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佩姬
尼克步伐急促,雙手緊緊攥著袖口，從紋路粗糙的布袍上傳來一股冰涼的觸感。
“鎮長,難道我有什麽做得不好嗎？”他咽了咽口水，微微偏頭問身邊的米爾。
他剛剛吃完中飯,便被米爾鎮長告知諾維雅在辦事處等著要見他，毫無預告的征召讓尼克有些心慌。
“不是，是領主有新的任務讓你去做。”米爾笑眯眯地恭喜道，“你有機會去萊玫城啦。”
“萊玫城？我要去做什麽？”尼克腳下一頓，有些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
“你去了就知道了。”鎮長神秘一笑，賣了個關子。
尼克忍住暴打鎮長的轟動,腳下步伐不停，腦子裏轉得比風車還快。
比起其他工作穩定的同僚,他短短七個月便經曆了街頭公告員、趕海、督工等職位。
今天是尼克擔任建築隊督工任滿四個月的日子,一個小時前他還在思考下班後要不要去酒館慶祝一下，如今卻得知又要換工作崗位了。
尼克餘光瞟了一眼紅光滿麵的米爾鎮長，兩人做同事這麽久,肯定不會騙他，難道真的是什麽好差事？
走入辦公室,忐忑不安的尼克垂著頭站在書桌前，不知道此次麵對的又是什麽。
諾維雅負手站在窗前,一團黑影投在書桌上。
她聽到聲響，轉過身來,指了指辦公室的兩把椅子：“坐吧。”
“我聽鎮長說,您要為我安排新的工作。”尼克輕輕坐下,忐忑不安地看著麵前的少女。
“啟明商會的生產速度已經提上來了，我們也不用像以前那樣躲躲藏藏的了，我想將第一個店鋪開在萊玫城。”
腦海裏閃過老巴克看到矮人工藝後那張紅光滿麵的臉龐，諾維雅不禁露出一絲微笑。
她將手掌撐在桌麵上，身體微微前傾：“在格裏芬伯爵的領地，我想你會很輕鬆的。”
即使她與伯爵關係再冷淡，名以上也依舊是格裏芬家族的一員。
像伯爵那樣好麵子的人，肯定不會容忍別人在他的眼皮底下對她的商店動手，否則就是在挑戰他的權威、格裏芬家族的顏麵。
“為什麽是……”
“你是我信任的官員中唯一一位沒有結婚的……此事交給你最妥當。”她雙眼直視尼克，目光堅定，讓他無法質疑。
在老一批的五位官員中，其餘幾人都已經在約西維成家立業或者將家人都遷移了過來，隻有尼克還在“黃金單身漢”的道路上越走越遠。
他想了想，點頭應承下來：“我很樂意為小姐效勞。”
……
遠方的天際籠罩在一層陰雲下，沉甸甸地壓在來往路人的心上。
瑪西亞懷中抱著一個大玻璃罐，裏麵的種液冒著密密麻麻的氣泡，隨著馬車的搖晃時不時抖動幾下。
“沒想到，我真的還能回萊玫城堡……”她頭靠在溫迪太太的肩膀上，嘴唇緊緊地抿在一起。
透過飄揚的布幔看向遠方的地平線，在山坡上，一道灰色的城堡輪廓逐漸清晰。
時隔一個月，諾維雅再一次踏上了前往萊玫城的道路，隻是此次同行的人變成了尼克、瑪西亞與溫迪太太。
“小姐，我們真的要去拜訪格裏芬伯爵嗎？”尼克緊張地搓著手問道。
他之前是格裏芬伯爵手下的一名不起眼的文員，在伯爵攻下約西維後便被分配到了這兒來，那也是他唯一一次與伯爵正麵交談。
算算時間已經過去三四年了，但他依舊記得那名麵容嚴肅的中年男人。
威嚴肅穆、實力強大、領地廣袤，幾乎是領地裏所有男性心目中的偶像。
諾維雅瞥了他一眼，並不理解尼克為什麽會是一副即將見到心儀少女的激動模樣。
“這件事是最近才決定的，去別人地盤上做生意肯定要知會一聲。”
除了這件事，她去萊玫城還有一個另外的理由——格裏芬伯爵那位嫁去邊境的妹妹，也就是諾維雅的姑姑回來了。
也許是接觸的太少了，她對這名小姑的記憶十分模糊，隻記得有一頭火紅的卷發在風中輕輕飄揚。
馬車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諾維雅將身子探出車窗往外看了一眼。
車前方排了一條長龍般的隊伍，農民與旅人們不耐煩地等待著，偶爾罵罵咧咧幾句。
隊伍盡頭有數十名衛兵把守著城門，正一個個地盤查要進城的人。
“城堡是發生什麽事了嗎？”她皺了皺眉，想到上次伯爵因為亡靈巫師的事情將自己匆匆趕回領地。
諾維雅在那隊衛兵中看到一張熟麵孔，想了想吩咐道：“直接往前走，衛兵會放我們過去的。”
“是，小姐。”車夫揚起馬鞭，兩匹馬長嘶一聲，沿著隊伍從旁邊悠然地向前邁進。
行至城門，幾名精壯的衛兵圍了過來，領頭一人長劍出鞘，劍鋒指向這輛小馬車：“後麵排隊去！”
“莫爾斯，是我。”諾維雅撩開步幔，從車廂裏露出半個身子。
雖然隻見過一麵，但她還是第一時間認出這位領頭人正是當初抓住矮人的“裁決騎士”。
莫爾斯依舊是一身銀光發亮的甲胄，一雙明亮的眼睛微微一動，認出麵前這位正是伯爵的女兒。
他收起長劍，點頭致意：“小姐，伯爵在城堡裏等您。”
“表妹！表妹！帶我一起進去！”
諾維雅正要坐會車廂內，一團衛兵中突然高高舉起一隻手，在向她揮舞著。
一名紅發少年扒拉開圍在她身邊的幾名衛兵，牽著一匹紅鬃馬向這邊走過來。
“你在叫我？”諾維雅扭過頭，細細地打量著她。
少年將一頭紅發藏在帽子裏，五官立體，在鼻翼與兩頰處有一團紅暈，身姿挺拔得像一杆標槍。
他咧開嘴，露出兩排潔白整齊的牙齒：“是我啊！我是佩姬啊！”
佩姬？周圍幾名士兵忽地感覺到一陣惡寒。
哪家父母會給男孩子取這麽女性化的名字。
“唉！我是你姐姐啊！”
“姐姐？”佩姬的聲音太大，周圍人齊刷刷地看向這名少年。
諾維雅順著她的下巴往下看，白皙的脖頸很平滑，並沒有屬於男性的特征。
再往下看，厚厚的夾襖依舊是一馬平川，也沒有任何屬於女性的特征。
佩姬抬起下巴，側過臉露出耳朵下方的一道淺淺的肉色疤痕：“你五歲時我喊你小雞崽，結果被你抓出血，你還記得嗎？”
經她這麽提醒，腦海中有些模糊的記憶仿佛擦去了霧氣的玻璃，漸漸清晰起來。
“佩姬……”
打小就將同齡人吊打到回家哭鼻子的佩姬。
與她可愛名字畫風完全不符合的佩姬。
腦海中那名誌得意滿的小霸王與眼前的少女漸漸重合，諾維雅雙眼一亮，長長地“哦”了一句。
“莫爾斯，確實是我的表姐佩姬。”她朝著眾人點了點頭，往裏讓了一個位置。
佩姬將韁繩塞到一旁的士兵手中，笑嘻嘻說道：“麻煩你將我的馬兒送到城堡去。”
她利落地鑽進馬車，落座在諾維雅旁邊。
“幸好表妹你在這兒，否則我還得等上半天。”佩姬明亮的眼眸彎成一道月亮，兩顆可愛的小虎牙隨著她的講話有一下沒一下地露出半截。
雖然她們已經很久沒有見麵了，但她一點兒也沒有生疏的樣子，十分自然地握住了諾維雅的手。
反倒是諾維雅被她的熱情給嚇住了。
“不是說姑姑也來了嗎，怎麽不見她。”
她有些不自在地扯開嘴角笑了笑，雙手被對方握得牢牢的，怎麽也抽不出來。
“母親還在後麵的車隊呢，我嫌太慢，就自己騎馬來了。”佩姬慵懶地車壁上，修長的雙腿疊在一起。
旁邊的人見她一身男裝，坐姿又如此隨性，嘴唇微微蠕動著卻又不好說什麽。
車輪在石板上骨碌碌地轉動，偶爾被石子磕到會上下劇烈地一晃。
馬車停在城堡前，佩姬率先跳下車，十分紳士地伸出手，接住一身長裙的諾維雅。
來迎接的依舊是那位大管家，一雙略顯陰沉的眼睛在兩人間來回掃了無數次。
城堡裏的仆人在接行李時兩股戰戰，隻敢用兩手端住底座，絲毫不敢去碰箱子的搭扣。
“你們怎麽這麽磨蹭，跟個大姑娘似的。”佩姬有些奇怪，牽起諾維雅的手徑直走向城堡裏。
周圍的仆人並不知道她的身份，一張臉紅轉綠，綠轉白，仿佛是不斷變化顏色的染缸。
佩姬憑著腦海裏模糊的記憶在諾大的城堡裏胡亂轉悠，轉了將近二十分鍾後，諾維雅終於忍不住問她：“你到底要去哪？”
“我想去書房找舅舅……”她隔著帽子撓了撓頭，神情有些迷茫。
“……你跟我來。”諾維雅轉而拉住她的手，攔住一名仆人才得知格裏芬伯爵正在城堡裏的訓練場訓練。
兩人正準備離開大廳，浩浩蕩蕩一行人便簇擁著三名衣著華麗的貴族走了過來。
格裏芬伯爵目光停在兩人緊牽的雙手上，嚴峻冷酷的臉龐仿佛附上一蹭冰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