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三聖的真麵目
一個人等了半天，說不害怕那是假的。鹿箭趴在門檻邊看著這黑漆漆的屋子，生怕從哪個角落裏竄出什麽東西來。
“最好不要是老鼠，老鼠會咬人。”
不知是否眼花，這時屋子某處看到什麽東西在發光。確切的說是她一動就能看到這點光亮，再一動便沒了，她不由得回頭看是不是自己擋住了門外的光線。但這一回頭著實嚇的她差點沒叫出來！
隻見門上方懸著一麵碩大的銅鏡，不時發出幽綠的光芒，好似一隻巨大的眼睛盯著她看。
“隻是麵鏡子，隻是鏡子……”她撫著胸口努力讓自己不去看那裏，眼睛漸漸適應了黑暗後，反倒看到了屋子裏的陳設。
這間屋子似乎是個庫房，靠牆皆是巨大的櫃子，中央擺著一個木架，上麵鋪著白色的皮毛。她好奇的湊過去，隻見皮毛之上擺著許多奇怪的東西。
以她的見識，一時還真是難以形容。看起來像是一朵花，有許多柱形的花瓣還五顏六色的。又像是冰，摸起來硬硬涼涼，有棱有角，就是這個東西反出了銅鏡的光。
不過雖然自己不知道，但道靜就一定會知道。她找到一塊最小的揣進懷裏，想著等下見到道靜可以問問他。
外麵傳來轟隆隆的聲音，是蒙慕在同三平道的人打鬥。鹿箭有些擔心又很好奇，把門推開了一條縫往外看去。
並沒有人，她一時不知道是該留在這裏等還是出去看看。就在這猶豫的時候她餘光瞥見這屋子裏麵櫃子中間居然還有道門。
“說不定可以繞到前邊去。”
沒費什麽力氣，門就開了。但映入眼簾的是一個更大更昏暗的空間，她摸索著往裏走，還有許多垂下來的布條遮擋視線，這些布條上麵寫了些字。她不認得字也就懶得看，頭頂上方是一片黑暗，不知道究竟有多高。但就在這些布條的後麵似乎有座高台。
繞過腳下的香爐案幾，她走到這高台的前麵看到了一點光亮。原來是兩座燈台，再往上看，可不得了，這次鹿箭可是真的叫了出來。
她腿軟的不行，蹲下去深呼吸了半天才敢重新抬頭。隻見昏暗的燈光照著高台，上麵影影綽綽有三個端坐著的人影。
不知道這是誰？坐在這裏幹什麽？
鹿箭蹲了半天，見這幾個人動也不動。想到曾經聽說過有人供奉泥塑的神像，莫非這幾個就是三平道中供奉的什麽三聖？想到這些不過是泥巴，便不覺得可怕了。她把案幾搬過來踩著爬上高台，端起燈台看一看這三聖究竟長的什麽模樣。
中間那個長的挺像虛無疾，同樣的老氣橫秋，手裏還捏著一個藥丸，想必這就是賜仙藥的水玉大神。
左邊的是個道人模樣，身上披著綢緞，胡須老長瞪著眼睛，手裏拿著一個拂塵。
“這難道就是桐柏真人？”鹿箭非常想把他推倒，心裏呸了一口：“我的玄逸哥哥怎麽會長成這個樣子？”
她氣的踹了那塑像一腳，卻震的腳腕發麻。
再看右邊那個，卻是個女人。細長的眉柔和的目，是個美人，隻不過臉色有些發青。她的身上穿著五彩霞衣，上麵綴滿了寶石，映著燈火璀璨奪目。鹿箭忍不住摸了摸。
“好看嗎？”
“！……”
這塑像竟然活了？鹿箭連叫也叫不出來。傻傻的看那塑像放開了盤坐的兩腿，還揉了揉膝蓋。
“你……”鹿箭咽了口口水，鼓了半天勇氣才重新開口，怯生生的問道：“你是誰呀？”
那人嗤的一聲笑出來，反問道：“你又是誰？”
“我，我是鹿箭。”
“嗯，鹿箭。你看過了他們兩個，還猜不到我是誰嗎？”
鹿箭想了想，在她身前蹲下來：“你就是鏡仙？”
那女人果然拿出一麵銅鏡，就著火光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鬢發。開心一笑：“對呀，就是我。”
“我的天哪，你竟然是活的！”鹿箭十分震驚：“那他們，怎麽……”
“嗨，這兩個都是騙人的。”
你竟然這麽坦然就掀開了三平道的老底，他們供奉你究竟用來幹什麽的？
鹿箭氣呼呼的放下手中燈台：“我就說嘛，哪有這麽難看的神仙？”
鏡仙失笑，追問了一句：“那我好看嗎？”
“好看啊。”鹿箭這句話並非恭維，鏡仙的確是有些美貌，又很隨和。鹿箭也見了些女人，她單純的覺得這樣和善的態度便比什麽脂粉都來的好看。
“可是，你為什麽要在這裏呀？”
“這裏不好嗎？”鏡仙環顧四周：“挺氣派的，也挺安靜，有人供奉著不是很好嗎？”
好在哪兒？暗無天日，煙火熏人。鹿箭心想別說同塵宮和茶莊了，就連虛無常的小院都比這裏看著順眼多了。
“這裏可是很壞的地方，他們騙錢，又害人……”你不會也是吧？
“對啊，就是騙子來的，誰讓那些百姓願意相信呢？這個時候即便你站在大街上喊這裏是賊窩，他們照樣來。不信你可以試試。”
“為什麽啊？”
“為什麽？”鏡仙眼中滿是不屑：“因為碗裏的一塊肉好過天邊的一群羊，因為手中的一吊錢勝過遍地的金山銀山。世人目光短淺，看不見什麽天地正道，隻能看到自己眼皮子裏的一塊天。我這麽說你不明白？”
鹿箭老實的搖頭。
“那我問你這天上的神仙厲不厲害？”
“厲害。”
“可是他們那麽厲害，你走路跌破了手，怎麽沒有神仙來幫你包紮呢？”
鹿箭跌破過手掌，給她包紮的是端木償揚不是神仙。她想了想道：“他們那麽忙，怎麽有空管這些小事。”
“對啊。”鏡仙一笑，接著道：“神與仙掌管著天地萬物的運行，將世間的所有一切事情認為是自然循環之理，從不理會這些小事。但是人們常常會遇到困難，有人病了不甘心死，有人身無分文不甘心窮苦一生，有人惹了禍事不想承擔後果，怎麽辦？”
“怎麽辦啊？”
“自然是隻能靠自己。但是如果有一個人告訴他們：‘有種方法可以不用死，可以不用窮，可以不用有災禍。’你說他們會不會想要試一試？”
“可能會吧。”
鏡仙落寞一笑：“於是三平道就出現了啊，就這麽簡單。”
“是真的嗎？”鹿箭想到了之前看到了跪在殿外的信徒：“他們什麽都不用自己去解決，你們就都能幫忙嗎？”
“沒有我們，”鏡仙指了指身旁的兩尊泥塑：“隻有我。”
“你能為他們做那麽多？”鹿箭真的十分懷疑，要真是那樣的話，這個鏡仙姐姐該有多忙啊，哪能有時間坐在這裏和自己聊天呢。
“當然……”鏡仙話鋒一轉：“是不會了，我哪有那麽多精力？”
“可他們看起來都很相信的樣子。”
“他們相信的並非是我，而是心存僥幸。以為區區一顆藥丸便能包治百病，以為付出一點金錢的代價便能解決掉所有麻煩，甚至以為從我手中的鏡子看到的是成真的美夢。真是癡心妄想。”
“那他們就沒有發現？”
“三平道並非一夜之間崛起，在這之前乃是做了充足的準備，早已經廣派弟子打聽了解這一帶的情況。你有沒有看到這裏掛著許多銅鏡？”
還真看到了，鹿箭連連點頭。
“這吳越一帶最出名的便是鑄鏡之術，鏡之一物，可昭幽冥、可現眾生。小妹妹，這鏡子可不是普通的東西。她在那裏照出你的影子，你的靈便映在了上麵，我在這裏便能看到。其實我早就發現了你們，也知道你們來是想幹什麽。不過你放心，我不會告訴他們的。”
“你真好。”
“我好？”鏡仙捂著嘴樂了一陣：“我要是真的好，就不會被拘在這裏了。不過我沒想到你們居然有這麽大的膽量敢來鬧事，你究竟是什麽人？”
“我是鹿箭啊，”鹿箭真誠的道：“你看起來挺厲害。”
“……這許許多多的鏡子分散人間，我便能看到許許多多的靈。他們在想什麽，他們做了什麽，沒有一樣我不知道的。任憑是誰來這裏祈求，我把他的事情告訴祭司，祭司自然懂得如何為他解答，到時候還怕他不相信嗎？”
“你怎麽這樣啊？”鹿箭有些討厭她：“那你不就是騙人嘛？”
“其實人有許多時候是看不清自己的，太執著於一些事反而會忽略掉很多東西。我以前心情好的時候會告訴他們那些關鍵的信息，這也就是為什麽有些人的的確確能得到幫助。”
“那現在呢？”
“現在啊……”鏡仙悵然一歎，眼中盡是滄桑：“世人貪得無厭，不知道其實能把一切問題變成沒問題的恰恰還是自己。一味的求什麽長樂，愚蠢之極！我看的多了，也就懶得管了。不就是想直接看到結果嗎？我給他看，人這一生最終的結果就是個死。可歎啊這些人寧可放棄也不願意去經曆，我又能如何？由他們去吧。”
鹿箭心情很複雜，一時也不知道是該安慰，還是該問些什麽。
鏡仙看她這個樣子，覺得挺可愛的。故意問道：“你就不怕我在騙你？”
“你很愛騙人嗎？”鹿箭聲音悶悶的。
“我會騙人，卻不愛騙人，隻不過有些人自欺欺人罷了。”
“那你怎麽不逃啊？”
“混口飯吃嘛。”鏡仙伸伸筋骨：“反正我沒處可去，他們對我也還算不錯，至少衣服很漂亮。”
“……”
外麵忽然一陣斷喝，打鬥聲停了下來。
“你的朋友贏了。”鏡仙的目光落在鹿箭的衣襟上，眼中閃著了然的光芒：“這是個好東西，當然也可以說是壞東西。拿去玩吧，反正這裏多的是。”
“謝謝你。”鹿箭有些不好意思，還想再問什麽，卻見鏡仙握住了她的手，詭秘的一笑，突然用力捏了一下：“小妹妹，再見嘍。”
“疼！嗯？”
鹿箭猛然回神，自己眼前哪還有什麽鏡仙，還是那道櫃子中間的門。
真是奇怪……
屋門被推開，道靜探進頭來：“鹿箭過來，走啦。”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