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淵源
順著磚瓦廠再往東騎了一個多小時便到達了海灘,越靠近海邊,凜冽的海風便刺骨。
沿著海岸線一直往南走便是一條名為“達鈉”的寬闊河流,附近的農田依附著這條河流而開墾。
河流衝擊帶來的肥沃土壤以及源源不斷的水流使得農田很少遇到旱災,產量也會比其他地方高處一兩成。
距離出門已經過了八個小時,其中因為休息喝水繪製地圖花費了一個半小時。
坐得屁股酸疼的諾維雅一邊啃著幹硬冰冷的麵包一邊牽著馬漫步。
前世大部分時間躺在床上被人照顧著,來到異世界後從早到晚都有仆人跟在身後侍候端茶倒水,鮮少有獨自一個人的機會。
如今遠離人群沿著河岸行走欣賞夕陽風景,不用為繁雜的事物而煩心。
即使手上的食物實在是難以下咽,她也覺得此時的一切溫暖而美好。
“路真的太差了。”
諾維雅搖搖頭,崎嶇不平坑坑窪窪的泥路、未修葺的羊腸小道讓她的旅途時間比預期多了許多。
如果是平整的馬路估計五六個小時便能結束。
馬匹拴好,取出包裹內的紙筆寫寫畫畫。
從嚴格意義上來講這根本算不上一份地圖,隻是她根據自己的路線填充輪廓。
若是被專家們看到必定會笑掉大牙。
諾維雅將散落的鬢發掠到腦後,收拾好東西準備回去,現在正是下午三點左右,等回去正好到了吃晚飯的時候。
現在涉足的地方包括領地的東、南方,西方、北方以及河對岸還得等到下一次探索。
“好,明天從西邊出發!”
看著空白一片的莊園西方和北方,她站起身伸了個懶腰,再次騎上馬匹,朝著北邊的莊園前進。
……
熱乎乎的麵包剛剛出爐,此時眾人大多在餐廳享用晚餐,伊桑強忍著手腕的酸痛,顫顫巍巍將刀具在麵包上磨了許久才切下一片麵包。
“為什麽我不是魔法師呢,魔法師就不用天天鍛煉了。”
經過這段時間的訓練,身體無時無刻都處於散架階段的他羨慕的看著萊納德與賽維亞拉兩位魔法師。
“理論課更會讓你抓狂,我記得當時我給諾維雅上課時她一看見我就犯困。”
講到這兒,萊納德才發現主人公沒來,好奇地問其他幾人,“咦?她人呢?她還沒回來嗎?”
“不知道呢,諾維雅姐姐最近兩天出門了,神秘兮兮地都見不到人影。”
賽維亞拉嘟著嘴,她從瑪西亞那兒聽到了白雪公主的故事,依舊沉浸在童話故事中。
現在她還想纏著諾維雅給她講那位灰姑娘的故事呢。
眾人正順著,話題的主人公風塵仆仆地衝進餐廳,一旁的年輕侍女適時地遞過來一塊熱毛巾。
侍女深棕的發色在不明亮的光線下與黑色很接近,熟悉的感覺讓諾維雅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蠟燭微微一晃,顯現出原本的發色,諾維雅才發現自己想多了,不禁流露出一絲失望神情。
侍女敏銳地察覺到了這轉瞬即逝的表情,心跳頓時漏了一拍。
“小姐……我有什麽沒做好嗎?”
她心驚膽戰地問道,她可不能在工作中出絲毫差錯,特別是在領主麵前。
“不,謝謝你,我正好需要一塊熱毛巾擦臉。”
諾維雅揮了揮手中的毛巾,露出甜美的笑容驅散了侍女的不安。
弗裏曼管家冷不丁地從兩人身後出現,麵色嚴肅,強忍噴薄的怒意:“安娜,你下去吧,這裏由我來。”
眾仆人均看到了諾維雅一身男裝,個個驚的張大了嘴。
雖然曆史上有不少激發了血脈之力的女騎士由於傲人的功績而載留史冊,但“男性們開拓家族,女性們管理家族”的男權思想依舊是當今主流。
大多數貴族對於女性的定位更加嚴肅。
他們希望有一位嬌俏可人擅於管理財務的名門淑女為他們的豐功偉績添上一筆,而不是一名驍勇善戰能夠與自己並駕齊驅的英勇騎士。
於是貴族少女們隻會考慮如何點綴自己雪白的長頸與華麗的衣裙,而像諾維雅一樣直接將男人的衣服套在自己身上的行為則會被認為是“粗魯”。
“瑪西亞,請你解釋一下,你作為貼身侍女為什麽會放任這樣的小姐在外奔波。”弗裏曼管家臉色不悅。
審視的目光即使是諾維雅這位主人也難以招架。
看到瑪西亞委屈的癟著嘴,她連忙揮手解釋道:“是我要這麽穿的,這樣子方便。”
“她這樣子很英俊。”萊納德在一旁試圖勸說。
旁邊吃飯的伊桑與賽維亞拉顧不得嘴裏塞滿的麵包,跟著放下餐具當和事佬,忙不迭點頭:“恩恩恩,很好很好很好!”
弗裏曼管家沉默良久轉過身去,語氣突然變得沮喪:“你不是小孩子了……”
望著管家離去的蕭瑟背影諾維雅心中雖然升起一股內疚感,但對於“oversize”和“男友風”深入人心的地球人來說絲毫沒有感覺到任何不對勁。
“小姐,其實管家是為了你好,如果你這身裝束出現在萊玫城,那些貴族小姐就不單單嘲笑您一個月了。”
瑪西亞也有些不忍,在一旁勸慰道。
也許是一年,兩年甚至是直到有一位能夠包容她“驚世駭俗”的舉動的人出現。
諾維雅心情也跟著低落起來,畢竟弗裏曼管家跟在自己身邊已有兩個多月。
她甚至能夠感受到他的情感中除了對主人的衷心還有另一種對待孩子的憐愛。
“先吃飯吧。”
……
安娜輕輕地敲了敲門,沉默幾秒後裏麵傳來一道微弱的回應:“進來吧。”
弗裏曼管家原本是背對著門口俯在桌上,有人進來後便挺直身體,再次恢複到穩健持重的樣子。
“有事嗎?”
他微微側過頭,目光如水。
安娜理了理心中的思緒,端來一杯香味濃鬱的咖啡放在弗裏曼麵前。
她低著頭,近乎懇求地說道:“我會和小姐認錯,請管家不要開除我。”
四天前她莽莽撞撞地跑進莊園大膽自薦,出乎意料地竟被這名冷麵的管家留了下來,不過是作為試用仆人。
隻有當她的表現讓弗裏曼足夠滿意時才有機會轉正,正式入住莊園,所以安娜矜矜業業絲毫不敢懈怠。
剛剛餐廳發生的事情她沒有留意到,以為弗裏曼的怒意是因為自己做錯了什麽導致小姐不滿,之後躊躇了許久才鼓足勇氣敲響管家的門。
弗裏曼管家眉毛一挑,似乎有些意外:“你做錯了什麽?”
“我……其實我也不知道。”安娜沉吟許久,隻得實話實說。
端起咖啡抿了一口,味道的甜度正好。弗裏曼不著痕跡地瞥了她一眼,難得的放鬆表情。
“你沒有做錯什麽,甚至兌現了你的諾言,你做的比其餘幾人更好。”
安娜想起自己在心情緊張下的大話,有些臉紅。
餘光一瞥,弗裏曼隻著一件單薄的長袖罩衫,外套被斜搭在桌上。
她走上前幾步,取下外套為他披上,下意識說道:“馬上要冬天了。”
弗裏曼管家眼神一暗,沒有躲開她的關心舉動。
“謝謝。這讓我想起一位故人。”
陷入回憶的弗裏曼氣息愈發深沉,思緒已經飄至許多年前的一場大雪。
“當時我還隻有13歲,因為幸運被招進格裏芬家族做仆人。因為出生於貧困的農民家庭,又年級小,所以髒活累活都被推給了我。”
“半年後,因為我正值少年血氣方剛,與其他仆人起了衝突,在一次大雪天被四五個人拖到一個角落裏毆打。”
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道:“最狼狽不堪的時候我遇到了奧蘿拉夫人——諾維雅小姐的母親,彼時格裏芬伯爵的妻子。”
“她將幾人嗬斥走,輕聲問我名字,溫柔地為我清洗傷口,還給我套上了一件厚實的冬衣。隻是因為我和她失散的弟弟是一樣的年齡。”
“我相信,天下不會有比她更溫柔更美麗的女人了。”
弗裏曼管家自顧自地說著,安娜站在一旁靜靜地聆聽。
“為了能夠報答她的恩情我事事都要追求完美,在奧蘿拉夫人的幫助下得到了學習的機會與伯爵的賞識,而她在此期間為了給伯爵生下孩子而難產,身體情況每況愈下。”
“終於在六年後,我達到了能夠跟隨在格裏芬伯爵與奧蘿拉夫人身旁的地位,我前去找夫人,想要告訴她這個好消息。沒想到虛弱的她正一個人站在床邊靜靜看雪。”
“我正準備去關窗,卻被奧蘿拉夫人給製止了。她看到我隻穿了一件單衣,笑著叮囑我冬天到了。”
“我雖然年幼,卻聽懂了她的訣別,一時間很氣憤,竟頭暈腦脹地衝她叫‘你如果是這麽萎靡不振的話,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了!’”
“後一天我便因為職務臨時離開了萊玫城,連她最後一麵都沒有見到,也沒能參加她的葬禮。”
弗裏曼握緊拳頭,指甲狠狠地紮進肉中,卻感覺不到絲毫痛意。
他別過頭去,咬緊下唇:“我恨自己為什麽要說那樣的話,恨自己不能夠見她最後一麵。”
“她也一定恨極了我,視作弟弟般對待的人不僅不出言安慰,還會說出那樣的話。”
安娜有些感同身受地悲戚,何嚐不是她與她父親的縮影呢。
隻是自己還有一位弟弟,不像管家一樣被摧枯拉朽般破開心理防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