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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1章 兩謀士論政北涼,徐鳳年前往新城(4)

  沒那心情聽徐鳳年瞎掰的老人大踏步離去,翻身上馬,一人雙騎,就要南下中原闖蕩江湖去了。


  徐鳳年笑眯眯道:“可別讓我聽到前輩你才重出江湖就給人揍趴下的消息啊。”


  魁梧老人高坐馬背,怒氣衝衝道:“你小子就等著爺爺我在中原江湖大殺四方吧!”


  老人騎馬下山坡。


  徐鳳年突然望著老人的背影,喊道:“老頭子,我這輩子能夠堅信年少時的念頭,去武當提刀習武,是因為在湖底見到了你,才讓我相信這個天下,的確是有高手的。”


  江湖有高手,有神仙人物,一人真能萬人敵,才有機會真的憑借一己之力報仇。


  所以徐鳳年無比感激這個琵琶骨被釘入鐵鏈的老人,這個讓他咬牙堅持在武道上攀登的江湖前輩。


  老人沒有回頭,大聲喊道:“矯情!有本事……”


  老人突然發現自己竟然說不出什麽話來打擊這個臭小子,有本事當上天下第一?這家夥沒死在王仙芝手上,與拓跋菩薩轉戰千裏,太安城內更是一人戰兩人。


  江湖如此,廟堂沙場,何曾輸過?


  到最後,已經快到坡腳的老人吼道:“徐鳳年,有本事就死在我後頭!你小子記住了,到時候別忘了給爺爺我弄點好酒好肉!”


  等到老人一人雙騎消失在視野,徐鳳年吹了一聲口哨,那匹甲字涼馬飛速狂奔而至,徐鳳年翻身上馬。


  一起前往新城的路上,徐偃兵看見徐鳳年憂心忡忡,忍不住問道:“有大麻煩?”


  徐鳳年苦笑道:“也不算,隻是有些事情出人意料,顧劍棠和陳芝豹那邊都可能會有新的變數。”


  徐偃兵有些愧疚道:“當時在太安城,一來陳芝豹不願意死戰,二來我本身也不敢全心全意逼迫他死戰一場,早知如此,我應該在那裏就跟他分出勝負的。”


  徐偃兵所謂的勝負,當然就是生死。


  徐鳳年轉頭無奈道:“徐叔叔,你這麽說,可就真矯情了啊。”


  徐偃兵默不作聲。


  徐鳳年輕聲道:“我想來想去,改變兩遼局勢的變數,隻有一種可能,就是薊州袁庭山的反水,如果是真的,這條瘋狗真是太走火入魔了,那可是連兩個媳婦和兩個老丈人的生死榮辱,都不管不顧了。”


  徐偃兵沒有任何匪夷所思的臉色,平靜道:“這種牆頭草,做出什麽事情都不奇怪。”


  徐鳳年點了點頭:“真應了大千世界無奇不有這句話,總有一些人,能做出一些讓你無法想象的事情。”


  徐偃兵問道:“我去薊州宰了他?”


  徐鳳年搖頭笑道:“不用,他不自己求死,韓芳和楊虎臣作為副將,反而不容易上位。等他事敗逃亡,我也許會親自送他一程。”


  兩騎離新城還有幾裏路的時候,數騎揚塵而至。


  其中有上陰學宮的喪家犬劉文豹,這位百無一用了大半輩子的讀書人,投靠徐鳳年後先後去了太安城和清涼山,最後被安插在西域那座城,有拂水房做靠山,在盤根交錯的勢力中很快脫穎而出。一開始劉文豹隻是為曹嵬萬騎做掩護,以及方便暗中聯絡那位爛陀山六珠菩薩,誰都沒有想到青蒼城一戰,涼莽雙方壓箱底的本事都用上了,劉文豹在這中間功不可沒,如今這名老書生已經是流州新設臨謠郡的太守,滿身風塵仆仆,卻滿臉春風得意。


  沒能如預期設想那般率領萬餘騎軍直插北莽南朝腹地的曹嵬,臉色就差了許多,而且這一萬精銳騎軍在青蒼城外戰損頗多,前不久跟流州將軍寇江淮以及龍象軍爭搶兵源,也鬧得很不愉快。


  還有個英氣勃勃的美豔婦人,正是那位名動西域的寡婦,司馬家族的柴夫人柴冬笛。當時徐鳳年在針對司馬家族的動亂中施與援手,幫助她和家族躲過一劫,然後馳援青蒼城一役,除去作為主力增援的爛陀山僧兵,她和劉文豹一起拉攏起了不容小覷的將近三千騎軍,一半是被司馬家族緊急收攏起來的勢力,一半是被這位柴夫人以真金白銀誘惑的強悍馬賊。這支兵馬正麵作戰當然不值一提,但是在收尾戰事中,表現頗為出彩,而且這支騎軍的戰功賞銀,這位柴夫人都以家族名義包圓了,沒有讓北涼邊軍和流州方麵掏出一文錢。


  當時在城內,徐鳳年與拓跋菩薩大戰在即,她承諾隻要徐鳳年出手幫助司馬家族穩住局勢,那麽她和家族就會盡力為北涼出力死戰一次。大概徐鳳年和柴冬笛都沒有想到,需要她這麽快就兌現承諾,而徐鳳年更沒有想到,這個女子竟然真的就親自帶人出戰了。


  一諾千金。這四個字,沒有半點水分。


  俠,女子也做得;俠氣,女子也不少。


  此時重逢,不等徐鳳年開口,曹嵬就板著臉問道:“王爺,你讓我回流州打那一仗,我曹嵬沒二話,但是我麾下現在一萬精騎,隻剩下不到半數了,你給句準話,啥時候補齊?!”


  徐鳳年笑問道:“不到半數?要不然我去瞅瞅,少幾人,我就親自讓涼州邊軍幫你補充幾人?”


  曹嵬突然笑逐顏開道:“哪能麻煩王爺啊,不能,絕對不能,現在邊軍好幾支鐵騎都零零落落,我曹嵬也不是不識大局的那種人,給我四千騎就夠了,隻要四千騎!”


  徐鳳年沒好氣道:“流州三鎮裏的臨謠軍鎮以後歸你管轄,同時關外左騎軍隻能抽調給你兩千騎,西域僧兵也能給你兩千,負責一同協助駐守臨謠,至於你接下來能在流州拉起多少騎軍,看你自己的本事,但是我隻給你一萬五千騎的兵餉糧草,更多就靠你自己解決。”


  看到曹嵬還要討價還價,徐鳳年冷笑道:“兩千左騎軍還想不想要了?”


  曹嵬已經笑得合不攏嘴了,趕緊伸出手掌抹嘴,竭力掩飾自己的狂喜。兩千左騎軍和兩千僧兵整整四千人不說,尤其是還有在流州境內無上限的招兵權,這個就太誘人了!


  徐鳳年對劉文豹點了點頭,然後望向那位柴夫人:“這次司馬家族對青蒼城攻守戰施與援手,我北涼感激不盡。”


  柴夫人嫣然一笑,伸手理了理鬢角,風韻流淌,柔聲道:“比不得王爺的北涼鐵騎,有再多銀子也買不來,我們西域人人皆是亡命之徒,隻要價格公道,就都賣得出買得起。恰好司馬家族在西域紮根數代人,銀子數目還算可觀,但是這次我們出力出銀子,算是報答過了王爺當初的仗義相助,互不相欠,這麽算,王爺有沒有意見?”


  徐鳳年笑道:“當然沒有意見,其實是我占了便宜的。”


  曹嵬看了眼風流倜儻的北涼王,又看了看風韻猶存的柴夫人,嘀咕道:“占啥便宜了?哪裏占的?”


  劉文豹咳嗽一聲,轉頭看風景。


  柴夫人俏臉微紅。


  徐鳳年冷笑道:“曹嵬,兩千僧兵沒了!沒的商量!”


  曹嵬滾落下馬,抱住徐鳳年的一條大腿,泫然欲泣道:“王爺,你和柴夫人的事情,我什麽都沒有看到啊,我也不會說出去半個字的啊……”


  徐鳳年惱羞成怒道:“兩千左騎軍也沒有了!”


  曹嵬一屁股坐在地上號啕大哭:“世道不公啊!”


  徐鳳年深呼吸一口氣:“趕緊滾蛋!去跟左騎軍大帳何仲忽那邊要兩千人馬!”


  曹嵬以令人歎為觀止的驚人速度爬起身,翻身上馬,撥轉馬頭,狂奔而去,消失不見。


  劉文豹小心翼翼問道:“王爺,那卑職也先回了?”


  徐鳳年怒道:“一起滾吧!”


  徐鳳年本意是想著身邊好歹剩下個徐偃兵,就談不上孤男寡女了。


  不料徐偃兵夾了夾馬腹,緩緩擦肩而過,不輕不重撂下一句:“王爺請放心,我也什麽都沒看到,什麽也不會說出去。”


  徐鳳年一臉目瞪口呆,柴夫人眉眼彎彎,笑意盈盈。


  徐鳳年無奈道:“沒一個厚道人。”


  不同於曹嵬等人在場時的故意看笑話,現在柴夫人已經收斂了笑意,她眼神清澈沉聲道:“王爺,我有一事相求,就是有沒有可能讓我們司馬家族,帶兵進駐流州最西邊的鳳翔軍鎮,最好是能夠有個一鎮副將的官身。”


  徐鳳年驚訝問道:“柴夫人,不後悔?這可就是跟北涼綁在一起了,以後若是北涼戰敗,司馬家族就徹底沒有回旋餘地了。”


  柴夫人點了點頭,神色堅定。


  徐鳳年好奇問道:“為什麽?”


  柴夫人突然笑了,反問道:“王爺覺得呢?”


  徐鳳年打趣道:“總不是柴夫人貪圖本人的美貌吧?”


  柴夫人愣了愣,然後眯眼嫵媚笑道:“王爺,你這是光天化日之下調戲良家婦女嗎?就不怕我喊人嗎?那位扈從可離得不算遠,相信暗處也會有死士護駕的吧?”


  徐鳳年臉色如常,微笑道:“柴夫人就不要調侃我了,說正經的。”


  柴夫人微微歪著腦袋,不似已為人母的少婦,反倒像個孩子氣的豆蔻少女,更厲害的是她這種姿態,非但不給人絲毫惡感,反而有種奇特的魅力誘惑。


  徐鳳年率先騎馬緩行,輕聲道:“如果說柴夫人是賭我北涼大獲全勝,好讓司馬家族以功臣身份,更早在未來的北涼,或者說離陽王朝占據一席之地,那麽我可以直截了當告訴柴夫人,不用你押注,不用拉上整個家族靠近這張殺機四伏的賭桌,如果真有戰事落幕的那一天,我肯定不會虧待司馬家族。不管怎麽說,我都記得那裏有個倔強的小女孩,割破自己的手,隻為了要我徐鳳年簽下名字……”


  說到這裏,徐鳳年轉頭對並駕齊驅的柴夫人開心笑道:“有些得意,我不好跟那幫北涼男人說什麽,省得他們心理不平衡,就像曹嵬,我長得比他英俊,武功比他好,關鍵是個子也比他高,要是再刺激他的話,就顯得太不厚道了。但是柴夫人是女子,就但說無妨了。”


  柴夫人柔聲道:“王爺真不把柴冬笛當外人呀。”


  徐鳳年舉起雙手,苦兮兮求饒道:“柴夫人,你就放過我吧。”


  柴夫人在馬背上捧腹大笑。


  徐鳳年的眼角餘光,有意無意瞥了一下那邊。


  峰巒起伏啊。


  徐鳳年其實心無雜念,有些追思,有些惘然。


  柴夫人突然挺起腰杆,望向新城那邊,呢喃道:“我孤注一擲,想要為司馬家族謀取一份官身,當然不假,誰不想著自己的家族能夠世代簪纓?我柴冬笛隻是個柴米油鹽的婦人,但也讀過書,眼光比起尋常鄉野婦人總歸是稍稍長遠一些的,既然嫁入了司馬家族,就想著能夠對得起司馬家族。王爺說過,不光是北涼,也許以後的西域,也會是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處處有私塾有讀書聲,家家有安享晚年的老人,戶戶有安心相夫教子的女子。這樣的日子,真的很好啊。就算想一想,也是能讓人開心的。”


  徐鳳年嗯了一聲。


  柴夫人突然笑了,眨了眨眼眸,轉頭俏皮道:“我是個姿色……還過得去的女子,不管對王爺怎麽想,都還是想著能讓男子喜歡的,尤其是那種不是一眼見著我就想著餓虎撲羊的男子,如果他時時刻刻正人君子,心裏頭,會失落的。就像王爺說有些得意,隻能與某些女子說,我這些很不守婦道的言語,也隻能跟王爺說了。”


  徐鳳年無言以對。


  年輕時,醉酒鞭名馬,是一心想著如何故作豪邁。


  真正成熟以後,其實很多時候便是獨上層樓了。


  身邊無人,獨上層樓。


  柴夫人看著年輕藩王的側臉,輕輕問道:“北莽還會再次以舉國之力攻打北涼?”


  徐鳳年猶豫了一下,說道:“原本是這樣,但是現在北莽有內亂跡象,慕容、耶律兩個姓氏有可能分裂,當然,我也會盡量推波助瀾。隻不過這種可能性不大,我也不能對其抱以希望,隻能萬事做最壞的打算。顧劍棠先前主動出擊,極有可能就是看到了這個蛛絲馬跡,唯恐耶律姓氏占據北莽朝堂,然後將兩遼視為大軍南下的突破口,否則以顧劍棠的脾性,是絕對不會出手這麽快的。柴夫人,這些話,你聽過就聽過了,不要對外說。”


  柴夫人點頭道:“這是當然,我知曉這中間的輕重利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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