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海族聖章
伊桑如一台不知疲倦毫不停歇的機器,控製著自己的身軀一下又一下地朝巨石上撞擊。
巨石搖搖晃晃,裂紋迅速地蔓延開來。
隨著他的撞擊不斷增多,巨石上出現一道清晰可見的血液,沿著石麵緩緩地蜿蜒流下,滴垂在地上。
諾維雅低頭沉默,一股無力感漸漸蔓延開,猶如置身於冬日湖水中,一股涼意深深地透入骨髓裏。
她牽著塞維亞拉默默地退到一旁,身形有意無意地擋在她的視線前。
如果將伊桑放走,也許幾天後就將看到筋疲力盡的他被野獸啃噬,連骨頭渣都不剩。
如果不將他放走,很有可能會傷害到莊園以及鎮子上的人。
而現在可走的道路似乎就隻有由萊納德出手……
依靠在諾維雅身邊的塞維亞拉輕輕地扯了扯手中的衣角,抬頭看去,卻隻看到諾維雅流暢的下巴線條。
不明所以的她稍稍後退幾步,才看清對方複雜糾結的臉色,心中咯噔一下,升起一股不詳的預感。
正在胡思亂想時,一股強大的力量陡然爆發出來,空氣中一道道肉眼可見的漣漪從伊桑身邊疾速向中心聚攏。
“不要!”
諾維雅與塞維亞拉心中俱是一驚,下意識衝向那兒。
卻看到一道三米寬的光柱衝天而起,將伊桑的身影覆蓋住。
劇烈的衝擊力量阻攔住兩人的步伐,將腳下的草皮掀了個底朝天。
數道疾風向外擴散,萊納德就站在前方背對著眾人,高高舉起一根銀色長杖,白色的長袍隨風翻飛湧動。
身後漂浮著一道半虛半實的女性身影,一襲雪白長裙,看不清麵容,渾身散發著冷若冰霜的氣質,手中提著一張雪白色的飛羽長弓。
“霜凝連環矢。”
萊納德口中低吟,雪裙女子手中動作如閃電般快速架起長弓,元素形成白色箭矢猶如飛電般連環射出。
諾維雅半眯著眼睛試圖適應光柱,數十道箭矢拖著絢爛的流星與伊桑越來越接近。
伊桑還未完全掙脫海蛇筋,感受到死亡的威脅,身上寒毛倒立。
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箭矢竟在空中停滯了片刻,生生改變了軌跡,環落在伊桑身邊將其包圍。
“對不起,我……下不了手。”
夾雜著愧疚的話語從身前傳來,她看著那一張自責糾結的臉龐有些恍惚。
箭尾生起一道模糊細小的銀白光柱,匯聚在伊桑的頭頂籠罩下來,形成一道牢籠將其束縛在其中。
心髒的跳動猶如密集的鼓點,塞維亞拉甚至能聽到耳邊響起自己強烈的心跳聲。
充滿瘋狂的嘶吼在庭院裏回蕩著,神色猶豫的萊納德與諾維雅,四周圍觀的目露驚駭的仆人。
所有的一切都印在她清澈見底的眼眸中,與記憶中的一幕慢慢重疊起來。
那名被亡靈侵蝕的海族被捆綁了許多年,他仿佛永不知疲倦,隻要恢複一點力氣便試圖掙紮牢籠。
魚尾上血肉模糊,稀稀落落地垂掛著幾片魚鱗。
日複一日。
海族的祭司不再過來詠唱聖章,所有人都失去了希望放棄他,卻始終有一位神色溫柔的女性守在旁邊。
趁他陷入昏迷時為他擦拭傷口,在他喪失理智時為他詠唱夾雜著泣涕的聖章。
“海族的聖章能夠幫助陷入迷途的生靈指引回家的道路。”
那位溫柔的女性仿佛就站在自己麵前,眼神堅定平和。“他肯定能醒過來的。”
耳邊響起虛無縹緲的熟悉歌聲,塞維亞拉怔了怔,情不自禁地跟著輕輕哼唱起來。
細微卻有如天籟般的歌聲在靜謐的庭院中悠然地回蕩,將眾人的心神都吸引過去。
彎曲的弦月灑下銀白色的月光披灑在她身上,猶如覆上了一層潔白的輕紗,湛藍色的眸子鋪上一層璀璨的星輝,如小鹿般清澈透明。
稚嫩的聲音有如櫻花般清新甜美,又有如拍打在礁石上的海浪帶著若即若離的嬌怯。
清麗的歌聲漸漸擴大,仿佛有無數人在附和歌唱,美妙的音符在庭院裏悠然婉轉,和著蟲鳴,和著風聲,和著遠方的浪濤,沁入眾人的心中。
諾維雅回過神,發現伊桑不知什麽時候安靜下來,呆呆地站在那兒傾聽歌聲,眼中血霧淡去許多。
……
將塞維亞拉與伊桑兩人抱去各自的房間,諾維雅心中繃緊的弦一鬆,疲憊感趁虛而入。
從血肉滲入到骨骼裏,軟綿綿的提不起力氣。
眼前景象晃了晃,雙腳卻像掛上鐵鐐一樣沉重,直直地往旁邊倒去。
“小心。”
一雙手及時地伸了過來,將她扶住。
諾維雅緩了緩,站穩身體抬起頭道謝:“謝謝。”
萊納德的情況也好不到哪兒去。
在森林裏為了抓住狂暴化的伊桑本就耗費了許多精力,沒想到一回到莊園還沒來得及休息,又要麵對即將掙脫的伊桑。
現在兩人臉上都是藏不住的疲憊。
諾維雅注意到他額前快遮蓋住眼睛的頭發,不由得伸出手撥弄比劃著說道:“你的長發變長了。”
細碎的淺金色劉海搭在額前,他抬了抬眼,確實有些幹擾視線。
“嗯,是有一點。”
……
精疲力盡的四人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吃午飯時才起床,隻是兩個小孩子精力更旺盛一些,一起床就自己跑到樓下結伴玩耍。
諾維雅來到餐廳,發現兩人並排坐在一起,腿上放著撿來的兩隻小狼,正嘰嘰喳喳地討論著。
“你們在說什麽?”她靠近去,好奇地問道。
“我們在討論小狗崽的名字。“
伊桑一大早起來發現自己已經逃離了山豬的襲擊好好地躺在莊園裏,隻是腦海裏莫名其妙多出了很多斷斷續續的記憶。
而後通過塞維亞拉的描述才明白了自己在生死關頭無意中狂暴化,被殺戮占據了心神,害得大家費了好一番功夫才帶回來。
特別是在晚上,若不是萊納德及時收手,自己可能已經去見冥神了。
知道自己給眾人添麻煩的伊桑此刻麵對諾維雅有些心虛:“姐姐對不起,我昨天……”
雖然知道諾維雅對自己很好,他還是擔心那樣的自己會不會被視作不穩定因素從而被趕出莊園,兩隻小手緊張兮兮地絞在一起。
“下次可不能一個人亂跑了。”
諾維雅走近,笑著摸了摸他的頭。“你要記得好好感謝塞維亞拉和萊納德,咦……萊納德還沒起床嗎?”
以往都是萊納德起得最早,一洗漱完就鑽進工作室研究魔法。整天的生活軌跡就是睡覺,吃飯,研究魔法,吃飯,睡覺。
雖然昨天確實很累,但路過他的臥室時什麽動靜也沒聽到確實有些奇怪。
話音剛落,萊納德便慌慌張張地從外麵走進來。
他很少見地帶上了一頂帽子,將帽簷嚴嚴實實地壓下來,陰影將整張臉覆蓋住了一半,而帽尾則呈現出奇怪的往上翹的模樣。
她不由得微微俯身,試圖看清陰影下的臉,有些疑惑道:“你在室內帶上帽子幹什麽?”
“我……嗯,我頭有些冷。”萊納德垂下頭,用手再次壓低了一下帽簷。
諾維雅覺得此情此景很是熟悉,但沒有過多追問。
隻是沒想到吃飯時萊納德還是帶著帽子,坐在旁邊沉默不語,一副試圖將自己隱沒在空氣中的模樣。
“塞維亞拉,你昨天那個歌曲是什麽?”
見諾維雅投來疑惑的目光,他先發製人,將眾人的注意力轉向別處。
“是海族的聖章樂曲,是一名姐姐教給我的。”她抹了抹嘴角的奶油,為眾人解釋道。
年紀尚小的塞維亞拉並不知道海族聖章能夠解決伊桑的狂暴化,隻是突然想起那位姐姐口中所說的“引導迷途者”才會情不自禁地哼唱出來。
雖然海族眾人從小就聽著聖章長大,都知道聖章的譜子,但卻隻有少數人能夠溝通海族聖靈顯現,發揮出聖章的力量。
她到現在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歪打正著的。
“果真是這樣。”萊納德點點頭。
“據說海族人魚與精靈族是天生的歌唱家,族內特有的音樂能夠溝通生靈,穩固力量,洗滌陷入負麵狀態的靈魂等等妙用。”
像兩人第一次遇到塞維亞拉時,她的歌聲便能夠緩解伊桑體內橫衝直撞的血脈之力,隻是當時吟唱的是一首簡單的歌曲,並沒有聖章那麽高的要求。
“所以哥哥為什麽要戴著帽子吃飯呀。”
她天真無邪的雙目充滿好奇地盯著萊納德頭上的帽子,心裏像有貓爪在抓撓一樣癢癢的。
壁爐裏的火焰一跳一跳,整個餐廳都被一股溫暖給包圍。
“這個,那個,我……”
壁爐離他不遠,旺盛的火焰將他的一邊臉頰照得紅紅的。
萊納德小心翼翼地取下帽子,不自在地撥弄了一下頭發。
額前的劉海短是短了一些,卻參差不齊和狗啃過一樣,諾維雅憋著笑,眼睛彎彎的。
她想起那位照顧自己的可愛小護士,在某段時間將頭發捂得嚴嚴實實的,隻因為遇到了街道轉角處的托尼老師。
見她笑意盈盈地看著自己,萊納德有些靦腆。
以前都是別人幫助自己弄這些事情,原本以為很簡單的剪發換了自己親自動手竟變成了比研究高級魔法還困難的事情。
“吃完飯我幫你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