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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3章 不夜城爭奪雪蓮,徐鳳年牛刀宰雞(1)

  夜幕中,一對男女走向一座燈火輝煌的西域邊境城池,但是男女的行進姿勢有些古怪:女子背著男子,而男子則背著一隻紫色匣子。男女兩人的臉色都不太好看,都是麵如金紙,臉色蠟黃,頗有些同病相憐的意味。


  女子瞥了眼在夜色中格外醒目的城池,冷聲問道:“這就是你嘴中的不夜城?為什麽非要來這裏,要擺脫那條老瘋狗的追殺,還有很多選擇。”


  男子扯了扯嘴角,笑容艱辛而勉強:“這座城其實本名叫雪蓮城,如果運氣好的話,城裏會有我們需要的東西。”


  臉色糟糕但是容顏極其出彩的年輕女子皺眉道:“雪蓮?你需要拿它入藥療傷?”


  形容女子美貌,實在是有太多太多的比喻,什麽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什麽傾國傾城國色天香,但是沒有一個說法比得上那四個字的分量:絕代風華。


  一代人,隻有一人有此風華。


  那此時這個女子也許配得上這個說法,就算不是唯一,最不濟也是四人之一。


  就模樣而言跟女子其實還算般配登對的男子沒有多做解釋,而是微微抬起頭,望向那座夜夜笙歌歌舞升平的城池。就在他怔怔出神的時候,腦袋一陣疼痛,原來是給她側過頭撞了一下。遭受無數次無妄之災的他大為惱火道:“又怎麽了!從我醒過來後,是你自己說要背我的。我雙手環住你的脖子,要被你丟出去幾丈遠。那我隻是輕輕扶住你的肩頭,你又是把我摔出去。我兩隻手隻好縮在胸口,這都哪裏也不敢擱放了,你還是嫌我輕薄你?薑泥!你咋不幹脆把我的手剁了?!”


  先前是那家夥無意間蹭到她鬢角發絲而有些癢,現在是這家夥在耳畔聒噪得她一陣心煩意亂,她毫不拖泥帶水地又是一歪頭,兩顆腦袋狠狠撞在一起,分明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招式。隻聽她恨恨道:“我倒是想剁了喂狗,可連狗都不樂意吃!”


  他很沒有風度地針鋒相對道:“你是狗啊,否則怎麽知道狗吃不吃?”


  雪蓮城是孤懸關外的一座小城,跟南詔、西蜀兩地連通西域的關隘呈現出掎角之勢。此城以居民世代采摘雪峰蓮花著稱於世。春秋九國之中,不說近水樓台的南詔、西蜀,便是被譏諷為北蠻子的離陽皇室,也會特意在一等貢品上加上雪蓮一物,如今雪蓮的珍貴程度幾乎足以跟兩遼的海東青媲美。雪蓮是公認的百草之王,隻是生長於千丈高峰的懸崖峭壁,如同在茫茫雪海撈針,且雪蓮的花期極為漫長,長達十五年到三十年不等,堪比女子待字閨中,所以很多采蓮人往往都是父輩好不容易發現了一株含苞待放的雪蓮,卻需要子孫才能摘下,最終在瘋狂哄搶中以天價賣給那些常年在城內苦苦等候的中原豪客。雪蓮城以雪蓮命名,三千多戶本地居民的所有悲歡離合,也都圍繞著這一株株雪白之物打轉,隨著近三十年來這樣物華天寶的日漸稀少,幾乎每一株雪蓮的現世,不但讓雪蓮城如同打盹的老人猛然驚醒,滿城狂歡,更讓這座城市陷入一陣陣暗流湧動的腥風血雨。當年,化名潛伏在此的各國諜子死士,為了完成貢品任務而在這裏蹲守的各朝宮廷采辦,打著各州織造局旗號討好割據勢力的官府鷹犬,為了紅顏知己不惜在此亡命一搏的江湖豪傑,更多是希冀著憑借雪蓮一夜暴富的商賈,三教九流,龍蛇混雜。


  這座無主之城自然不會有夜禁一說,她背著他入城後,站在遊人如織依舊喧鬧的街道上,有些不合時宜的茫然。找個歇腳地方住下?可那需要銀子吧?可他們沒有啊。


  那個家夥沒好氣道:“不說殺人本事的高低,我說你都算是能夠禦劍千裏的劍仙了,哪怕囊中羞澀,可住個客棧怎麽了?誰敢跟你要錢,你就拿劍砍他個祖宗十八代啊,砍到他們心服口服為止。就那家了,瞧見沒,掛那‘悅去客棧’旗招子的那家,你要是沒那吃霸王餐的臉皮,等下我來跟客棧掌櫃的講道理。”


  她壓抑下滿腔怒火,但還是依著他的言語走入那家一樓仍是坐滿豪飲酒客的客棧。她剛跨入門檻,所有人就都轉頭盯著他們這對“女人背漢子,男人背匣子”的怪人,而背後那個家夥還火上澆油道:“住店住店,要一間上房。”


  掌櫃是個苦哈哈八字眉的老頭,原本正睡眼惺忪趴在櫃台上打著哈欠,瞅見這麽一對衣衫襤褸但氣度不凡的年輕男女後,略微一個掃眼,就心中咋舌起來:光是那隻可謂大件重器的紫檀木匣就價值連城了,這般注定家世富貴的過江龍怎麽就來他這麽座小廟落腳了?菩薩太大,實在是廟小容不下啊。關鍵是如今正值接連兩棵雪蓮聯袂現世的敏感關頭……心中默念一句佛祖保佑,老掌櫃歎了口氣,擠出笑臉,親自繞過櫃台,把他們領到三樓一間僻靜廂房。不用老人發話,平日裏比豬還憊懶的店夥計就自顧自端來最上等的茶水。斜眼看著店夥計那癡呆眼神,老人使勁拽著他離開屋子,彎腰關上門後輕聲訓斥道:“你這小兔崽子的心也太大了,那般仙女相貌的女子也是你能想看幾眼就能看幾眼的?好好做活,攢下銀子,老老實實娶那隔壁酒鋪的小梅,然後你這輩子就知足吧!”


  店夥計悲憤道:“多瞅幾眼那姑娘也不會少幾兩肉!”


  老掌櫃一巴掌拍在這家夥的腦袋上:“人家是不少肉,小王八蛋你會不會少幾斤肉就難說了!那女子看著弱不禁風,但肯定是練家子。”


  年輕夥計眼睛一亮:“長得這麽好看,又是江湖中人,該不會就是那位鼎鼎有名的紫竹仙子吧?難不成那匣子裏就裝著那把紫色竹刀?嘿,紫匣子裝紫竹刀,可不就是應景嗎?”


  老掌櫃雙手負後,滿臉自嘲道:“甭想了,紫竹仙子早就是城裏劉將軍的座上賓了。”


  年輕人嘀咕道:“說來也奇怪啊,怎的如今咱們多出這些帶‘紫’字的仙子女俠了?去年好像才有‘紫衫仙子’和‘紫劍仙子’來城中買雪蓮吧?”


  老掌櫃白眼道:“天曉得。有本事你親口問這些仙子去。”


  屋內,她把那家夥摔到床上去,把紫檀劍匣放在桌上,坐在椅子上閉目養神。先是禦劍數千裏,從煙雨朦朧的廣陵道趕到西域大漠,雙腳才落地就要跟那條北莽老狗經曆一場命懸一線的廝殺,之後還得帶著那個累贅逃亡數百裏,一刻不得喘息,這讓她體內氣機紊亂至極,脖子上更是留下一條深可見骨的血痕,僅是潦草包紮。如果不是那個事後得知名叫李密弼的老頭也需要分心護著拓跋菩薩的安危,她未必能夠走到這座城池。境界高低,和殺人手法的優劣,不論是當年教她練字而不是練劍的羊皮裘老頭兒,還是棋待詔曹叔叔,都給她清清楚楚講過兩者的區別。她當時在初次相逢的滂沱大雨中,駕馭雨水和泥濘分別做數千劍,擺出兩座劍陣,李密弼仍是不費吹灰之力就破去了劍陣。逃亡途中,她竭盡所能,一切事物皆可化為三尺劍,但是李密弼始終閑庭信步,如影隨形。


  男子正是大難不死的徐鳳年,此刻躺在床榻上,輕聲道:“李密弼雖然隻有指玄境界,但路數跟人貓韓生宣有些相似,同等境界無敵手,至於尋常天象境界,也很難壓製他,否則也做不成北莽朱魍諜子的祖師爺。不過別看他當時破開劍陣輕描淡寫,盡顯宗師風範,其實你的劍陣沒少讓那個老不死的膽戰心驚,隻是老頭子的臉皮厚,你看不出來而已。他不打腫臉充胖子的話,嚇得你隻守不攻,萬一你順手殺了拓跋菩薩,他怎麽溜回去跟北莽女帝交差?”


  她冷笑道:“怪我咯?”


  沒有等到意料中那家夥針尖對麥芒的反駁,她反而更加火冒三丈,氣呼呼道:“某人沒能一口氣宰掉對手,還差點被人拿了頭顱回去領賞,真是厲害,不愧是天下四大宗師之一!如果我沒有記錯,當時江湖上還說什麽繼王老怪之後的新武帝咧,嘖嘖,是某人花錢雇人幫著在江湖上瞎咋呼的吧?”


  徐鳳年有氣無力道:“拜托,那個當時差一點就被我做掉的人物,不是什麽三腳貓貨色,是拓跋菩薩啊!李密弼不冒出來攪局的話,我這個時候就是大搖大擺跑到涼莽邊境上,單騎出陣,槍頭上會掛著他們北莽軍神的腦袋好不好。那麽北莽的士氣就會墜入穀底,比邊境上殺了他們二十萬騎軍還要有用。簡單說來,就是我們北涼可以少死十萬人……”


  薑泥才不管什麽如果不如果,打斷他的癡人夢話,嗤之以鼻道:“結果還不是喪家犬般躲到這裏。”


  徐鳳年笑道:“我是喪家犬的話,你好到哪裏去?我們豈不是成了狗男女?”


  薑泥破天荒沒有還嘴,沉默不語。


  徐鳳年勉強坐起身,望向窗外的燈火如晝:“拓跋菩薩恢複得肯定比我要快,加上一個精於截殺和設伏的李密弼,我們隻能拖延時間往南走,隻能等徐偃兵和澹台平靜帶人南下,迫使拓跋菩薩和李密弼放棄追殺。我想最多再熬個半旬,他們兩人就會主動放棄,秘密返回北莽。這場賭博,雙方風險都很大,就算李密弼舍得拉上拓跋菩薩一起跟我對賭,北莽太平令也不會答應,拓跋菩薩知道其中輕重。”


  薑泥冷冷清清開口問道:“你什麽時候能下地走路?”


  徐鳳年苦笑道:“大概還需要兩天。拓跋菩薩和李密弼循著痕跡追到雪蓮城也許隻用一天,這意味著你恐怕還得再打上一場。當然,這是最壞的結局,如果我的運氣沒這麽差,也許他們如今已經在北返途中了。”


  徐鳳年突然滿臉疲憊,十分無奈道:“不過我現在的運氣,好像不怎麽好。”


  薑泥皺了皺眉頭:“就你這半死不活的德行,怎麽跟人要雪蓮?”


  徐鳳年笑道:“你該不會認為堂堂一座雪蓮城沒有我北涼隱藏實力的一席之地吧?”


  薑泥忍不住轉頭問道:“這家客棧是北涼諜子開的?”


  徐鳳年打趣道:“你覺得會這麽寒酸嗎?”


  最憎惡被這家夥牽著鼻子走的薑泥怒目相向。


  徐鳳年倚靠著床欄,微笑道:“勞煩你跟老掌櫃去要一份夜宵吃食。”


  薑泥猶豫了一下,還是去樓下跟那個滿臉晦氣的八字眉老頭兒要了一份食物,然後在三樓多要了一間屋子。既然從頭到尾客棧都沒跟他們要銀子,那她也就放下心來擺一擺闊綽了。徐鳳年隻看到老掌櫃端著食盒進入屋子,沒有看到她的身影,鬆了口氣,笑眯眯道:“掌櫃的,放心,住宿銀子絕不少你一文。做生意的,都講究一個馬無夜草不肥,不知道掌櫃的在雪荷樓那邊有沒有門路,我聽說雪蓮城的雪荷樓是西域南邊一等一的銷金窟,來這兒買不買得到雪蓮隻看緣分,但是吃不吃得到雪荷樓的女子,就得看兜裏的銀子足不足了。我呢,銀子,有一點,趁著那位跟我慪氣分房睡了,就想逮著這麽千載難逢的機會,不白來雪蓮城一趟……”


  年紀一大把的掌櫃頓時會心笑了,不過很快就愁眉苦臉,小心翼翼道:“實不相瞞,城裏的客棧酒樓都有這些大大小小的門路,就是想著怎麽把客人伺候高興了,乘興而來乘興而歸嘛。老頭兒我的悅去客棧,既然敢打出這麽個名號,當然也有自己的門道,隻不過公子可能有所不知,雪荷樓的姑娘那架子可大得很,跟宮裏娘娘似的,別管啥身份,那些女子一概不出樓待人接客,倒是其餘幾家的姑娘,沒有這麽講究,老頭兒也能搭上線,讓姑娘們花枝招展漂漂亮亮地來這兒,神不知鬼不覺,保管公子家那位不知曉,而且公子喜歡啥口味的,也能事先說好,退一步講,若是公子生怕不對胃口,老頭兒也能賣張老臉,讓她們多來幾位便是,盡著公子挑順眼了……公子,要不然?”


  徐鳳年搖頭笑道:“其他巷子的姑娘就算了,咱們吃的就是雪荷樓這招牌。姑娘水靈不水靈不是最重要的,回去才好跟哥們吹噓,否則哪裏吃不是吃?你們雪蓮城女子,還真能比中原青樓的花魁好看?掌櫃的,你說是不是這個理?這樣好了,掌櫃的,我以前有個朋友算是雪荷樓的常客熟客,在那邊也是砸下好幾千兩銀子當水漂耍的人物,你去找雪荷樓的老鴇,就說拂水郡有個姓徐的公子哥的道上朋友,要找樓裏的花魁出來喝酒,價錢讓她們出,隻要敢喊價,我就敢出價。掌櫃的,你隻要把話傳到,不管事情成不成,咱們退房結賬的時候,我都會額外加上這筆‘車馬費’。”


  老掌櫃一聽,樂壞了,屁顛屁顛跑去牽線搭橋。


  沒過多久,徐鳳年就看到房門打開,站著那個皮笑肉不笑的她,不等他解釋什麽,摔門而走。


  不到半個時辰,房門輕輕敲響,徐鳳年平靜道:“進來。”


  兩名女子走入屋內,刻意換上了普通衣衫,不過摘下遮掩麵孔的帷帽後,才讓人發現一位徐娘半老,一位正值妙齡,都是各自風流從頭流淌到腳的出彩女子。


  看到徐鳳年的容貌後,那年輕女子的視線還有些好奇和審視,本就一路上戰戰兢兢的豐腴婦人,則是嚇得直接就撲通跪下了,也不敢多說半個字,大氣都不敢喘。


  徐鳳年柔聲道:“宋夫人,起來吧,坐著說話。就算是整個離陽公認狼心狗肺的祿球兒,私底下也很敬重宋夫人。”


  婦人眼睛通紅,起身後施了一個萬福,這才坐下。


  徐鳳年笑問道:“這位就是雪荷樓的下任花魁於清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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