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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7章 北莽軍布陣待客,徐鳳年大戰拓跋(4)

  徐鳳年一拳砸下,直接將拓跋菩薩砸得身形下陷,刹那間便消失在眾人視野。


  徐鳳年站在這座大坑的邊緣地帶,低頭俯視,皺了皺眉頭。


  拓跋菩薩站在坑底,緩緩睜開眼,望向那位方才一拳蘊含雷霆之力的徐鳳年,扯了扯嘴角,充滿譏諷不屑,同時又像在詢問年輕藩王為何如此“彬彬有禮”,為何沒有一開始就使出殺傷力更大的兩袖青蛇。


  這般不痛不癢的打擊,是你徐鳳年變得太弱了,還是我拓跋菩薩如今太強了?

  徐鳳年眉頭舒展,輕輕擰動手腕,然後猛然握緊雙拳。


  這一次徐鳳年的一閃而逝,大概是速度實在太快,原先站立的位置,竟然炸出一團雲霧。


  身穿紫金藩王蟒袍的徐鳳年,前衝身形所過之處,拉伸出一條黑色長虹。


  戰場之上沒有人看清楚年輕藩王是如何出手,隻能依稀看到渾身金光的拓跋菩薩被黑虹撞擊之後,整個人便再度倒飛出去數十丈。黑虹如影隨形,仿佛籠罩在一條條金黃蛟龍中的拓跋菩薩,身形一次次倒撞出去。


  這條直線上,來不及躲避的百餘北莽騎軍當場被人馬皆分屍,若是被撞個正著,更是粉身碎骨的下場。


  每次兩位武評大宗師衝撞產生的劇烈聲響,都姍姍來遲,顯得極為滯後。


  拳拳到肉,沒有任何華而不實的花哨招式,沒有任何氣勢恢宏的驚世絕學。


  反倒是如同鄉野村夫間的蠻橫打架,你來我往,直來直去。


  隻不過純粹因為交手雙方是徐鳳年和拓跋菩薩,那就是以金剛境對金剛境!


  以徐鳳年如今的氣機和體魄,幾近於心意所起飛劍所至的速度,但他每次前衝追殺拓跋菩薩,都會看似累贅多餘實則玄妙至極地踏出一步,這並非道教縮地成寸的神通,而是取自當年太安城看門人柳蒿師的入城式。當初柳蒿師憑借此式,在十裏外開始入城,起始於尋常稚童便可一步跨出的寸餘距離,最後一步便是長達百丈遠,關鍵在於此期間能夠一次次不斷累積蓄勢,與後來白狐兒臉嚇退拓跋菩薩的一停疊一停,有異曲同工之妙。白狐兒臉曾言十二停可殺天象境,十六停之下天人體魄也如白紙,十八停之後更是“身前已無陸地神仙”,比起登上武當山挑戰佛門大金剛李當心的顧劍棠那十二刀,更早達到了“先手無敵”的境界。


  高手之爭,爭在毫厘。所以這看似拖累速度的一步,才是徐鳳年真正占據先手的精髓。以至於同為四大武評大宗師,像是徐鳳年從頭到尾都在痛打拓跋菩薩,而後者隻有招架之功,而無還手之力。


  高高在上的神仙打架,螻蟻一般的凡夫俗子,別奢望能夠在一旁端板凳看戲,更別談什麽老神在在地拍手叫好,或是津津有味地指點江山。


  從齊玄幀當年在斬魔台證道飛升,到徐鳳年大戰龍虎山仙人於京城欽天監,無數鮮血淋漓的江湖草莽,都已證明過這一點。


  北莽騎軍除了之前抽刀為拓跋菩薩壯聲勢之外,其實已經在一些萬夫長、千夫長的緊急調動下,有意向東西兩側迅速撤離,顧不得什麽既定陣形,以防被兩大宗師放開手腳的搏殺殃及池魚。隻可惜明明遭受過天道鎮壓的年輕藩王,非但沒有氣勢衰竭的跡象,出手依舊驚天地泣鬼神,而拓跋菩薩又莫名其妙陷入了被動挨打的危險境地,使得附近千餘騎軍間接死於己方軍神之手,不可謂不淒慘。


  一名馬頭向西正在疾馳而去的北莽騎卒,隻覺得騰雲駕霧一般拔地而起,旋轉了一圈,原來是被拓跋菩薩的高大背影撞在了馬臀附近,所幸拓跋菩薩隻是撞碎了戰馬後半部分身軀,騎卒並未被當場撞死,但是很快就被尾隨掠至的年輕藩王一手握住頭顱,隨手拋出,披掛甲胄的騎卒整個人都被丟向剛剛緩下身形的拓跋菩薩。後者向前伸出一隻手臂,可憐騎卒撞在那股滂沱氣機上,以卵擊石一般砰然崩碎,徐鳳年穿過那團鮮血霧氣,一隻手掌按在拓跋菩薩胸口上。


  昔年襄陽城外蘆葦蕩小路上,北涼世子殿下曾以練刀自悟出的一式,悍然擊退實力遠在自己之上的符將紅甲。


  那一式,取名“卸甲”!

  這是兩大宗師生死之戰,徐鳳年第一次使用“定式”。


  照理說倒退勢頭比之前肯定要更為迅猛的拓跋菩薩,此時此刻,竟然極為反常地一步不退!


  那些粗如手臂的一股股金黃色氣機,如一尾尾蛟龍肆意遊走,如天王張目,寶相莊嚴。


  十八股氣機縈繞四周,恰似十八條蛟龍盤曲纏繞。


  在硬扛年輕藩王的一式卸甲之後,金黃蛟龍遊弋滾走更為快速,令人眼花繚亂,襯托得本就身材魁梧的拓跋菩薩越發巍峨凜然。


  返璞歸真,氣息如常。


  這是天象境界武夫或是道教指玄真人才能具備的“氣韻”,世間習武之人莫不夢寐以求。二品小宗師或是一品金剛境界,偶爾拋頭露麵行走江湖,往往最為轟動,就在於他們氣血旺盛遠勝尋常武人,就顯得格外鶴立雞群,其實很大程度仍是境界不夠深遠使然,才會讓人望而生畏。


  桃花劍神鄧太阿騎驢看遍山河,大官子曹長卿多次孤身北行趕赴太安城,便會隻能是真人不露相。


  拓跋菩薩是繼武帝城王仙芝之後,又一個特例,陸地神仙裏的特例,這位北莽軍神如今體內氣機強盛到了不得不向外傾瀉的地步。


  拓跋菩薩眼神中的譏諷意味濃重,似乎對於年輕藩王的雕蟲小技頗為輕視。


  徐鳳年變手掌為雙指並攏作劍。


  指劍式。


  幽燕山莊外的那座大湖之上,曾有觀音宗女子煉氣士以指玄境界兩式對付徐鳳年,一式指山,一式指海。


  分別寓意指山山去填海,指海海去摧山。


  拓跋菩薩也感受到胸口處的氣機異動,權衡利弊後,眨眼間便側過身,躲過年輕藩王的指尖所指。


  果不其然,在拓跋菩薩堪堪側身躲過那一記指劍後,便有劍氣白虹吐露而出,那抹劍罡之威勢,不亞於陸地劍仙在咫尺之間的傾力一劍。


  但是拓跋菩薩很快就流露出些許無奈神色。看似氣勢洶洶的那式開山劍罡,在激射出去短短數丈距離便氣勢驟減。與此同時,年輕藩王並攏雙指重新變回手掌,手背貼靠拓跋菩薩心口。


  橫臂一拍。


  疊雷!


  拓跋菩薩心口如遭雷擊,但是他隻不過輕輕吸氣,十八條金黃遊走蛟龍便驟然停止,然後妙不可言地卸去了疊雷威勢。


  一觸即發的疊雷,總計六次之多,綿延不絕,層層遞進。


  拓跋菩薩吸氣之後呼氣,蛟龍恢複遊弋姿態。


  人之呼吸,何其尋常,拓跋菩薩輕描淡寫到了極致的一靜一動之間,年輕藩王聲勢恐怖的疊雷在第二次疊加後,就已經被化解得煙消雲散。


  徐鳳年縮在大袖之中的左手,握緊拳頭,鬆開五指,亦是一個平淡至極的動作。


  之後拓跋菩薩的腦袋,如同被撞鍾一般,震蕩出一個劇烈幅度,然後整個人便橫飛出去。


  顧劍棠之方寸雷,被譽為掌間雷池。


  拓跋菩薩身形踉蹌橫移,一腳重重踩踏在地麵上,強行止住身形。


  北莽軍神抬起手臂,用拇指輕輕擦去從鼻子滲出的血跡。


  金黃色的鮮血!


  曾經的天下佛門領袖、與徐鳳年在北莽相逢的兩禪寺龍樹僧人,憑借無上修為鑄出金剛不敗體魄,體內鮮血升華為金液。


  八百年前那撥孜孜不倦出海訪仙、為帝王追求長生丹藥的大秦方士,在後世市井百姓心目中,其實種種神通,無疑以點石成金最為令人神往。雖說這是俗人短視,但事實上大秦之後的道教丹鼎、符籙等諸多流派分支,對於點石成金,依舊十分推崇,尤其是丹鼎派,當然要更為寓意深遠。丹鼎派以內外金丹為主,甚至連符籙派都不得不提倡“內煉金丹,外用符籙”,武當呂祖便是道教內丹學說承前啟後的集大成者,武當大黃庭與龍虎山玉皇樓兩門煉氣之術,前者更被視為有“一朝開竅,立地飛升”之妙。故而道教的點石成金,與佛門禪宗距離立地成佛隻差一步之隔的金身不敗,兩個“金”字,皆寓意深遠。


  拓跋菩薩環顧四周,有些好奇那名年紀輕輕的生死大敵,為何沒有選擇繼續壓製自己。


  是已經察覺到想要一鼓作氣徹底摧破自己的外瀉氣機,是癡人說夢?還是在暗中蓄勢,真正壓箱底的撒手鐧,是類似當初那位白狐兒臉逼退自己的十八停?


  無論年輕藩王怎麽想,拓跋菩薩都無所謂。


  武道境界,武夫體魄,武學心境。


  三足鼎立。


  一般而言,是外在體魄與內在心境,最終共同撐起境界。


  拓跋菩薩對於自己的體魄,原本極為自負,與離陽軒轅大磐這些純粹武人如出一轍。體魄才是真正的立身之本,他在與鄧太阿萬裏借劍一戰後,心境趨於圓滿攀至頂峰,隻是之後與徐鳳年轉戰西域千裏,淪落到命懸一線的境地,龍眼兒平原一戰,又被來曆古怪的白狐兒臉以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十八停”逼退,可謂雪上加霜,因此哪怕如今體魄遠勝當初,境界之高,他更是自信已經勝出其餘三名武評大宗師一籌,雖然是拔苗助長的境界,但談不上什麽隱患,那麽唯一的遺憾,遺憾而非破綻,就隻剩下心境了。


  心境之微妙,就在於每個層次都有每個層次的小圓滿。二品小宗師亦是能夠達到無垢無瑕的心境,比如徽山軒轅大磐和如今的離陽雪廬槍聖李厚重,被推崇高手當有高手風範的江湖,公認武力極大武德極小,但是在同等境界之中,這兩人毋庸置疑都是最接近無敵的存在。三教中人,能夠躋身一品境界,心性大多向善,卻往往空有境界,戰力卻不如同境之中相對更為“修力不修心”的純粹武人。而心境之難測,則在於始終有意義深遠的高低之別。稱雄江湖一甲子的王仙芝自稱武評十人,他能夠一人戰九人,而且絕對依舊立於不敗之地,這就是王仙芝站在眾人頭頂的心境,簡直都要讓人覺得這個“蒼天在上”的老匹夫,真該早早飛升,為何要在人間欺負世人。


  拓跋菩薩想知道,那個消失的年輕藩王,曾經是如何達到那種心境的,所以他一直沒有還手,想任由徐鳳年施展畢生絕學,以徐鳳年作為一塊世間最好的磨刀石,來砥礪自己的心境。


  拓跋菩薩第一次開口說話,聲如雷鳴:“徐鳳年!”


  北莽軍神戰意昂然,好似先前不過是讓你徐鳳年熱身而已,是時候輪到我拓跋菩薩還以顏色了。


  徐鳳年終於顯露真身,隻見一襲紫金蟒袍懸停在高空,低頭回應道:“喊你大爺?”


  拓跋菩薩抬頭望去,譏笑道:“堂堂北涼王,就隻能逞口舌之快?!”


  徐鳳年一笑置之,眯起眼,向南方的拒北城那邊仰頭望去。


  來了。


  黑雲壓城。


  若說世間借劍之強橫無匹,李淳罡第一,那麽徐鳳年就是第二。


  那片密密麻麻掠空而至的滂沱劍雨,正是武當山與張家至聖一戰,散落在幽州、河州各地的劍塚藏劍,雖然其間折損無數,但仍是數以千計,還有拂水、養鷹兩房聯手魚龍幫,從北涼、淮南兩道江湖和民間收集而來的普通鐵劍,多達六千餘柄。


  那一刻,北莽三座萬人攻城步陣,不約而同地抬頭瞥了一眼,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唾沫。


  將近八千柄飛劍,由東向西而來,然後如鐵騎繞弧,在拒北城南城高空,由南向北而去,迅速掠過這座邊陲雄城。


  最終劍尖齊齊指向拒北城外的北莽大軍!


  滂沱大雨,雨勢再大,終究沒聽說過有幾人死在雨水裏。


  可若是天上下刀子落飛劍呢?

  拓跋菩薩沉聲道:“還敢分心禦劍?!徐鳳年你真是找死!”


  徐鳳年一手重重按下。


  落劍八千!


  一袖青蛇,劍罡如青龍出水,直撲地麵上的拓跋菩薩。


  拓跋菩薩一腳踏地,平地轟雷,身形拔地而起,其中一條金黃蛟龍氣機率先衝向徐鳳年。


  徐鳳年十八袖青蛇劍氣,一袖接一袖。


  拒北城城下,雖然幾乎所有北莽步卒都高高舉起盾牌,竭力抵擋當頭而落的箭雨,但是裹挾風雷之勢疾速下墜的飛劍,仍是有十之三四一透北莽重盾、再透鐵甲、三透身軀,當場將三千多名北莽步卒釘死在拒北城外。


  更有兩千餘相對幸運的北莽蠻子被飛劍斬斷肩膀、刺入大腿,或釘穿腳背,雖然性命無憂,但是戰力受損嚴重,好不容易艱辛推進至城頭下五十步的三座步軍大陣,頓時潰不成軍。


  自始至終,拒北城一支箭矢不曾下城頭!


  八千劍半數折斷,依然有四千餘柄完好無損,傾斜插入大地之中。


  如同一座氣勢森嚴的劍陣,擋在拒北城與北莽大軍之間。


  這般耗費無窮氣機的大規模禦劍拒敵,在麵對拓跋菩薩這種武評大宗師的情形下,必然要付出巨大代價。


  先是聲勢浩大的禦劍八千,加上十八袖青蛇。


  對上蓄勢以待且額外有十八條蛟龍護體的拓跋菩薩。


  年輕藩王的十八條劍罡,果然被一尾尾金黃蛟龍紛紛擊碎,雖然徐鳳年的仙人撫頂依舊成功拍在拓跋菩薩的頭頂,但也被後者一拳轟在腹部。


  僅是身形搖晃的拓跋菩薩逆流而上,步步登天,一拳接一拳,拳拳擊中徐鳳年格擋在身前的手臂,最後一拳更是直接破開徐鳳年雙臂,砸在臉麵之上!

  年輕藩王的身體如同白日飛升一般,瞬間消散在一片雲海之中。


  拓跋菩薩懸空而立,離地三百丈。


  蒼天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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