳邊居然出現了幻聽。隻聽得院中傳來急促的犬吠,雜亂的跑步聲出現在自己身邊。
端木償揚索性回過頭去,看看自己這下又會幻視出來些什麽奇怪的東西。
“嗯?居然是黑衣人,一二三四五,還不少,看來我這是把魂丟在虛無常家了啊。真沒用……”
他扶著牆頭坐下,惆悵的看著那幾個黑色的影子。
這幾個人也同樣與他對峙著,突然刀光一閃,其中的一個一躍竄上牆頭,衝著端木償揚揮刀劈下。
雖然是幻覺,但他還是下意識一躲,冷冷刀鋒堪堪從麵頰擦過,直接劃破了他的耳朵。
“媽呀!”端木償揚大叫一聲,身子猛然失去重心,向後一倒翻下了牆。
連滾帶爬的逃命時刻,他的心裏還在想這幻覺也太逼真了。
“慫貨”床上的他抬起纏著白布的手捂住了眼睛,低低罵了一句。如今自己還是自己,哪來的什麽箭光藍衣服,是自己想出去想瘋了。可是黑衣人是實實在在的,想想也是好險,要不是蛟龍及時趕來,自己隻怕已經被砍死了。
“端木兄弟,你怎麽樣?”蛟龍推門而入,他這幾天胖了些,熱的臉上都是汗。
“倪大哥,黑衣人抓到了嗎?”
蛟龍點點頭,又搖搖頭。
“怎麽呢?”看著他欲言又止的樣子,端木償揚掙紮著坐起來:“讓他們跑了?”
“抓是抓到,不過他們都死了。”
“?……”
說來也真是奇怪,這些黑衣人腳下生風一般跑的那叫一個快,蛟龍簡直要懷疑他們是不是凡人,不得不現出原身騰雲追過去。可一路追上去,還沒等自己出手,那些人就好像約好了似的,一起倒在了地上。自己小心的湊過去,發現他們竟然都沒了氣息!
這真是太難以理解了,蛟龍當下就給道靜傳了信。
“端木兄弟,你別害怕,公子很快就會來了。”
心知蛟龍是安慰他,端木償揚隻能擠出一絲笑來,勉強的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