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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5章 北莽軍布陣待客,徐鳳年大戰拓跋(2)

  天下江湖迎來千年不遇的大年份,這已經是世人公認的事實,而離陽江湖的氣象遠勝北莽,就連北莽女帝都曾在廟堂上公然挑明過。無論是一品金剛、指玄、天象三境武夫的人數,在黃龍士將春秋八國殘餘氣數轉入江湖之後,好似拔苗助長的離陽武林,便開始遠遠超過北莽,哪怕是陸地神仙,離陽一樣明顯多於北莽。北莽即便加上之前飛升的麒麟宗大真人袁青山,即便將從未表露出實力的棋劍樂府太平令視為陸地神仙,即使如此,二十年北莽江湖,陸地神仙的人數,依舊屈指可數,如今更是隻有拓跋菩薩和呼延大觀兩人而已。但是離陽江湖,卻好似鬱鬱蔥蔥,大木參天。其中已經不在人世之人,有王仙芝、洪洗象、李淳罡、曹長卿、黃三甲,有聯袂飛升的龍虎山父子真人、修孤隱的趙黃巢、兩禪寺龍樹僧人、徽山軒轅敬城、在江湖上驚鴻一瞥的高樹露和劉鬆濤,等等,更不要說還有那位隱居在上陰學宮的儒家初代聖人。再加上仍然在世的這撥人,徐鳳年、桃花劍神鄧太阿、陳芝豹、太安城那位與國同齡的宦官、白衣僧人李當心,還有觀音宗澹台平靜。何況徐偃兵、顧劍棠、軒轅青鋒和吳見、程白霜等人,距離陸地神仙境界,也隻有一線之隔。


  雖說這與北莽江湖不曾獲得春秋氣運有關,但是雙方一品頂尖宗師如此懸殊,仍顯得太過不合情理。


  尤其是陸地神仙的人數差距,幾乎差了一雙手,更顯得古怪至極。


  按照徐鳳年和武當年輕掌教李玉斧的推演,北莽江湖,絕不至於如此毫無生氣,二十年中,至少也應當多出四到六位的陸地神仙。其中儒釋道各占一人,純粹武人將會出現一到兩位陸地神仙,某人成功躋身陸地劍仙的可能性最大。但是哪怕徐鳳年與拓跋菩薩在西域轉戰千裏,或是在流州關外斬殺象征北莽國祚氣運的黑龍,依舊沒有橫空出世的陸地神仙出手阻攔,這就像是北莽有人在刻意壓製江湖氣數。可不管如何,北莽本該在這二十年裏大放光彩的那三四位陸地神仙,或者說本該屬於這一小撮人的氣數,到底去了哪裏?

  徐鳳年並非不知道,北莽是在以太子殿下耶律洪才作為誘餌,誘使自己去做取上將首級的壯舉。事實上徐鳳年對於斬殺耶律洪才,興趣不大。一旦老婦人病死或是暴斃,那麽耶律洪才的存在,非但不會改變北莽群龍無首的混亂格局,反而會加劇內亂,最少他的出現,成為耶律虹材、耶律東床這對爺孫身前的攔路石。耶律姓氏想要重獲祖輩榮光,就需要先進行一場內訌,才有資格統一宗室勢力,去跟代表藩鎮割據的大將董卓、外戚領袖慕容寶鼎和其他各個草原大悉剔勢力進行廝殺。何況耶律洪才在之前還通過那位享譽草原的郡主,率先向清涼山進行了秘密試探,所以徐鳳年再次麵對耶律洪才的挑釁,依舊不動聲色。


  徐鳳年確定自己腳邊必然就是陷阱,所以方才向前突進,徐鳳年沒有筆直向前,而是沿著一條弧線去往斷矛鄧茂阻攔的地點。而這個陷阱的危險程度,與那位北莽太子殿下的受器重程度有著直接關係,這也需要徐鳳年去權衡。


  歸根結底,徐鳳年真正想殺的是拓跋菩薩。


  如今的拓跋菩薩,擁有那種近乎王仙芝武道巔峰高度的“人間無敵”,這意味著什麽?意味著除非是兩位武評大宗師聯手,才能勉強阻擋拓跋菩薩想殺之人。


  為何當時徐鳳年沒有去敦煌城,又為何呼延大觀阻止他趕赴北莽?很簡單,隻是因為拓跋菩薩。


  現在擺在徐鳳年眼前的局麵,有兩件事必須要做成。


  拒北城不能失守!

  拓跋菩薩即便不被擊殺,也絕對不可以繼續擁有那份境界!

  至於耶律洪才之流,根本不值一提。


  若說率領那些中原宗師一起千裏奔襲,暗殺北莽老婦人,且不說那些宗師是否願意,事實上也絕不可行。


  一方麵,當時棋劍樂府府主、公主墳小念頭和鐵木迭兒一大撥北莽宗師滲入幽州邊境,卻慘遭截殺,最終全軍覆滅,就是個最佳例子。以當今拓跋菩薩的無瑕天人境界,十八人齊聚的渾厚氣勢,宛如黑夜中的屋內燭火,北莽大可以守株待兔,派遣十數支萬人規模的精銳輕騎伺機而動,以拓跋菩薩領銜的一大撥武道宗師作為阻截先鋒,到時候恐怕連西京都走不到,便隻有徐鳳年和鄧太阿兩人能夠退走。


  更重要的是另一方麵,北莽四十萬大軍壓境,拒北城一丟,北涼鐵騎就幾乎成了無根之木無源之水。北涼失去了最後的關外大門,不隻是北涼三州,整個中原的西北邊關都陷入門戶大開的險峻形勢。徐鳳年和那些宗師的千裏襲殺,哪怕穿過拓跋菩薩和北莽鐵騎的重重包圍,又如何去精準找出選擇決意隱藏身份的北莽老婦人?要知道她不但不是陸地神仙,連一品境界武夫都不是,使得徐鳳年無法憑借武人氣機來判斷方位。


  而絕對不能失守的拒北城這邊,年輕藩王徐鳳年屬於退無可退。


  徐鳳年不能退,其餘十七位宗師,不願退,才為徐鳳年和拒北城艱辛贏得當下的格局。


  武帝城於新郎、樓荒,南詔韋淼,東越劍池柴青山,拚死阻滯北莽兩翼騎軍對拒北城城頭的騎射。


  吳家劍塚吳六鼎和劍侍翠花,以及兩人身後的徐偃兵,南疆毛舒朗和龍宮嵇六安,加上增援兩人的武當真人俞興瑞,這兩撥人死守陣地,是為了最大限度推延北莽攻城步軍趕到拒北城城下的步伐。


  後方程白霜與薛宋官,兩人則是竭力攔阻北莽弓弩方陣和兩千多架投石車對拒北城的攻勢。


  北莽不缺戰馬,不缺騎軍,號稱騎射甲天下,隻缺擅長攻城的步軍!

  徐鳳年和白衣洛陽身後的那些中原宗師,其實都是在做一件事:用命去換取北莽步軍的最大損耗。


  顯然,北莽也意識到這一點,所以很快就調動了慕容寶鼎和種涼的私騎,調動了一支支精騎和朱魍死士,以及果斷傾巢出動的北莽江湖勢力。


  用我們整個北莽的江湖,來換你們十數人的江湖。若是北莽江湖仍是不夠看,那就再加上我草原鐵騎!

  許多北莽將士都認出了那一襲白衣的身份,人人心情複雜,畢竟這位被譽為北莽魔道第一人的宗師,在推崇武力的北莽朝野上下,都樂意將其視為桀驁不馴的英雄人物。


  隻是呼延大觀始終不曾露麵,這位大魔頭更是以中原宗師的身份,選擇站在了敵方陣營,這讓附近的北莽騎軍感到有些無奈,卻也沒有急於向凶名赫赫的洛陽拔刀相向。


  徐鳳年的臨陣“猶豫不決”,沒有當機立斷擊殺北莽太子,讓斷矛鄧茂心中感到有些惋惜。


  鄧茂很想開口對那個年輕人說一句:徐鳳年,你本可以死得更加壯烈一些的。


  在鄧茂眼中,這種與武評大宗師以及北涼王雙重身份不符的謹小慎微,不過是贏得在人世多活片刻光陰的機會而已,或者說,讓李密弼多付出一份代價而已。


  洛陽始終安安靜靜站在徐鳳年身後兩百步之外。


  她的視野中,突然出現一名麵部覆甲的年輕騎士,從耶律洪才身後的怯薛軍中一起突陣而出,越過那杆大纛和北莽太子殿下之後,放緩馬蹄,居高臨下,俯瞰年輕藩王徐鳳年。


  他抬起手臂,緩緩摘掉麵甲,平淡無奇的相貌,卻擁有一雙詭譎奇特的金色眼眸。


  徐鳳年的眼角餘光中,隨著這名年輕騎士的突兀掠陣,圓形空地開始潮水般後撤,最終又有七八位北莽騎卒水落石出,停馬於原地。


  原在弧線之上的徐鳳年,瞬間落於一座更大的圓形空地之中。


  眼眸流動金黃色彩的年輕騎士沙啞開口:“姓徐的,終於又見麵了。”


  徐鳳年笑問道:“一截柳,慕容鳳首?”


  年輕騎士扯了扯嘴角,獰笑道:“好眼光!”


  曾經在中原腹地,這位綽號“一截柳”的天才劍客,與朱魍頭目老蛾,以及北莽皇親國戚慕容龍水,一起追殺過嗬嗬姑娘。


  其餘兩人都成功逃離,唯獨慕容鳳首被當時還是世子殿下的徐鳳年攔腰斬斷,照理說已經死得不能再死才對。


  這位傳言是慕容寶鼎私生子的年輕騎士,死死盯住年輕藩王:“你們離陽太安城有一座大陣,專門用來對付陸地神仙,我們大莽,是建立在馬背上的王朝,既然如此,相信你徐鳳年此時此刻,也意識到在你躋身陸地神仙境界之後,北莽為了針對你,不得不造就了這座看似不起眼的秘密大陣。不過我很奇怪,你為什麽還不跑,等死嗎?”


  徐鳳年轉頭望向洛陽,後者沒有任何猶豫,身形倒掠而去。


  一截柳慕容鳳首身體微微前傾,斜瞥了一眼那位曾經震動草原的魔頭魁首,眼神中充滿惋惜,不過很快就釋然:留下這位坐鎮中原西北邊關的年輕藩王,成功拔掉這顆該死的釘子,也算沒有浪費這等天大的手筆。


  刹那之間,一截柳的身影消失於馬背。


  與此同時,根本沒有任何異樣氣機波動的那些騎士,如同天人附體,人人身上炫目的雪白光亮,透出人體七竅和身軀披掛的鐵甲。


  下一刻,隻見徐鳳年橫涼刀在身前,死而複生的北莽一截柳慕容鳳首竟是一手負後,一手五指抓住了這位年輕藩王的戰刀!


  初次相逢至多不過指玄境界的慕容鳳首,在這一刻流露出來的實力,絕對不輸給一位陸地神仙!

  以徐鳳年和慕容鳳首兩人作為圓心,十二名渾身上下綻放出白色流光的北莽騎士,已經放棄戰馬,站在一個大圓的弧線之上,其中一人正好站在太子耶律洪才身前。


  十二人,十二位短暫躋身陸地神仙境界的天人。


  十二位陸地神仙,同時張開手臂,白光銜接成一個圓圈,如一尾盤踞人間的雪白蛟龍。


  慕容鳳首臉色猙獰而得意,抓住那柄涼刀的五指間雷光縈繞,如電龍遊走。這位北莽年輕人嘴唇微動,吐出兩個字:“死了。”


  徐鳳年橫刀一抹,輕鬆斬落慕容鳳首的腦袋,卻無半點鮮血濺射,倒地的屍體,如同一具幹癟皮囊。


  然後徐鳳年抬頭望向天空,視野之中,隻有刺眼的雪白光景,如同一輪圓月墜入人間!

  在大圓之外,慕容鳳首出現在耶律洪才和鄧茂身邊,眼眸恢複正常顏色,全身上下,皮開肉綻,慘不忍睹。


  隻不過這位年輕人根本無視恐怖傷勢以及與體魄一同破裂的神魂,唯有滿眼快意:“就算這輩子沒了武道前途,老子也值了!”


  大日出東海。


  圓月落人間。


  一天之內,涼州關外,不到半個時辰,就接連看到這兩幕奇絕壯觀的景象。


  拒北城的城頭,無數北涼守城邊軍隻能眼睜睜看著那道粗如山峰的光柱,重重砸在那位年輕藩王的頭頂!

  北莽大軍後方,耶律東床和春捺缽拓跋氣韻並肩站在一棟樓車的瞭望台上,前者嘖嘖稱奇道:“這就是我們皇帝陛下的撒手鐧?”


  拓跋氣韻雙手按在粗糙卻堅固的圍欄上,重重呼出一口氣,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年輕人,猛然抬手拍欄杆,暢快高聲道:“大功告成!”


  世人不知,這番大手筆,這位春捺缽才是真正的布局之人。


  耶律東床壓下心中對拓跋氣韻那種不由自主的殺機,滿臉笑意地好奇詢問道:“春捺缽,能否為我解惑?”


  拓跋氣韻稍稍猶豫,大概是親手造就了這般堪稱挽救半國之功的大好局麵,哪怕是拓跋氣韻也難免有些飄飄然,眺望那道始終沒有呈現頹勢的雄偉光柱,微笑道:“想必你也知曉先前有數位謫仙人,先後落在南朝邊關各州吧?”


  耶律東床點了點頭,眼角餘光悄悄打量著這位同齡人的側臉,那份猶勝中原讀書人的意氣風發,真是讓人羨慕且嫉恨啊。


  拓跋氣韻眼中隻有遠處那座“天與人”的恢宏戰場,自顧自將那滿腹韜略娓娓道來:“那些不過是錦上添花,事實上就算沒有這幾位被徐鳳年打落人間的天人,以北莽江湖氣數,也已足夠積攢出四五位陸地神仙。我拓跋氣韻在及冠之年,便在棋劍樂府開始向皇帝陛下建言一事……”


  說到這裏,拓跋氣韻嘴角翹起,稍作停頓,轉頭看了一眼臉色陰晴不定的耶律東床,笑問道:“你可知為何偌大一個草原,陸地神仙始終不超過三人?為何一人即宗門的呼延大觀會前往中原?為何當初阻截那位魔道第一人的白衣女子,僅僅象征性派遣出騎軍,卻沒有調動任何真正頂尖的武道宗師?又為何身為國師的麒麟真人明明能夠隨時隨地飛升,卻選擇在第一場涼莽大戰之前毫無征兆地離開人間?”


  一連串的問題,耶律東床一個都回答不出來。


  拓跋氣韻哈哈大笑道:“堂堂提兵山的主人,第五貉死前不過指玄境界,難道不奇怪嗎?若說麒麟宗氣數被袁青山一人奪走,導致其餘道教高手境界始終凝滯不前,尚在情理之中,那麽我英才輩出的棋劍樂府,為何仍是始終捅不破那一層窗紙?歸根結底,不過是一個淺顯道理,既然中原黃三甲將天下亡國氣運散入江湖,那麽為何我草原不能將江湖氣數融入王朝?江湖宗門武夫為朝廷所用,這不算什麽,江湖氣數為我王朝所用,才算萬無一失!徐家鐵騎馬踏江湖也好,我草原早期收攏江湖門派也罷,皆是手段平淡無奇的謀劃,稱不得斬草除根。”


  拓跋氣韻似乎開始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很快就收斂笑意,重新恢複古井無波的心境,不再肆無忌憚泄露天機:“你隻需要知道為了鎮壓徐鳳年,皇帝陛下付出的代價,不可估量。所以這位北涼王,死得其所!”


  耶律東床伸手揉了揉下巴。他不管北涼王死得值不值,隻知道身邊這位城府深重的年輕春捺缽,是肯定招徠不得了,總有一天他也要讓拓跋氣韻“死得其所”!

  突然之間,拓跋氣韻瞪大眼睛,一臉驚駭失神!

  耶律東床順著他的視線望去,頓時心情激蕩,既有驚懼,也有敬畏,更有身為武人的神往。


  不知為何,耶律東床隻覺得有幾分不可告人的酣暢淋漓。


  世間讀書人,在亂世之中,成得了什麽大事?

  那道象征天道的光柱迅猛壓下,快到了連武評四大宗師之一的年輕藩王,也無法脫離那座天人聯手打造的牢籠,那座不可逾越的雷池。


  十二位北莽陸地神仙,聯袂登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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