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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5章 小拓跋狼戾狠絕,徐鳳年苦戰魔頭(5)

  當那一抹流華橫掃而出,拓跋春隼下意識眯起眼,就像常人抬頭望見日光,等這位這輩子都是一帆風順的小拓跋睜眼,隻看到一具攔腰截斷的屍體,以及那名終於悍然出刀的該死年輕人,短刀不知何時已經歸鞘,雙手撐住刀柄,緩緩直起腰杆,轉身麵對他與端孛爾紇紇。拓跋春隼不動如山,心中掂量了一下,若是自己麵對那一刀,刀劍在手,絕不至於被一刀抹腰而斬,更不用說斬殺端孛爾紇紇,這恐怕也是這名武學駁雜年輕人的城府所在,當初將自己打落下馬以後,便知道擒賊先擒王這條路行不通,就盯上了習慣駕馭彩蟒去禦敵的錦袖郎,好一場精心策劃的苦肉戲!

  被狠狠算計了的端孛爾紇紇咬牙切齒道:“小主子,此人被我末尾一拳砸傷了胸腔,運氣再也無法順暢,別說出刀,馭劍都難,就由我來收他的屍!”


  拓跋春隼白眼道:“能收他的屍是最好,別到時候收我的屍。”


  怒極的端孛爾紇紇這次顧不得溜須拍馬,隻是麵孔猙獰。徐鳳年和李淳罡分離以後,按照羊皮裘老頭的閉劍心得,一直艱辛養意,配合餐霞食紫封金匱帶來的神華孕育,這由兩袖青蛇演化而來的一袖青蛇,總算發揮出超乎想象的淩厲氣魄,卻也幾乎掏空所有精氣神,拉弓如滿月,幾乎繃斷了弓弦。


  春雷歸鞘以後,徐鳳年情不自禁地身體顫抖,尤其是握刀雙手,與端孛爾紇紇死戰一場,身體受創深重,最後一拳更是讓自己七竅流血,隻是前一刻被強行壓抑,此時緩緩淌出,滿臉血汙。其實初時遇上拓跋春隼和彩蟒錦袖郎,徐鳳年是不怯戰也不想逃,拓跋春隼想要以戰養戰,拿他做刀樁,他何嚐沒有這份心思。隻不過人算不如天算,多出一個端孛爾紇紇,才深陷泥淖,再想逃都難了。初次聽聞李老劍神的孕育劍意,徐鳳年不是沒有疑問,既然苛求一劍必殺人方可出鞘,否則劍意就有折損,豈不是有欺軟怕硬的嫌疑?對敵境界高過自己的對手,這一劍是出還是不出?若是不適宜出鞘,這與世間既然無龍何必學那屠龍技有何兩樣?但李淳罡始終賣了一個關子,沒有給出答案,隻說是行到山前知五嶽。徐鳳年再入在峽穀時的無悲無喜的空靈境地,這一瞬,春雷不再顫鳴,他緩緩閉上眼睛,層巒疊翠,劍意刀意,都是如此,在方寸天地的鞘室之內,春雷生機盎然。


  那股出竅春雷揮灑天地間的神意,好似奔流到海再複返,甚至逆流而上,節節攀登。


  生死一線有大悟。這是讀遍武庫千萬秘笈都不可能帶來的通明,如親見燈火,正是那所謂的低頭登山一甲子,方知昆侖山巔有盞燈。


  拓跋春隼不敢輕易涉險,計上心頭,望向在他看來賤如螻蟻的悉惕擒察兒,朝那幫已經嚇破膽子的騎兵招手,微笑道:“去,給牧民分發二十柄莽刀,告訴他們,要想活命,就劈死這名年輕人。不管劈死劈不死,隻要舉刀,我拓跋春隼都承諾給他們黃金千兩牛羊萬頭。”


  擒察兒武力平平,隻知道那名刀客極其不好惹,不過要他捏軟柿子則信手拈來。他領著二十幾騎策馬前奔,來到牧民身前,丟下二十多把莽刀,陰森道:“聽清楚了沒,咱們北莽軍神的小公子說了,你們隻要向那名南朝逃竄到境內的賊子舉刀,黃金千兩!牛羊萬頭!而且我,這片草原的王鷹,擒察兒,也答應你們,這座湖泊這塊牧場,都會贈送你們!若是不識趣……”


  擒察兒不敢擅權,連忙小心翼翼轉頭望向拓跋春隼,後者做了一個刀抹脖子的手勢,得到指示的擒察兒立即轉換臉孔,厲聲道:“就是一個死字!”


  拓跋菩薩的小兒子?


  呼延安寶心死如灰,眼見有一名青壯牧民移動腳步,要去撿起莽刀,他瞪大眼睛怒道:“你敢?!”


  牧民隻是停頓了一下,當他看到陸續有族內同胞走出隊列,原本動搖的決心便不再猶豫,一起默默拾起一把把刀鋒清亮的莽刀,牧民妻兒們也都撇過頭,不去看這一幕。阿保機衝出帳屋,攤開手站在騎兵和提刀牧民之間,稚嫩的臉龐滿是淚水。老族長閉上眼睛,老淚縱橫。一老一稚,兩張臉龐,在生死存亡之際,於事無補。呼延觀音奔跑向阿保機,一把抱住,滾向一邊,躲過暴怒擒察兒的縱馬前衝。作為悉惕,他是這片草原上毋庸置疑的主宰,他這隻雄鷹哪怕在拓跋氏眼中隻是土雞,也絕不是牧民能夠違逆的,此時見阿保機和呼延觀音竟敢做出頭之鳥,頓時凶性暴漲,抽出一柄加長鍛造的違例莽刀,彎腰狠辣劈下,呼延觀音的手臂被拉出一道深可見骨的傷痕。


  徐鳳年睜眼彎了彎腰,春雷在手中一旋。他背對著提刀行來的牧民,心境古井不波,對於人心險惡,因為見過太多的醜陋不堪,也就見怪不怪,何況為了部族和親人的生死,設身處地,是舉刀還是拒絕,都在情理之中。徐鳳年一手端春雷,一手抬臂,身後驀然斷江,出現一條溝壑,牧民前衝的陣勢出現一陣膽怯的騷動和凝滯,遠觀時隻見到這邊塵土飛揚,終歸不如眼見為實來得震撼人心,之所以舉刀相向,他們內心深處除了畏懼拓跋氏如雷貫耳的威名外,未必沒有存有這名年輕士子有一副菩薩心腸的僥幸,隻是草地驟裂以後,好似畫出一條生死界線,跨過雷池一樣要死,那份僥幸心理也就一掃而空,膽氣隨之衰減。


  徐鳳年盯住拓跋春隼,伸手撫平被鮮血浸透的胸前長衫皺痕,微笑道:“沒了彩蟒錦袖郎壓陣掣肘,再攔下我就不容易了,要不你我互相遊獵一次?”


  拓跋春隼猖狂大笑,笑得那張英俊臉龐都有些扭曲,指著徐鳳年說道:“中原有一句話叫作強弩之末勢不能穿魯縞,衝風之末力不能漂鴻毛,就憑你這副半死不活的模樣,還想跟我談條件?是不是呼吸都覺著肺疼了?你當端孛爾紇紇的那一拳是繡花呢?”


  徐鳳年道:“我馭劍有幾?你之前可曾猜到?同理,既然有第一刀,就不能有第二第三刀?再拉一個陪葬也不是不可以,殺一個魔道第六的端孛爾紇紇,似乎沒有殺軍神小兒子來得夠本。”


  拓跋春隼伸出一根手指搖晃了幾下,胸有成竹地笑道:“別嚇唬我,沒用,我是被你嘴裏的拓跋菩薩打大罵大的,唯獨不是嚇大的。你的性情我大抵知道一些,能殺人絕不廢話,現在話多了,就證明你小子差不多黔驢技窮了,嘖嘖,黔驢技窮,這個說法真是不錯,你既然是南朝灼然大姓的子弟,應該明白意思吧?或者說,你又開始在細微陰暗處布局了?我拭目以待,端孛爾紇紇,動手,四肢歸你,頭顱歸我!”


  拓跋春隼眯眼陶醉道:“以前不知道,遇到你以後,才發現原來懂一些詩書上的警言名句,嘮叨嘮叨,殺起人來會格外顯得有情調。”


  徐鳳年麵朝端孛爾紇紇,輕柔一嗬氣。


  一道金光急掠出袖。


  拓跋春隼嬉笑道:“雕蟲小技,你的馭劍殺人術比起我爹當年手下敗將之一,那位棋劍樂府的劍氣近,可差了十萬八千裏!”


  他臉上的神態雖然玩世不恭,眼神卻凜然,這柄始終不曾露麵現世的飛劍不論劍氣還是速度,都遠超先前懸空結網的八柄飛劍。


  成就大半劍胎的金縷。


  拓跋春隼沒有拔出刀劍,隻是與那柄軌跡刁鑽的金黃飛劍較勁,如同多情漢子調戲懷春女子,招蜂引蝶,一人一飛劍,煞是好看。


  徐鳳年已經對上奔至眼前端孛爾紇紇,後者愈戰愈勇,驍勇無匹,出手毫不留情,周身擰繩蓄力,一動則摧山撼嶽,遠了則踢踏鞭掃,近了就肘擊肩撞,勢必要將這個膽敢麵對自己還敢分神馭劍的年輕人撕去四肢。端孛爾紇紇形鬆意緊,出手如大錘,落手如鉤竿,看似兩肘不離肋,拉升幅度不大,爆發力卻傷人駭人至極,這名魁梧武夫雙腳趟泥步,如遊蛇蟒行,雙手擰裹鑽翻,循循相生無有窮盡。徐鳳年先前身受重擊,如今更要一心兩用一氣雙出,終於被端孛爾紇紇抓住空隙漏洞,抬腿膝撞,當徐鳳年腦袋被巨力反彈向後時,他又一臂掃出,徐鳳年整具身軀都被擊飛。


  徐鳳年輕語呢喃:“借我三千氣,斬你項上頭。”


  金光暴漲。


  本就是一直藏拙的飛劍在主人以搏命代價借勢而得勢以後,刹那間火上澆油,速度猛然提升數倍,直刺拓跋春隼眉心!


  千鈞一發!

  來不及躲避的拓跋春隼抬手以掌心阻擋劍勢,傾斜頭顱,飛劍金縷穿透整隻手掌,在他臉上劃出一道血痕。


  察覺到異樣的端孛爾紇紇心神巨震,不再追擊那名詭譎手段好像沒個止境的年輕人,掠至小主子身邊,生怕那柄飛劍還有殺招。若是被軍神寄予厚望的拓跋春隼死在龍腰州,別說他端孛爾紇紇,就是整個北莽魔道陪葬都不夠!


  拓跋春隼不去看手心,一巴掌甩在端孛爾紇紇臉上,瘋魔一般怒道:“滾去宰了他!”


  金縷繞出一個半圓,入袖隱匿,臉色衰敗如金紙的徐鳳年落地後一個踉蹌,吞咽下湧上喉嚨的血液,彎腰前奔,幾名擋在直線上的騎兵被連人帶馬一起斷江劈斬。


  端孛爾紇紇返身狂奔追躡而去。


  拓跋春隼五指成鉤,仰頭怒吼,“不殺你,誓不姓拓跋!”


  彩蟒遊弋在錦袖郎屍體身邊,時不時垂下巨大頭顱輕柔觸碰。拓跋春隼右手被飛劍洞穿,此時左手抽刀,一刀砍去毫無防備的彩蟒頭顱,再對著錦袍扈從一頓亂砍,何止是大卸八塊,比鞭屍還要血腥殘酷。擒察兒不敢騎在馬上,下馬以後也不敢靠近這位小拓跋,生怕被遷怒。拓跋春隼將因他而死的忠心扈從剁成爛泥,斜眼瞥向擒察兒,後者一哆嗦,跪在地上求饒,拓跋春隼冷笑道:“算你運氣好,是鷹師出身,擒察兒,派人去帶著你部落的鷹隼和騎士,傾巢而出,如果沒能獵殺那名意圖行刺我的刺客,你的部落就可以從草原上除名了。”


  擒察兒牽馬小跑到拓跋春隼身邊,滿頭汗水地遞過韁繩,小聲問道:“這些牧民?”


  拓跋春隼平淡道:“草原重諾,自然要贈送黃金與牛羊。”


  擒察兒忙不迭地點頭如小雞啄米,阿諛道:“小王爺不愧是草原上的王鷹。”


  拓跋春隼騎上馬,冷笑道:“之後是死是活,就不關我的事情了。”


  擒察兒愣了一下,恍然大悟,橫臂在胸,低頭道:“小王爺英明。”


  拓跋春隼看到馬鞍上空無一物,麵無表情道:“去拿一張勁弓,三筒箭壺。”


  擒察兒身邊的狗腿子立馬吆喝起來,馬上就有對拓跋春隼敬畏無比的騎兵策馬趕來。交付弓箭,拓跋春隼雙指拈起一根羽箭,挽弓以後,射殺了外圍一名騎兵。羽箭直透頭顱,騎兵墜落下馬。拓跋春隼這才眯眼點了點頭,抬頭看著那隻矯健悉惕擒察兒調教出來的黃鷹,心中再度泛起暴虐,若是錦袖郎不死,以他的熬鷹水準,豈是馬下這名鷹師出身的悉惕能夠媲美,那名老奴調教出來的大品雀甚至可以捕鷹殺隼!小子運氣真是不錯,拓跋春隼按捺下殺機,夾了夾馬腹,命令道:“讓你那頭畜生盯緊了!跟丟一次,我就剮出你眼珠子一顆!”


  擒察兒慌亂上馬,跟在小王爺身後。


  來去匆匆。


  呼延安寶所在部落牧民都是如釋重負,對這個勢單力薄的流亡小族來說,就像頭頂烏雲雖未散去,但起碼不至於當下便大雨滂沱。呼延安寶早已心灰意冷,隻是讓兒媳替呼延觀音包紮傷口。帳屋內少女疼得身體顫抖,卻仍是麵容堅毅,反倒是小孩阿保機在一旁心疼得哽咽抽泣,蹲在地上,不敢去看姐姐的傷口,把頭埋在雙膝裏。呼延安寶愧疚道:“都是我們害了這位南朝而來的年輕菩薩啊。”


  呼延觀音欲言又止,老人憂心忡忡道:“追殺恩人的,應該就是拓跋小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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