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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8章 窮蘇酥竟是太子,盲琴師原是魔頭(5)

  以蘇酥的五感遲鈍,自然無法感知劍匣藏劍的充沛劍意,劍氣有靈犀,對於蘇酥這類不習武的凡夫俗子也不會主動傷人。蘇酥跨過門檻,想著出門跟狐朋狗友們打鬧逍遙去,他這輩子都跟窮得叮當響的家夥打交道,對於眼前這種出手闊綽的公子哥,雖說腦子有點被門板夾到的嫌疑,但也不是他喜歡接近的,說到底還是會渾身不自在,容易自慚形穢。蘇酥就當眼不見心不煩了。繞過那人和那個古怪匣子,無意間瞧見牆腳芭蕉叢,蕉葉碎爛得跟惡狗咬過似的,他當下便怒氣橫生,爬上牆頭,叉腰對隔壁院子罵道:“王肥膘,你給蘇爺爺滾出來!上回你偷摘我家芭蕉葉子去擦屁股也就算了,這次你是貓叫春還是咋的,撓老子的芭蕉做啥?撓什麽撓,撓你那癡傻媳婦的奶子去!”


  隔壁院子傳來一聲怒吼,一個肥肉顫抖的胖子一邊拉上褲腰帶一邊抄著鋤頭就殺出來,“酥餅,皮緊了欠拾掇是吧?大清早喊喪啊!老子削死你!”


  蘇酥自顧自在牆垛上打了幾拳,自以為威風八麵,然後蹲在牆頭上,笑眯眯道:“還想爬牆?來啊來啊,就你這體型,在床上能壓得你那媳婦喘不過氣,小心別壓死了。到時候你可就真要求我幫你喊喪了。”


  胖子爬不上牆,鋤頭也夠不著蘇酥,一氣之下就幹脆甩手將鋤頭丟了出去,興許是昨晚在媳婦肚皮上力氣用得七七八八,沒了準頭,鋤頭落向小巷裏。蘇酥正想調笑幾句,轉頭見鋤頭要死不死偏偏砸向了一名路過女子,嚇得他趕忙縱身一躍,想要去攔住鋤頭,可驟雨以後的泥牆鬆軟,蘇酥一個踉蹌就要撲出個狗吃屎,便下意識地閉上眼睛。等睜開眼睛時,猛然驚覺自己被她抱在了懷裏。蘇酥一時間有些發蒙,不知道怎麽開口。胖子打開門,見到這一幕,也是目瞪口呆,蘇酥這小子祖墳冒青煙了,竟然還給一個娘們兒抱住了?王肥膘搖晃了一下腦袋,跑去撿回鋤頭,還真怕傷到了人,小門小戶,每一顆銅板都是要一顆蘿卜一個坑的,哪來的閑散銀錢去賠?真死了人,萬一若是北莽二等的人物,他就要全家給賠命陪葬了。


  目盲女琴師放下蘇酥,後者站定後赧顏笑道:“見笑見笑了。”


  大清早的,又有夜雨掃塵,空氣清新宜人,光線也就顯得格外清晰,蘇酥瞧真切了她,不漂亮,不過秀秀氣氣的,也很討喜了,像是鄰裏富裕人家走出來的姑娘,沒啥大架子,他喜歡得緊。


  蘇酥撓撓頭,問道:“姑娘,你昨夜等人,是等院子裏那個佩刀的公子?”


  她點了點頭。


  蘇酥習慣性一拍額頭,果然,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都是腦瓜子不太正常的,如此一來,蘇酥看她的眼神就有些憐惜。領著她進了院子,身後傳來蹲在門口看熱鬧的王肥膘一句調笑,“呦,酥餅,出息了啊,都帶娘們兒進院子了,打從娘胎以來頭一回啊,要不放爆竹慶祝一下?”


  蘇酥一腳剛跨過院門,聞言縮回頭怒罵道:“王肥膘,再瞎叫喚,晚上我帶兄弟去你家聽牆根去!什麽金槍不倒一夜七次郎,我看也就是提槍上馬就下馬的眨眼工夫!”


  胖子才要衝上去痛打一頓,聽到院門砰然關上,隻得罵罵咧咧回家睡回籠覺,還狠狠呸了一聲,心想老子有媳婦暖炕頭,你小子有嗎?接下來蘇酥才知道老夫子去私塾說過了這幾日不教書,齊叔依然打鐵,目盲女子隻是坐在後院,不像是發呆,不過也不怎麽愛說話,偶爾老夫子跟她閑聊才問一句答一句,至於那個不知姓名的公子哥,蘇酥橫豎沒看出門道,也就懶得理睬,就坐在後院欣賞目盲女子略顯拘謹的小娘子姿態,至於老夫子所謂非禮勿視啥的,才不當真。後來老夫子不知從哪個旮旯拿出半吊錢,讓這些年常歎自己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的蘇酥心情大好,做了頓有葷有素色香味俱全的豐盛午飯,姓薛的目盲姑娘吃飯時也一樣秀氣靦腆,小口小口的,蘇酥怎麽看都歡喜,老夫子在桌底下不知踩了多少腳,蘇酥始終不動如山,十分有大將風度。


  蘇酥知道那個佩刀公子哥端著飯碗就又去前院站著發呆了。


  老夫子時不時去那邊看一會兒,然後搖頭晃腦回來,蘇酥也不是沒有疑惑,可老夫子嘴巴嚴實,不透露半點,讓本以為有個大財主遠房親戚的蘇酥很是失望,好在有薛姑娘安靜坐著附近,讓蘇酥心裏好受許多。


  接下來半旬,薛姑娘皆是清晨來黃昏走,雷打不動。


  終於知道是姓徐的年輕公子哥還是走火入魔地呆在前院,蘇酥就納悶了,你要說即便你眼前杵著個如花似玉的姑娘,這麽不眨眼盯著看半旬時光也得看吐了吧?


  這一天,蘇酥坐在後院小板凳上,和薛姑娘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


  老夫子負手從前院走回,低頭自言自語:“精誠所至,六丁下視,太乙夜燃,勤苦從來可動天。既然有了這般數一數二的家世,還如此有吃苦毅力,是我趙定秀走眼小覷了。”


  蘇酥聽得含糊不清,高聲問道:“老頭兒,說個啥?”


  老夫子默然坐下,許久以後,說道:“要搬家了,往南走。”


  蘇酥白眼道:“咱們有那個錢嗎?再說了,去南邊做什麽?在這兒就挺好,不搬!”


  老夫子好似哀其不幸怒其不爭,揚聲道:“我說搬就搬!為何人家身在富貴尚且吃得住苦,你偏偏就吃不得?!”


  平時老夫子罵就罵,可今天有女子在場,蘇酥也有些急眼了,“放著有好好的安穩日子不過,憑啥要我去吃苦,顛沛流離跟喪家犬一樣,好玩嗎?!”


  老夫子怒極,顫聲道:“好一個喪家犬!對,你就是喪家犬!”


  老夫子竟然眼眶濕潤,指著這個年輕人,咬牙切齒道:“我西蜀三百萬戶,誰不是做了二十年的喪家之犬?!”


  一頭霧水的蘇酥嚅嚅囁囁,隻覺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但看到老夫子罕見的失態,也不敢再強嘴。


  一直安靜的目盲女琴師輕聲道:“老夫子,其實蘇公子說得也沒錯,為人處世,天底下任何人都隻是求一個不苦。像我這般的,在江湖上,也無非是求一個莫要身不由己。”


  老夫子並非一味蠻橫不講理的迂腐人物,隻是搖頭哽咽道:“可是他不一樣啊,他是蘇酥啊!”


  蘇酥其實不是挨了罵而委屈,隻是見到老夫子老淚縱橫,有些莫名的心酸,也紅了眼睛,抽泣說道:“對,我是蘇酥!可我就隻是在這裏長大的蘇酥啊。”


  訓斥蘇酥二十多年從來都是正襟危坐的老夫子默然,垮了那股不知為何而撐著的精神氣,就像脊梁被壓彎了。


  蘇酥心一緊,胡亂抹了抹臉,神情慌張,趕緊說道:“老頭兒,你說啥就是啥,我聽你的就是啊,你別嚇我。”


  老夫子重重歎息一聲,站起身走回屋子。


  隻留下犯了錯卻不知錯在哪裏的蘇酥,顧不得有女子在身邊,低頭抽泣。


  薛宋官猶豫了一下,伸手輕柔拍了拍他攥緊拳頭放在膝蓋上的手背。


  他如溺水將死之人抓住救命稻草般,死死握住她的纖細小手,抬起頭,哭泣道:“你告訴我哪裏錯了,我去跟老夫子道歉去。我不想他傷心,我也想有出息啊。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啊!”


  沒了古琴的目盲女子溫柔笑了笑,用另外一隻手幫他擦去滿臉淚水,輕聲喊了一聲:“蘇酥。”


  前院。


  這半旬無數次記憶起廣陵江畔的一劍天門開。


  深呼吸一口。


  徐鳳年一手負後,一手伸出,無數劍氣繭絲一改往日暴虐常態,溫順纏繞在他這隻手臂上。


  他平靜道:“開門!”


  劍匣大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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