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某個女孩的故事（二）
第二天一早，做好了一天的飯周珍珍就要外出，她專門換了一身隔壁張大娘去年給她新做的衣裳，已經過了一年了，穿上去有些短了，不過這衣服上沒什麽補丁，看上去體麵些。放心不下周雨，又把他叫出來囑咐幾句。
“我不在的時候你記得好好照顧爹，有什麽事可以去找劉哥哥知道嗎？”
像是聽到了什麽可怕的東西，周雨一哆嗦，小聲道：“能……能不去找劉哥哥嗎？”
周珍珍卻沒注意到小雨的不對勁，道：“說什麽呢！劉哥哥人好又善良，還是個書生又懂得多，你呀，沒事多向劉哥哥學學，爹爹睡著的時候可以去找劉哥哥學點東西，不要每天像個皮猴一樣就知道玩，腦袋空空，將來娶不到媳婦！”
周雨卻低頭不說話了，周珍珍隻當他貪玩，狠狠道：“你不好好學，將來怎麽幫姐姐！”
半晌，周雨才嚅囁道：“……知道了。”他不敢跟姐姐說那件事，他害怕……
“唉！”周珍珍恨鐵不成鋼地戳了戳他的腦袋，才轉身走了，她到底是沒和爹爹說要去做丫鬟的事，如果說了爹爹肯定是擔心她，不讓她去，可是為了銀子，她必須要去！
到了劉家，門口小廝問她找誰，她說：“我是李嬤嬤介紹的。”說完後那小廝用一種難以表達的眼神看著周珍珍，顯得異常滑膩惡心，讓周珍珍心中有些忐忑，好在那小廝開了門，揮揮手讓她進去了。
那小廝道：“你等會。”
說完轉身就走，過了一會，周珍珍就看見了李嬤嬤。
李嬤嬤驚訝：“這麽早就來了啊。”
周珍珍點點頭沒說話，李嬤嬤上前拍拍她的肩，和藹道：“還沒吃飯呢吧，走，先吃點飯吧。”
周珍珍卻搖搖頭，有些局促道：“不用了嬤嬤，我不餓。”
“那怎麽行呢？”李嬤嬤搖搖頭不讚同道：“你還是個孩子不吃飯怎麽行，更何況不吃飯怎麽有力氣幹活？”
周珍珍想了想，終究是點了點頭。
李嬤嬤把她領到一間小屋子，去的時候，周珍珍低頭時不時瞟一眼周圍，多麽富貴的環境啊，連丫鬟也像個小姐一般，以後就要在這裏為爹爹賺錢了嗎？真是太好了！李嬤嬤可真是個好人！
小屋裏隻有周珍珍和李嬤嬤兩人，桌子上擺了八寶粥，一碟春卷，幾個白麵饅頭，和幾小碟鹹菜，即使是這麽簡單的飯也讓周珍珍激動的不行，她上去一頓狂風般的掃蕩，簡直像好幾年沒吃過飯一樣，把李嬤嬤嚇了一大跳，連忙道：“慢些慢些，還有呢！”
已經很久沒吃過這麽熱乎有味的飯菜了，家裏的菜不是疙瘩湯就是野菜湯，天天半饑不飽，這樣的日子持續太久太久，以至於看見這麽簡單的飯都讓她難以控製。但是她仍然沒有忘記自己的爹爹和弟弟，吃了幾個春卷喝了粥，看著桌子上又大又軟的白麵饅頭，咽了咽口水，看著李嬤嬤有些怯怯道：“嬤嬤……這些我能帶回家嗎？”
李嬤嬤愣了愣，隨後摸摸她的頭慈愛道：“餓了就吃，還有很多呢！”
周珍珍顯得有些不好意思，看了看桌上的饅頭最後還是沒吃。
李嬤嬤瞧她的樣子，不由問道：“珍珍啊，為什麽不吃呢？”
周珍珍臉紅紅的的小聲道：“我想帶回去給父親和弟弟吃。”
李嬤嬤眯了眯眼，問道：“你還有個弟弟？”
周珍珍點頭：“是啊，弟弟小我五歲。”
李嬤嬤點點頭，眼裏閃過一道精光，又問：“珍珍啊，你家裏人都有誰啊？”
周珍珍此時已經把李嬤嬤當成了好人，於是毫無防備道：“家中還有爹爹和弟弟。”
“你娘呢？”
“我娘跑了。”
“家中別的親戚呢？”
周珍珍搖搖頭，道：“沒有。”
李嬤嬤的表情顯得非常憐憫，仿佛極為可憐這個家境不幸的小姑娘，道：“珍珍啊，別介意嬤嬤問這麽多，這是每個當丫鬟都要詢問的。”
周珍珍點點沒說話，突然間她覺得麵前的李嬤嬤變成了兩個，於是驚疑道：“嬤嬤你怎麽……”話還沒說完，便已經倒下了。
坐著的李嬤嬤不僅沒有上前扶她，還任由周珍珍摔倒在地，然後變了臉一般道：“哎呀，這次可真是省了我老婆子的心，一箭雙雕啊。”說著拖起周珍珍就走，不知道去了哪裏。
周珍珍醒的時候還有些茫然，迷糊道：“嬤嬤你怎麽……有兩個，嗯？”清醒過後，看著周圍的環境不由得緊張起來，這是什麽地方？
她被關在一個小而狹窄籠子裏，小到她根本無法站起，隻能坐著，不僅如此她看了看四周，有很多和她一樣的孩子都被關在同樣的籠子裏，甚至有的孩子比她還要小，每個人都無精打采，臉上都是一副絕望的樣子。
周圍沒有窗子，像一個巨大的地窖，所有的孩子一個一個都被關在獨立的籠子，籠子裏有擱著一個小碗和厚厚的稻草，周圍安靜的隻能聽到此起彼伏的呼吸聲，讓周珍珍有些恐慌，抓著籠子大喊大叫：“來人啊！有沒有人啊！李嬤嬤！救我啊李嬤嬤！”她喊了很久也沒人理她，周圍的孩子臉上都是麻木，甚至連一個眼神也不屑於給她。
像是被她的喊聲弄煩了，一個女孩子冷冷道：“沒用的，你就是把嗓子喊啞了也沒用。”
周珍珍恐慌的朝她大喊：“為什麽！為什麽沒用！”她害怕極了，心裏緊張又忐忑，這裏一看就不是個好地方，原來那李嬤嬤是個騙子！這是什麽地方！為什麽有那麽多孩子！為什麽都被關起來！為什麽！她會遭遇什麽！
那個女孩子卻是不理她了，閉著眼不說話，她看上去像是和周珍珍一樣大，不過卻比周珍珍長相精致，膚色白皙，衣服華貴，一看就是大戶人家的孩子，此刻她沉著冷靜，顯得有些成熟。
然而周珍珍卻是害怕的，再怎麽經曆生活磨練她也不過是個十歲小孩，經曆這種事叫她如何不怕？無論她喊了多久，喊得多大聲，多撕心裂肺也無人來，於是她便蜷縮在籠子角落不出聲，抱著雙腿把頭深深地埋在膝蓋，暗想著一切不過是一場夢，夢醒了就無事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隻聽“哢嚓”一聲，大門被打開，走進來兩個人，其中一個正是李嬤嬤！
周珍珍激動大喊：“李嬤嬤！我在這！嬤嬤！”誰知那小女孩掃了她一眼，滿滿的都是嘲諷。
周珍珍不明所以，但還是激動地大喊，於是李嬤嬤過來了，緊隨其後的是一個中年男人，男人長得臃腫而油膩，一雙細眯的小眼來回打轉，笑嗬嗬道：“李老板，這是？”
李嬤嬤笑道：“這是今兒新來的，要不，就她？”
男人細細打量了周珍珍一番，那眼神好似一雙油乎乎的手在她身上來回摸，弄得她渾身不舒服，於是害怕地朝張嬤嬤道：“嬤嬤！嬤嬤這是怎麽回事！快放我出去！”
男人看了一會搓了搓雙手迫不及待道：“嗯，不錯，就是瘦了點黑了點，不過倒是長得伶俐可愛，就她了。”
李嬤嬤點點頭，轉頭對周珍珍道：“好，放你出來。”
她用手不知道拉了哪，那籠子立刻被她拉出一個口子，剛好夠她出來，於是周珍珍立刻爬出來，對李嬤嬤道：“謝謝……嬤嬤你幹什麽！”李嬤嬤抓著她的雙手反折到身後，她本就營養不良，長得瘦又小，於是被李嬤嬤這麽一抓，便不能動彈。
李嬤嬤不說話，掐著她的下巴喂了她不知道什麽東西，立刻她就渾身軟綿無力，甚至連聲音也不能發出。
男人立刻不滿道：“我喜歡有聲的，不要啞巴！”
李嬤嬤略帶討好道：“這是有時效的，過一會子就好。”
於是男人點點頭，李嬤嬤抓著渾身無力的周珍珍就走，她把扔進了一間屋子，立刻就有幾個丫鬟過來，先是給她沐浴，然後又上了精致的妝容，最後給她換了一身近乎透明的紗衣就把她扔在了床上，臨走時還點了好聞的熏香。
然而這一切都讓周珍珍恐慌無比！她像是知道了什麽一樣，整個人都要爆炸了，她用盡全力想要起來，卻連翻身的都做不到，想要拚命大喊，卻隻發出絲絲聲音。她什麽都做不到，隻能任人宰割。
過了一會，剛才那個男人進來了，先是用眼神掃了一遍周珍珍，然後滿意的笑了，一邊脫衣服一邊笑嗬嗬道：“你是新來的？叫什麽名字？”
周珍珍怒目而視，那男人更興奮了，“還是個小辣椒。”
看著男人一步步過來的樣子，周珍珍驚恐的想要退後，但是身子卻軟綿無力動彈不得，於是她拚命向那個男人搖頭，淚如雨下，卻終究沒能阻擋男人欺壓過來的身影。
……
等一切都結束的時候，周珍珍整個人已經傷痕累累，瘦小的身子滿是淤青，幾乎已經不能看了。
李嬤嬤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她半死不活的模樣，於是她上前笑眯眯問道：“怎麽樣？這位客人可是據說技術超高。”她笑得幾乎稱得上是慈愛有加，仿佛在關愛自己的小孫女一般。
周珍珍此時看見她虛偽的麵孔就惡心，狠狠的看著她，眼神充血，簡直恨不得吃她肉，飲她血！
沒有得到回答，李嬤嬤坐在一旁悠然肯定道：“你會繼續待下去的。”
周珍珍瞪著她果斷道：“你放屁！”這鬼地方誰會想待下去？！
李嬤嬤用一種奸詐而又嘲諷的口氣道：“難道你不救你父親了嗎？據我所知你父親年輕時可還是挺有名的書生呢。”
周珍珍呆住，想起和藹的父親，想起他抱著自己溫柔的教自己識字的模樣，又想起如今消瘦油枯燈盡的模樣，還有自己年幼瘦小的弟弟，想起臨走前的滿心歡喜到現在的如此遭遇，不由得淚流滿麵，看著李嬤嬤有些愣愣的問道：“為什麽……為什麽是我……”
李嬤嬤像是被問住了一般，思考了一會才有些無所謂笑道：“我也不知道。”對她來說是不是周珍珍並不重要，隻要是個可以騙得到的女孩就行。
這樣的回答讓周珍珍一瞬間有些不知所措，隨後變得有些歇斯底裏，她大哭著質問李嬤嬤：“為什麽！為什麽一定是我！為什麽要找我！要騙我！為什麽不找別人！”
李嬤嬤顯然有些不耐煩，或許這樣的情況見多了，或許曾經也有姑娘這麽質問，她語氣顯得淡漠而冷酷：“別問我，要怪就怪你運氣不好讓我碰見。既然呆在這就好好聽我的，不然你那殘廢的爹就歸天了。”
李嬤嬤的回答讓周珍珍呆滯起來，整個人呆呆的甚至臉上還掛著淚痕，顯得灰暗而沉默，難道真的是怪自己嗎？難道真的是自己的運氣不好嗎？為什麽是她呢？為什麽？難道……真的是因為自己命該如此嗎？
被胡亂抹了藥之後，周珍珍又回到了那個籠子，這次她旁邊的女孩道：“知道自己現在來到哪了嗎？”
周珍珍沉默地點點頭。
女孩子看了看她，深深地歎了口氣，沒有說話，隻是小心的從稻草下摸索了什麽東西，然後隔著籠子扔過去別扭道：“你用吧，先說好，因為你臉上的青紫太礙眼了，所以我才給你用的！”
周珍珍疑惑的看著她，伸手拿了過來，是一瓶藥。
周珍珍沉默半晌，問道：“為什麽給我？”
女孩子轉頭看著她，道：“因為你太礙眼了！”
周珍珍漠然，但還是拿起來細細的塗抹身上的傷口，看著那觸目驚心的青紫，女孩子不由有些驚嚇，問道：“疼嗎？”
周珍珍點點頭。
女孩子看了她一會，才自嘲道：到時候我也一樣，不知道會被送到哪去調教成瘦馬賣給那些人玩樂。”
周珍珍沒有說話，女孩子卻像忍不住一樣，倒豆子一般，“嗬，女子長得好看還真不是什麽好事，你看看，我就是一直被留到現在，不知道他們要怎麽調教我把我賣多少銀子！果真是紅顏薄命麽！”
說到這，女孩子問她：“你也是被拐來的嗎？”
周珍珍搖搖頭：“被騙來的。”
女孩子點點頭，伸手向過來拍拍她，卻因為距離稍遠，根本夠不著，隻能無奈收手。
女孩撓了撓頭，半晌才道：“我叫徐安琴，你呢？”
“周珍珍。”
徐安琴點點頭，小聲道：“珍珍！我們逃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