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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0章 陸家女風雨人生,徐鳳年又逢洛陽(4)

  徐鳳年站在窗口,略微放開氣機,視線逐漸清明,開始去記憶歡喜泉府邸的格式地形。隨著遺民北移,帶來一股南風北進的風潮,庭院建築沾染春秋風格無疑是最為直觀的現象,北莽不光是南朝,北邊的高門大族,也有不少追求小橋流水庭院深深,而且極有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趨勢,深諳南派建築精華,是一等一的大手筆,沒有非驢非馬的滑稽觀感。徐鳳年身在鍾鳴鼎食王侯家,耳濡目染,對於這類事物的了解自然不會僅限於一知半解。清涼山的北涼王府樓廊曲折,以前鬧出過許多笑話,曆經千辛萬苦大半夜潛入王府的刺客,好幾批竟然戰戰兢兢逛蕩了一整晚,都沒能找到徐驍或者徐鳳年的別院,落網後那叫一個死不瞑目。這些笑話,一直被王府下人津津樂道,徐鳳年兩次遊曆以後,就不怎麽笑得起來。還記得一次被溫華拖拽,去偷窺一位被這位木劍遊俠一見鍾情的士族女子,溫華踮起腳尖站在高牆外,聽著牆內佳人秋千上笑,後來隻好讓徐鳳年彎腰,他站在好兄弟的肩膀上,才算見著了心儀女子,被護院家丁察覺後,拎棍棒追著一頓好打,徐鳳年也被折騰得腰酸背痛。關鍵是每一次溫華信誓旦旦的非誰不娶都靠不住,再見貌美女子,就要見異思遷,一起遊曆,也不知一見鍾情了多少回,徐鳳年氣不過,事後就挖苦他就算偷入了宅子,也做不來采花賊。


  洛陽一語道破天機,問道:“你要去歡喜泉北邊殺誰?殺赫連威武?就憑你能成事?還是有北涼內應?”


  徐鳳年搖頭道:“就去看看。”


  洛陽譏諷道:“不小心被排名在我之後的魔頭種凉盯梢上,你就算活得下來,也要脫幾層皮。”


  徐鳳年裝傻憨笑道:“不打算惹事,身上銀錢不多了,隻是去順手牽羊幾樣值錢的物件而已。”


  洛陽平靜道:“我跟你一同去。”


  徐鳳年立即拒絕,“千萬別,我是去當賊,不是當殺人滅口的魔頭。”


  洛陽轉頭,笑了笑,“我不會暴露你的行蹤,隻是好奇你一個北涼世子想做什麽勾當。其實你心知肚明,我在武侯城沒有濫殺無辜,多半也不會去歡喜泉大開殺戒,你就別揣著明白裝糊塗了,當我是傻子,那也得等你到了天象境界,有資格與我拚命才行。不過以你的悟性,想要達到天地共鳴,我看懸。”


  徐鳳年被揭穿所行目的,也就不遮掩,正大光明地眺望歡喜泉綿延府邸的布置。洛陽突然說道:“你我互問一件事,各自作答,如何?”


  徐鳳年想了想,問道:“我先問?”


  洛陽直截了當說道:“不行。你已問過,我也回答。該我問了。”


  徐鳳年憋屈得不行,洛陽又不是那個性子婉約的黃寶妝,何曾與人為善過,更別提善解人意了,對於徐鳳年的鬱悶也不理睬,直接問道:“你來北莽,最終想要做什麽?”


  徐鳳年沉默不語。


  洛陽安靜等待。


  徐鳳年揉了揉臉頰,孤身赴北後第一次吐露心聲,輕輕說道:“見一個極為重要的人。二十年過去了,連我爹也不知道他是否還值得信賴,要想確認這一點,除了徐驍和我這個世襲罔替的北涼世子,沒有誰有資格去證實答案。要想見到他,我就得做一些讓他以為斤兩足夠的事情,否則光是一個世子身份,根本不管用。再多的內幕,我不能,也不想跟你說。反正我知道,他若是真反了北莽再反北涼,我這趟北行,就注定要死在北莽。”


  洛陽點了點頭,比較滿意徐鳳年的實誠,說道:“該你問了。”


  徐鳳年小心翼翼問道:“黃寶妝真的死了?”


  洛陽直接不予作答,跳過以後,麵無表情問了第二個問題:“你要是一場豪賭功成,將來就能坐穩北涼王的位置?”


  徐鳳年沒好氣說道:“還是不能。”


  洛陽冷笑道:“好可憐的世子殿下。”


  徐鳳年也不計較,問道:“你去寶瓶州做什麽?”


  洛陽扯了扯嘴角,回答道:“北冥有魚。拓跋菩薩等了一樣兵器,已經整整三十年,我要壞了他的好事。最不濟也要戰上一場。”


  先是跟鄧太阿比劍,然後是阻撓種家尋寶,接下來還要去找北莽軍神的麻煩,你這個娘們兒就不會消停一點?!徐鳳年被驚駭得無以複加,不過很快恢複平靜,洛陽如果可以拿常理揣測,也就不會是魔道第一人了。


  洛陽問了一個棘手並且晦氣的問題,“你要是死在北莽,可需要我幫你收屍送還北涼?”


  徐鳳年歎氣道:“那先行謝過。”


  洛陽驟然笑靨嫣然,“其實在極北冰原,我若死在拓跋菩薩手上,你也逃不掉,到時候誰後死誰收屍。”


  徐鳳年苦笑道:“你就不能別跟拓跋菩薩拚命?你還年輕,等到了陸地神仙境界再去廝殺,不就穩妥了?”


  洛陽眼神生疏迷離,望向遠方,“十拿九穩的事情,乏味。”


  徐鳳年輕聲道:“也就是我打不過你,否則就要說你真的很矯情。”


  玩了一個文字遊戲的徐鳳年很快就被打陷入牆,落地後拍了拍灰塵,緩緩吐納,平穩氣機,敢怒不敢言。


  徐鳳年突然泛起一個古怪笑臉,小聲問道:“聽說你一路殺到了北莽皇宮外,慕容女帝站在城頭上,你站在城牆下,是啥感覺?”


  洛陽仿佛從未深思過這種事情,在徐鳳年以為她又要揭過不提,不料她緩慢吐出三字,“老女人。”


  徐鳳年呆滯片刻,捧腹大笑。


  原來這尊女魔頭刻薄起來,比起武功還要可怕啊。


  北莽女帝聽到以後會不會氣得半死?

  下樓時,徐鳳年還在偷偷樂嗬,洛陽問道:“你剛才在牆壁上抹去了什麽字?”


  徐鳳年停頓了一下,“隻是很晦氣的東西,眼不見為淨。”


  洛陽沒什麽好脾氣和耐心,“說!”


  徐鳳年笑道:“雁已還,人未南歸。”


  洛陽留給他一個背影,輕輕說道:“矯情。”


  武侯城竟然驟雨忽至,忽又瓢潑停歇,跟逗人玩似的,不過徐鳳年將其當作一個好兆頭,整年也遇不上幾場大雨,恰巧就給他撞上了。大雨漸小,總算徹底沒了雨絲,徐鳳年憑借鮮明記憶,領著白衣白鞋的洛陽走在陋巷小弄裏。胡同裏三五成群的稚童女娃歡天喜地,去濕漉漉的牆根底下掀翻起瓦礫石塊,抓出幾隻長須犄角的水牛兒。徐鳳年倒是沒料到西河州這邊也有這類小蟲,想起了許多童年趣事,眼神也就溫暖了幾分。孩子們拎起水牛兒放在台階上,拿繩線在水牛兒身上係上小石子,小家夥們走得緩慢,孩子們也瞧著歡快。這些比鄰而居可謂青梅竹馬的孩子占據了大半巷弄,徐鳳年貼著牆根繞道而行,可後邊的洛陽卻徑直走過,一腳就踩死了一隻不幸遭遇滅頂之災的水牛兒。主人是個紮羊角辮的白淨女娃,見到才到手的寵物死於非命,愣了一下,先瞥了眼洛陽,不敢生氣,隻好哇哇大哭,男童們也沒膽量給她打抱不平,隻是怔怔望著那個白衣姐姐,漂亮是漂亮,就是脾氣太差了些。徐鳳年生怕這群孩子無意中惹惱了女魔頭,趕忙先給洛陽打了個手勢,再屁顛屁顛去牆腳根忙碌一通,揪出兩隻水牛兒遞給羊角辮女孩,當作賠償。


  孩子們心性單純,得到什麽,失去什麽,開心和不開心都來去匆匆,也就不跟這對哥哥姐姐計較,稍稍離遠了他們,玩耍著水牛兒,聚在一起竊竊私語。徐鳳年看了眼洛陽,無可奈何,心想莫非這就是伴君如伴虎?真不知道人貓韓貂寺怎麽熬過來的,是叫韓生宣?聽說擅長越境指玄殺天象,也不知真假,對上洛陽搏命,有四分勝算嗎?


  徐鳳年浮想聯翩時,洛陽拐過了巷角,在一座攤子前停下了腳步,徐鳳年抬頭望去,是個販賣燒羊肉麵的狹窄店鋪。洛陽率先落座。店鋪老板是個肥胖婦人,不過長相麵善,一看就是樂天的性格,見這對年輕男女都貴氣,越發熱絡,自賣自誇起自家的羊肉麵,說羊肉是前腿兒和腰窩子的嫩肉,而且潤味的小料純正,是傳了好幾代人的老方子,甘草陳皮黃醬,婦人一口氣說了將近十種,明顯生怕客人嫌棄店小物賤。徐鳳年笑著要了兩碗寬湯過水的羊肉麵,婦人雖是生意人,卻也難掩厚道本性,肉足湯多不說,還撒上了大把的鮮花椒蕊和青綠香菜末,再遞了兩根生脆大蔥。徐鳳年讚不絕口,他沒啥孩子緣,不過跟女人尤其是婦人打交道,委實是有天賦。店鋪子生意冷清,老板娘就坐在附近桌上,笑個不停。羊肉湯麵做得利落,徐鳳年吃得也利落,洛陽倒是吃得緩慢,徐鳳年幹脆再要了一碗。吃完結賬,碎銀太重,銅板太少,略有虧欠,徐鳳年本意是多付一些也無妨,不過婦人豪爽,也不知是下定主意要拉攏這兩位回頭熟客,還是惦念徐鳳年與粗糙漢子截然不同的俊俏,隻要了銅錢,臨行前徐鳳年說離城前肯定還要來吃上一頓,老板娘嬌笑不停,還說了幾句類似早生貴子的喜慶話,把徐鳳年嚇出了一身冷汗,好在洛陽置若罔聞,徑直離開鋪子。


  一路悠悠回到客棧,洛陽要了一間上等獨院房屋,兩人約好子時相見。徐鳳年回到屋子,見到一切安好無恙,就開始閉氣凝神養金蓮,期間默默養劍,一直到離子時還有兩刻時光,才開始準備歡喜泉之行。其實有洛陽隨行,利弊皆有,壞處自然是這尊魔頭心性叵測,不知道會出什麽幺蛾子,好處則是再壞的境地,徐鳳年都不至於身陷死地,哪怕是種神通和種凉一起出手,敵得過天下第四的洛陽?夜幕深重,徐鳳年負劍春秋,佩刀春雷,來到洛陽所在別院,她正坐在台階上仰望滿天繁星,武侯城樓高天低,景象異於南方太多。洛陽給了一個眼神,徐鳳年躍上屋頂,一掠而過,也不用去想洛陽是否跟得上,她若是都跟不上,徐鳳年早可以去離陽王朝的皇宮隨便拉屎撒尿了。


  洛陽如影隨形,徐鳳年換氣時好奇問道:“種凉隻是排名第四的魔頭,為何你說僅在你之後?”


  洛陽閑庭信步,言語冷清,“你那個暖房丫鬟,不一樣縮頭縮尾,隻願意排在末尾。”


  徐鳳年笑道:“當然都不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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