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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0章 快雪莊真武臨世,春神湖神人大戰(2)

  趙凝神微笑道:“以前聽白蓮先生說世子殿下擅長做買賣談生意,今日一見,才知所言非虛。試問世子殿下,湖底始終遊弋於三十丈外的陰物可曾蓄勢妥當?難道真要以死相搏,世子殿下的命,似乎比起小道要值錢太多了。萬一,小道是說萬一玉石俱焚,這筆買賣,精於謀劃的殿下說是美玉虧了,還是石子虧了?”


  徐鳳年臉色平常,答複道:“倒也不一定要拚命,真想殺你也未必能殺得掉,畢竟先前謝靈箴的境界實在是空中樓閣。儒生紙上談兵,也就隻能嘴上切磋切磋,到底跟死人堆裏站起來的武夫差了太多,空有境界修為,動起手來就露餡了。再者謝靈箴一開始就誤以為我僅是憑仗著金剛體魄就跟他胡攪蠻纏,死得憋屈。龍虎山對我早就提防,差不多算是洞若觀火,估計得硬碰硬,好好領教一下道人一步入指玄。終歸要打得你笑不出來為止,怎麽都要你半死才行。”


  趙凝神笑問道:“世子殿下鐵了心要與小道過不去?”


  徐鳳年一句話揭穿老底,冷笑道:“難道等到讓龍虎山畢其功於一役,助你開竅?”


  趙凝神閉上眼睛凝神屏氣,以便竭力隱藏眼中隱約浮現出的一絲怒氣。


  徐鳳年嘲諷道:“泥塑像都生出火氣了?”


  趙凝神睜開眼睛,不言語,隻是向前攤出一手。


  既然說我找死,那你便來殺。


  這份底氣,不是什麽趙家老祖宗轉世,而是這位經常走神迷路的年輕道士,初出茅廬便實實在在地擋下了鄧太阿的劍,不久前更是擋過亦佛亦魔的劉鬆濤。


  徐鳳年一手撐在欄杆上,身形躍起,作勢要一鼓作氣撲殺這位承擔龍虎山莫大期望的掛笛道人。


  隻是以徐鳳年假借陰物修為的境界,本該一氣嗬成掠向趙凝神,可後者明顯感知到徐鳳年在手撐欄杆時,身形出現一瞬凝滯,這讓暫時未曾盡得未卜先知意旨的趙凝神也跟隨一頓,小舟原先需要後滑一丈,他才有完全的把握卸掉徐鳳年一擊之勢,此時略顯生硬地截斷一半距離,在半丈外靜止。徐鳳年毫無征兆一靜之後驟然一動,急掠向前,鬆開欄杆後,身後欄杆成片碎裂。趙凝神皺了皺眉頭,身形紋絲不動,小舟無風後滑一丈半,在徐鳳年探臂推來時,趙凝神一手負後,一手在胸前拂過。洪鍾未嚐有聲,一扣才撞雷。看似輕輕一拂,竟是自有雲雷繞膝生,紫氣縈繞,襯托得趙凝神更像神仙中人。


  徐鳳年沒有殺李火黎殺謝靈箴時那樣憑恃假借外力鑄造而出的金剛體魄,一味蠻橫前衝,雙手眼花繚亂地撕去趙凝神布局的紫氣雲雷。趙凝神輕輕抬腳,踢中徐鳳年腹部,徐鳳年也一掌按在趙凝神額頭,幾乎同時猛然發力,小舟如一根箭矢後撤入霧,徐鳳年迅速飄回外廊,雙腳屈膝踏在外壁上,再度奔雷前飛,牆壁被一踏倒塌。身處霧靄中的趙凝神摘下那根烏青竹笛,雙指一旋,竹笛如同一根竹蜻蜓攪亂湖上大霧,一起潑水似的砸向徐鳳年。


  徐鳳年五指成鉤試圖捏碎那根青苦竹笛,但仍是小覷了笛子蘊藏的磅礴氣機,觸碰之下就鬆手,身體被彈飛到側麵湖水上,雙腳濺起水花無數,才在湖上落腳。趙凝神輕喝一聲,“起!”小舟拔水而起數丈,堪堪躲過了一襲朱紅大袍的水底偷襲,後者一閃而逝。徐鳳年在烏篷小船下墜時,腳尖一點,一記手刀朝趙凝神當空劈下,身後刺來的苦竹青笛宛如一頭困獸,被飛劍雷池劍陣針鋒相對地絞殺,變成同是徒手而戰的趙凝神一腳猛踩船頭,身形千斤墜入湖水,整條船在水麵上翻轉,反過來砸向徐鳳年。


  徐鳳年手刀轉為仙人撫大頂,當場將小舟拍得稀巴爛,手心向下壓頂趨勢絲毫不減。半截身軀還在湖中的趙凝神竟然不躲不避,任由徐鳳年一掌拍在頭頂。


  湖水劇烈晃蕩,掀起巨浪,拍擊外廊,不知有幾千斤湖水湧入兩人身後那座院落。


  徐鳳年緩緩飄落在一塊小舟碎裂後的湖麵木板上,那一掌其實根本沒有碰到趙凝神頭顱,這年輕道人氣機鼎盛,出乎意料。


  趙凝神浮出水麵,終於見到徐鳳年身後那頭陰物的真麵目,朱袍五臂,麵容悲憫。


  趙凝神沉聲道:“穢物自古出世即禍亂太平,小道容得殿下跋扈,卻容不得陰物逞凶,小道今日就算拚去一身修為,也要替天行道!”


  這一次輪到臉色陰鷙的徐鳳年伸出一掌,眼中恨意滔天,示意趙凝神盡管放心替天行道。


  好一個替天行道。


  匡廬山巔,有天人出竅神遊,有天王張須怒目,口吐紫氣。


  說的便是要替天行道。


  趙凝神不敢分心深思,重重吐納,由手心覆左手背,麵朝東麵道教祖庭龍虎山,“請!”


  一字有三請。


  請龍虎山恩準。


  請天人下天庭。


  請祖師爺降世。


  天師府上一幅初代祖師爺畫像跌落在地。


  一道粗如廊柱的紫雷從雲霄直直轟下。


  眨眼過後,趙凝神麵容模糊不清,渾身紫金。


  龍虎山祭廳太師壁懸有曆代祖師爺掛像,初代老祖宗的掛像無風而墜,一位原本有些瞌睡的守廳道童嚇得麵無人色,也不敢擅作主張去拾起那卷畫軸,匆忙跟天師府稟告狀況。總領天下道教事務的羽衣卿相趙丹霞快步而行,步入祭廳,驚喜交加,但心底仍有一抹憂慮,雙膝跪地在太師壁下,小心翼翼捧起卷軸。天師府上的外姓人白煜緩緩跨過門檻,自比書蠹的白蓮先生讀書傷了眼睛,走路行事都慢人一拍,蹲在一身黃紫的趙丹霞身邊,出神思考。離陽道首趙丹霞輕聲問道:“福禍相依是必然,不過在白蓮先生看來,福禍各占幾成?”


  白煜搖頭道:“卦象亂如麻,不過凝神既然能請下龍虎山初代祖師爺,比起百年前請出三位近代祖師,以萬裏天雷釘殺魔教劉鬆濤,有過之而無不及。凝神的性子大可放心,既然是替天行道,多半是用大福氣消弭禍事,白煜實在想不出世間還有誰能力壓初代祖師爺一頭,王仙芝寥寥數人可以一戰,可在春神湖上,凝神應該必勝無疑。經此一役,對龍虎山而言是莫大好事。”


  趙丹霞畢恭畢敬將祖師爺圖像掛在太師壁正中間,掛好之後又跪地行叩拜禮,站起身後撤幾步,望著這麵掛滿曆朝曆代仙人的太師壁,便是他這般修身養性的真人,也有些意氣風發。這些大多得道飛升的祖師爺才是龍虎山最大的護身符,整整近千年屹立不倒,離陽王朝才兩百年國祚而已。若非道教第一福地地肺山出了一條惡龍,與龍虎山有牽連,導致龍池氣運蓮受到影響,這裏原本幾乎自成一根可與天門齊平的氣運柱,那就可可保證下一個五百年滔天福澤。趙丹霞壓下心頭陣陣陰霾,想起天師府嫡係子孫趙凝神因為擋下鄧太阿登山問禮一劍,從而一鳴驚人,心情無疑就要舒暢幾分,撚須笑道:“有凝神這根好苗子,如此之快便請下老祖宗,比我們預料要早了二三十年,就不用擔心青黃不接,再有白蓮先生傾心傾力輔佐,龍虎山無憂了。”


  白煜突然使勁揉了揉眼睛,凝視太師壁上數十幅掛像,麵露驚駭,白蓮先生視線疲弱,心眼卻靈透,模模糊糊察覺到異象橫生。趙丹霞道行高深,隻比白煜慢了一步就發現掛像異樣,竟出現豎壁掛像以後從未遇到的氣竭景象!幾乎所有祖師爺掛像都出現氣數潰散的跡象,僅僅是形似神似齊仙俠那一幅得以逃過一劫,其餘無一幸免!白煜失神呢喃道:“不可能,不可能的。”


  這位羽衣卿相心神不定,撲通一聲重重下跪,亦是右手手心覆蓋左手手背,泣不成聲,“不肖子孫趙丹霞跪請各位祖師爺開恩!”


  夜幕中,龍虎山看似安詳,實則暗流洶湧。而武當山在封山一年後,大多道觀都重新迎納八方香客,隻是豎立有一尊真武大帝雕像的主觀仍是閉門謝客。包括陳繇、宋知命在內幾位輩分最高的年邁道士深居簡出,僅是在這座主觀內偶有進出,好在武當山習慣了這些慈祥老真人的神龍見首不見尾,不像其他道教名山洞天福地,略微有些輩分的道人都要忙於應酬達官顯貴,哪裏有一刻清閑光景去潛心修道。武當山在老掌教王重樓之後,連出了兩位年輕的新掌教,隻是武當山香火非但沒有江河日下,反而越加鼎盛,這讓山上道人道童都帶了幾分喜氣。不過有前輩真人表率,也從沒覺得香火一旺,就該對香客居高臨下,便是武當曆史上最年輕的掌教李玉斧,也是跟小師叔洪洗象一般,跟尋常道士一致無二,除了每日親授課業,經常擺攤給尋常香客算卦解簽,一些不識字的香客解簽之餘,還要請他代寫家書,李玉斧也是來者不拒,楷書寫就,一絲不苟,香客都說寄信以後,家門興旺了幾分,一開始有書香門第的香客勸解百姓,說如此叨擾掌教,會耽誤了大真人的修道證長生,不過李玉斧親口寬慰眾人,說修道就是修個平常人,何時修出了平常心,修不成仙人亦無妨,吃也修道睡也修道讀書修道寫字也修道,大事小事皆修道,也就等於是時時刻刻修道了。江湖上都開始流傳一句箴言:“世人修道修長生,武當修道修平常。”


  觀內,掌管戒律的武當輩分第一人陳繇,在殿外門檻肅穆而立,望向殿內真武大帝塑像。身旁有一百四十多歲曆經四位掌教的宋知命,還有當今武當掌教李玉斧的師父俞興瑞。


  三位真人神情都極其凝重,俞興瑞是藏不住話的性子,輕聲跟兩位師兄問道:“世子殿下第二次遊曆江湖返回北涼,就一直跟我們請教武當和龍虎山請神之法的不同,依照這座周天大醮的規模,想要請下哪位跟咱們武當大有淵源的神仙?原本小師弟若是願意飛升,到時候請呂祖降世,倒是不算太難,起碼比起證得長生的難如登天要略微輕鬆。可話說回來,即便不算難如登天,以世子殿下如今的修為,關鍵又從來不是修道,就算有武當以八十一峰做大醮,也未必能請下依照天理就不該沾染凡塵的證道仙人啊。陳師兄宋師兄,說實話,我一直不願武當山摻和到俗世爭鼎之中,有違呂祖遺訓!”


  宋知命微笑道:“龍虎山急眼嘍,恨不得把整個龍池氣運都轉嫁到那位小天師身上,才好讓他開竅,可修道如登山,就得腳踏實地拾級而上,哪有我不就山讓山來就我的道理。龍虎山是出了不少趙姓神仙,可……”


  不等老道士說完,陳繇猛然轉身,天地間有一根紫雷砸下,陳繇皺眉道:“那位小天師確是不俗氣,如此年輕就強行開竅了。若是能循序漸進,該有多好。世間多一位當之無愧的真人,就算壓武當一頭又何妨?”


  三位武當老前輩此時都不知身後真武大帝雕像上“發配三千裏”五字逐漸消散不見。


  春神湖上,水師戰船多如麻,靖安王趙珣親臨一艘黃龍樓艦,明黃蟒袍的藩王身邊有一位女子麵遮白紗,身段婀娜。那個在襄樊一直如影隨形的幕後謀士今日沒有跟隨,緣於趙珣存了私心。老靖安王趙衡暴斃後,年輕藩王的心腹屈指可數,屈指可數中又隻有一男一女兩人為他信賴倚重,那個瞎子陸詡無須多說,新老兩位藩王都以國士待之,趙珣也心知肚明,父王除了交給他一個搖搖欲墜的藩王頭銜,最為珍稀可貴的還是那名韜略不凡的謀士,趙珣對陸詡是真心器重,甚至到了敬畏的地步,可正是如此,當陸詡有意無意表露出對身旁女子的疏淡冷落後,就讓趙珣很為難,生怕陸詡不悅,更是貴為青州襄樊之主,始終都沒有將那名女子帶入靖安王府,而是在城內金屋藏嬌,為了她連王妃一事都給數次推脫,足見她在年輕藩王心中的地位。


  趙珣悄悄伸手,想要牽住她的手,被她輕輕瞪眼,年輕藩王悻悻然抽回手,非但沒有被她的不識趣而惱火,反而滿心欣喜。


  這樣的她,才最像那個此生注定不可求的女子——名義上已經殉情的上任靖安王妃裴南葦。若是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對自己百依百順,就算身邊女子麵容酷似裴南葦,趙珣也不會恩寵綿綿,早就視同雞肋。


  趙珣環視一周,青州水師在他眼中氣勢雄壯,他也有信心將青州水師打造得比廣陵水師還要威武無敵,此時心中雄心勃勃,伸出一隻手,指向江麵,頗有指點江山意味說道:“南葦,父王當年根本掌控不住青州水師,更別提讓青黨俯首,可我做到了,隻用了一年時間!”


  女子柔聲道:“陸先生是張首輔孫太師都交口讚譽的棟梁大才,在襄樊本就委屈了,你萬萬不能因為陸先生對我不喜,就對陸先生有絲毫怨言。若是陸先生隻以你的喜好而低眉附和,那才會讓人小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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