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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萬裏尋親遇貴人

  金庭之中氣氛凝重,一眾弟子門人都守在鳳軫殿外,不斷有侍從從內殿進進出出。


  尊上重傷歸來,天上地下、遠山近海的大夫被其它仙家送來的,天台山去人請來的,走著走著路被劫過來的,塞滿了整個大殿。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就怕從裏麵傳來什麽不好的消息。


  重黎在殿中一身火氣的走來走去,吼道:“要是救不活玄逸,一把火把你們全都燒成灰!”


  內殿中孤竹公等幾位天台山的仙官也都是一臉焦急之色,玄逸上仙心口受創,數日以來無知無覺,縱然名醫仙藥無數,也絲毫不見好轉,而此刻最該守在床前的人卻不在。


  南嶽神君從一身風塵剛剛趕到,重黎一看到他,激動的上前。


  “初平,大事不好了!玄逸,玄逸他……”


  神君一臉凝重,拍拍重黎的肩,說道:“你且穩住,莫要亂了陣腳,待我見了玄逸再說。”


  他走到玄逸上仙的床前,大夫正在為他換藥,明月端著托盤跪在床跟前幫手。傷在心口,不止血肉模糊,還有一個大洞無法縫合,皮肉外翻,隱隱發黑。


  他心裏一沉。


  床上的人長發散落,麵容灰敗,已經完全看不到昔日裏意氣風揚的神彩。


  他把孤竹公拉到一旁,小聲的詢問:“怎麽不見道靜?”


  可憐孤竹公一把年紀,連日裏勞心勞神,此刻眼窩深陷,憔悴不堪,一聽南嶽神君提到“道靜”這兩個字,更是眼圈含淚,說不出話來。


  其他幾位仙官見狀,上前來替孤竹公講出了這個壞消息,


  “十數年來,不斷有妖獸為禍人間,尊上忙於組織門人弟子聯合五嶽眾仙斬妖除魔。妖獸來的古怪,尊上懷疑緱山仙庫有變,但一時無法抽身,所以先派道靜公子前去查看。


  “沒曾想公子一去就如同雪落入海,從此再無音訊,到如今也有一年時間了。這一年裏,尊上派出無數批人馬尋找,直至月前,蛟龍倪倪說在緱山發現了他的蹤跡。


  “尊上親自前往,雖然斬殺了魔尊,自己卻身受重傷。


  “而道靜……”


  後麵的話沒有說出口,南嶽真人卻也有些不敢再問。忙讓他們先出去休息片刻,自己坐到了玄逸的床邊。


  回想第一次與他見麵,還是他初到天台山的時候。那時候的玄逸麵容尚年少,言語行動中自有一股貴胄驕傲之氣,處事恪守帝王聖賢之道,隻是寂寞寡欲,對於人情世事格外淡漠。


  十二年前,他外出降壓妖獸時帶回來一個孩子,就是道靜。當時道靜尚不足三歲,雖有仆從無數,玄逸少不得還要親自撫養教導,十數年來為師又為父,傾注了無數的心血。


  隨著道靜的漸漸長大,玄逸也變得溫和了許多。


  眾仙都道,玄逸上仙得西王母垂青,少年高位,自是風光無限。


  可如今誰能想到,一向順風順水的他,竟然一朝遭此大難!

  仙人也並非個個皆是不死之身,如此重創已難活命,更何況是魔神饕餮所為!世人皆知,饕餮乃是上古來最貪婪凶殘的惡神,他代表著世間一切欲望與執念。玄逸的傷口已被魔神臨死的怨念侵浸,即便不死,恐怕餘生都要受此折磨。


  而且,南嶽神君想起天台仙官未盡之語,歎息一聲:

  “道靜隻怕是凶多吉少,若是真有個三長兩短……”


  門外重黎探了個頭,南嶽神君招招手讓他進來。


  “怎麽樣,還是沒醒?”


  南嶽神君搖搖頭。


  “西王母娘娘呢?知不知道此事?”


  “娘娘自上次駕臨後便出海雲遊,我為她看守昆侖,一直沒有聖駕的消息。”


  “這可怎麽辦?”重黎急的團團轉。


  “我記得玄逸有一寶物,乃是集合了回生與涅槃之力,那上麵生氣繚繞,想必能派上用場,在哪裏?快找來!”


  重黎垂頭喪氣:“他走的時候係著的,回來後卻不見了,我們早就找過的。”


  南嶽神君默然,慎重考慮了許久,鄭重道:“為今之計,隻有先用仙氣穩住玄逸的傷勢,再尋治療之法。”


  “他的法力不亞於你我,尚且這樣,即使我們合力,又能撐得幾時啊?不如我再去求求天帝吧。”


  “既然說了再,必是有誰攔下了往神霄的消息,去幾次都是一樣的結果。看他這個樣子,怕是撐不到天帝的旨意,至少……”


  他緩了緩,沉聲道:“說不得要做最壞的打算了,至少讓他留下遺言吧。”


  兩位神君聯合施法,仙氣籠罩在玄逸身體之上,就在重黎快要支持不下去的時候,玄逸的手指動了動。


  南嶽神君迅速的結了護神法印,趕緊湊到床前,觀察玄逸的動靜。


  玄逸輕輕的吸了一口氣,微微睜開了眼睛,看著床前的兩位好友,心裏一暖,露出了一抹溫和的笑。


  但這笑容在兩位神君看來,竟像是最後的道別!


  重黎伏在床前一把握住玄逸的手,嗚咽著說:“玄逸你要撐住啊,你可千萬別嚇我呀。”


  “不礙事,且讓我交待幾句話吧。”


  南嶽神君強壓住心裏的悲痛,拉開了淚流滿麵的重黎,讓他去叫天台仙官們進來,自己也伏在床頭:“你說。”


  玄逸的的手指又動了動,指向自己的床尾。南嶽神君打開床尾的寢櫃,從裏麵拿出了一方印璽,正是天台山主神之印。


  雖然已經做了心裏準備,但這一刻他的心裏還是萬般不舍,悲痛難當。


  玄逸無力的喘息一陣,艱難的開口:“初平兄,重黎兄,眾位仙官,請務必幫我尋到道靜,把……把天台山主神之位傳給他。我恐怕已無法盡人師之責,日後還要拜托諸位對他多多照拂……”


  說到這裏,他似乎無力支撐,閉上了眼睛,一時間眾仙官無不掩麵哭泣。


  南嶽神君握住玄逸的手,又傳了些仙力給他,他才艱難的睜開眼睛。


  “我自升仙至今已有五百年,自以為超脫於紅塵之外,實則依舊難逃命運捉弄。禍福自召,無關旁人。為人苦,成仙亦非長樂。能與二位兄長結交,是我畢生之幸。若能尋回道靜,此生也就無憾了。”


  這次南嶽神君哽住了喉嚨,隻能連連點頭。


  玄逸說完,已經氣息奄奄,任憑重黎與眾仙官如何呼喚,也無法再睜開眼睛。


  金庭洞宮之中悲聲遍地。玄逸沒有再醒過來,雖然尚有氣息,但南嶽神君等人都清楚,不過就在這幾日了。


  大路旁,茶寮下坐著兩個小孩。少年十六七歲的樣子,一身武服打扮,卻是上好的絲綢。女孩大約更小些,玉雪可愛,隻是頭發略淩亂。


  正是端木償揚與鹿箭二人。


  “你真的要去天台山呀?”


  鹿箭大口大口的喝水,放下碗,拿袖子擦了擦嘴:“不都跟你說過好幾遍了嘛。”


  “那,那我送送你吧。”


  一滴冷汗:“你也送了好幾遍了。”


  端木償揚為難的撓頭:“這……我本來是要等一個人,好同他一起去找師父的,要不我真想陪你去。”


  “咦?你陪我去做什麽?”


  “我不放心你啊,你看你一個女孩子,孤身在外的,多不安全。現在妖魔鬼怪那麽多,你一個人上路,說不定沒走多遠就被抓去吃了。”


  鹿箭不以為然:“不會的,我不好吃,不僅苦澀,而且有毒,那些兔子山羊對我都視而不見的。”


  “……”端木償揚頭大:“你在說什麽呢,我怎麽聽不懂?”


  鹿箭伸了個懶腰:“不說了,我走了,你回去吧。”


  端木償揚急忙拉住她:“不行不行,師父說過,扶危濟困乃是俠義之道,我是立誌要當仙俠的人,怎麽能見死不救呢?”


  一滴冷汗。“我還沒死呢!”鹿箭有些不耐煩的看著他“所以你是要一路送下去嗎?你不找師父啦?”


  “這……師父還是要找的。”


  “那不就得了,你等你的人,我找我的哥哥,咱們各走各路。”


  ……


  “各走各路好像不該這麽用的”。


  “哦,是嘛?我不大懂。”


  “而且,我這幾天想來想去,我覺得,你該不會……”


  鹿箭看他這麽猶豫,越發不耐煩了:“什麽呀?”


  端木償揚給自己打打氣,一鼓作氣說了出來:“你該不會是隻妖怪吧?”


  “咦?你才發現呀?”


  “啊啊啊?真的是啊!你不會就是鹿箭草吧?”


  “不然呢?我說我是牡丹你信嗎?”


  果斷搖頭。


  鹿箭忽然想到一件事,他一本正經的攤開手:“你看啊 ,你的師父也是神仙,他叫什麽來著?”


  繼續搖頭。


  “雖然不知道叫什麽,但你知道他長什麽樣子吧,我找到哥哥後幫你問問,他們都是神仙,說不定互相認識呢。”


  鹿箭眉毛一挑:“所以,其實我就是那個你要等的人吧!”


  “師父是讓我等一個‘人’,注意重點!”端木償揚一撇嘴。


  “嗯嗯。”


  “所以,你是人嗎?”


  鹿箭剛想點頭說“也對哦”,但是身後忽然響起的聲音打斷了她。


  “這位小兄弟儀表堂堂,怎麽對這位姑娘如此不善,竟出言侮辱?”


  兩人齊齊轉頭,隻見一個高瘦的年輕人站了起來。這個人長的斯斯文文,穿著儒生長袍,頭上卻戴著一朵小小的銀冠。他走過來,大方的拱手施禮。


  “在下馬明生。”


  “這個才叫儀表堂堂!”鹿箭腹誹道。


  端木償揚不情願的站起來還禮,嘴上卻不客氣:“這位仁兄為何偷聽別人說話?”


  馬明生神情坦蕩,不緊不慢的道:“私語不宣於眾,既然是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來的話,人人都可聽得,算不得偷聽。”未等端木償揚反駁,他又道:“我仍然要問一句,小兄弟為何對這位姑娘出言不遜?”


  鹿箭偷偷拽拽端木償揚的袖子,在他耳邊小聲的問:“‘出言不遜’和‘侮辱’都是欺負人的意思吧?”


  誠實的點頭點頭。


  鹿箭突然變臉,推了他一把:“就是啊,你怎麽罵人呢?”


  端木償揚差點沒蹦起來,他指著這兩個人,語無倫次的說:“你,你,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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