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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3章 小拓跋狼戾狠絕,徐鳳年苦戰魔頭(3)

  小拓跋嘴角滲血,他抬起袖口輕輕抹去,咧嘴笑意陰冷。方才本想硬扛全力一腿也要劈出一刀重創對手,但常年被父親喂招的他敏銳察覺到若是果真如此,恐怕就要兩敗俱傷,該死的是即便斷其一腿,自己就要付出胸口盡碎的不可承受的代價,不得已他隻好作勢收刀,刀尖朝向這該死家夥的襠部,隻要他敢不計後果,就要他斷了命根子,賭是賭對了,不過當下還是自己吃了大虧,等於白挨了一腳,氣血翻湧,這滋味很久沒有享受到了。


  有錦袍奴仆在一側策應,那名並未拔刀的年輕刀客沒有乘勝追擊,小拓跋吐出一口血水,緩緩站起身問道:“你小子如此有恃無恐,難不成入了一品?”


  徐鳳年握住離手不如以往酣暢淋漓的春雷,根本無暇顧及擒察兒與百餘騎兵的精彩表情,生死存亡的緊要關頭,既要對付這名年輕惡獠,還要應對那名錦袍老人的雷霆一擊,總不能還去偷閑欣賞那些別人眼中的驚訝與敬畏。至於牧民的死活,總得自己先活下來才有資格去想。


  小拓跋氣勢渾然一變,不再嬉皮笑臉,“不與你玩了。”


  徐鳳年這次還給他一個哦。


  狐裘狼帽的年輕人沒有惱羞成怒,反而刹那間沉心靜氣,右手握刀變成左手。


  拔刀以後,他右側腰間尚且懸有一柄好劍。慣用右手的他顯然隨時準備拔劍。


  收斂了輕佻,這名年輕人還真給徐鳳年帶來不小的驚訝,認真對敵以後左手刀更勝右手,罡風勁厲,幾次挑撩,竟然帶起風沙走石,幾欲刺破海市蜃樓直達肌膚。徐鳳年皺了皺眉頭,不得不鬆開一部分緊鎖氣機,以在鞘春雷當劍用,劍氣滾龍壁,這一招被棋劍樂府偷學去便成為一個響當當詞牌名的開蜀式,波瀾壯闊,而徐鳳年身形如遊魚,春雷雖然離手,駕馭起來,一樣天衣無縫。狐裘青年莽刀鋒芒隱約有紫氣縈繞,徐鳳年身體避其鋒芒,劍氣卻一漲再漲,同樣一招開蜀式,每過一遍,劍氣越滾越大,滾雪球一般,留下城十遍劍氣翻湧,將陶潛稚碾壓得沒有人形,此刻劍滾龍壁無數趟,這名年輕人雖有落敗跡象,但似乎總隔著一層窗紙,刀法始終不曾紊亂。


  習慣了跟劍氣磅礴的短刀糾纏不休,正當小拓跋自認抓住一絲竅門,徐鳳年在野牛群中悟出的遊魚式,不再一味退縮,而是遊滑到了小拓跋身前,一指彈開春雷,左手抓住莽刀刀背,正要有所動作,清晰可見不到二十歲的年輕人目露驚駭,但徐鳳年沒有痛打落水狗,絲毫不拖泥帶水地不近反退,果然,演技與武力一樣出眾的小拓跋終於拔出那柄北莽名劍,在徐鳳年胸口劃出一道狠辣的弧線,徐鳳年悄然呼出一氣,身形輕輕點地,往後飄去。


  地麵轟然炸開,當真是平地起驚雷了。


  一隻頭頂生彩冠的巨蟒衝出泥土,咬向徐鳳年落地右腳。


  錦袍老者沒有出手,竟然是這頭潛行破土而來的畜生展開了偷襲。


  徐鳳年沒有依照本能縮腳躍起,給狐裘青年和錦袍扈從露出破綻,而是一腳朝巨蟒布滿利齒的嘴中一踏而下!


  利齒劃破海市蜃樓,在小腿兩側滑出兩條血槽,而徐鳳年也順勢將這顆頭顱踩回地下。


  徐鳳年一踏功成,壓下小腿上劇烈的刺痛酥麻,隻是望向那名前行一步又退回的錦袍老者,丹鳳眼眸細細眯起,終於不掩飾殺意勃發,知道這陰險老頭子是誰了——北莽十大魔頭排在第七的彩蟒錦袖郎!

  此人年幼被棄於山野,不知被何物養大,不知是天賦異稟還是如何,自幼能知曉禽獸言語,年輕時候下山,便以豢養珍禽異獸著稱於世,不過壯年時不知天高地厚想要去道德宗禁地偷竊一頭幼年麒麟,被北莽國師一指擊碎脊柱,功力盡失,竟然仍是被他東山再起,再入金剛境。若說武道前途,他已然不可能晉升指玄,但因為飼養猛獸眾多,與人對敵搏殺,幾乎不需要親自出手,駕馭凶物,讓人防不勝防,尤其是當年一條頭冠七彩的母蟒化龍之際,不知為何尚未騰雲駕霧就死去,被他剖腹挖出三卵,三條幼蟒喂食無數丹藥與百種血肉,經過二十年有違天理的催熟,最終體型隻比成年母蟒差了一線,這才讓他成為十大魔頭裏排名猶在謝靈等人之前的梟雄。


  錦袍老人輕聲笑道:“大局已定。”


  小拓跋瞥了一眼徐鳳年被彩蟒牙齒咬破肌膚的小腿,將吹毛斷發的名劍緩緩歸鞘,重新玩世不恭起來,一臉惋惜道:“可惜了,便是金剛境高手被咬上一口,興許能活,但幾個時辰內也會迅速變成動彈不得的傀儡。看來你運氣不太好,還是要被我埋沙剝皮澆灌頭顱,好在不幸中的萬幸,全身麻痹,也不知道頭顱內被澆灌水銀的痛苦。”


  徐鳳年問道:“既然這老不死的東西是彩蟒錦袖郎,那你想必就是拓跋菩薩的小兒子了?”


  小拓跋揮了揮莽刀,點頭道:“拓跋春隼。”


  徐鳳年再次不鹹不淡地哦了一聲,繼續說道:“春筍?不如冬筍好吃啊。”


  拓跋春隼捧腹大笑,心情大好。


  他挺喜歡這類不好笑的笑話,殺人前聽上一聽,就像沒胃口的時候,碰上了一盤色香味俱全的上好菜肴,最是能下飯。


  隻不過下一刻他就笑不出來了。


  生冠彩蟒是珍奇凶物,除了蟒皮刀槍不入,更有龍象之力,不知有多少武夫死在蟒身盤繞下,隻不過徐鳳年並不知道彩蟒利齒劇毒能讓金剛體魄都失去知覺,一腳踏下,利弊都有,此時小拓跋和錦袖魔頭勝券在握,一直緊鎖隱藏氣機的徐鳳年毫不猶豫地大開金匱,直行直進,掠向這名魔道巨擘的錦袖郎,作勢要玉石俱焚。小拓跋老神在在,絲毫沒有出手的意圖,倒是老魔頭瞳孔收縮,腳底泥土炸裂,彩蟒再度破土而出,魔頭屹立巨如磨盤的彩蟒頭頂,居高臨下,渾身氣機如沸水翻滾,準備借彩蟒之力擋下這名南朝灼然大姓子弟的最後一擊。掠出五步時,徐鳳年身形驟停,一個踉蹌,魔頭心頭一鬆,嘴角冷笑,彩蟒吞食毒物無數,口噴瘴氣就能讓常人暈厥身亡,任你是金剛境界的高手,被利齒劃傷,毒汁浸染經脈,愈是運轉氣機,中毒愈是深入竅穴骨髓。


  徐鳳年僅是一頓,本該是泄露疲態的明顯頹勢,錦袍老者心意與氣機同時略微鬆懈,與人對敵演技精湛的小拓跋沒來由地喝聲示警,這位彩蟒錦袖郎看到佩刀男子身如遊魚,眨眼間滑至彩蟒身前,趁著在彩蟒抬顱燈下黑的盲區,不知如何轉折,然後就失去了蹤影。不擅肉搏廝殺的魔頭心知不妙,在野牛群中狹小空間輾轉騰挪也不顯身形凝滯的徐鳳年憑空出現在錦袍魔頭身後,一掌就要拍在這老王八蛋的後背。這一手摧碑式,取自聽潮閣武庫裏的一本拳譜秘笈,大有降龍伏虎的氣象。在武當山練刀時,搬至山上的秘笈古譜多是劍法刀招,後來趕赴北莽,因為要養意,就臨時抱佛腳,博采眾長,不再拘泥於刀劍,擷取了十八般武藝裏的一些精華招式,這一招摧碑手結結實實砸下,任你是厚重大碑也要寸寸盡碎。


  隻是才摧碑兩三分,徐鳳年就被橫空出世的一拳砸在左肩,狠狠摔出去,這次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偷襲與被偷襲,雙方都是時機拿捏恰到好處。徐鳳年落地站穩以後,嘴角獰笑,並無氣急敗壞,一掌摧碑未能盡興轟出,不免有些遺憾。他也不去看差點就給砸下蟒頭的老魔頭,而是望向憑空出現身型壯如獅虎的男子。以大黃庭感知天地的玄通,事先竟是沒有絲毫察覺到他的隱匿,隻好與手按拓跋春隼額頭那次如出一轍,再次放棄重創的大好時機,隻是單對單,徐鳳年完全有把握像慢慢耗死謝靈那般險中取勝,當下拓跋三人配合嫻熟,互成掎角,自己就有些身陷死境的味道了。


  擁有金剛境界的彩蟒錦袖郎雖然並未被重創,但仍是嚇出一身冷汗,轉身厲聲道:“小子,你活該千刀萬剮而死!”


  見到這名肉搏遠勝錦袍老奴的強悍扈從及時趕到,拓跋春隼心中大定,拎著莽刀,很有閑情逸致地拍了拍手掌,讚歎道:“不錯不錯,演戲本事與殺人能耐都是一流,剛才以一敵二,就已經讓我拔劍,我想你肯定還有壓箱底的絕技,不妨一並拿出。”


  徐鳳年冷笑道:“要裝大爺,好歹先把我打趴下再說,否則你有何資格在這裏浪費唾沫?有意思?”


  拓跋春隼不怒反笑,耐心解釋道:“原本我殺人也不喜歡廢話,不過春筍也好冬筍也罷,既然有一盤美味佳肴在眼前,食客下筷前總是要稱讚一下色香味,這也是人之常情。這位真人不露相的南朝豪閥公子,見諒一個。事先說好,等你被塞進黃沙,剝頭皮時我廢話肯定還要多,若是口水不小心與水銀一同滴入你頭顱,千萬不要介意啊。”


  徐鳳年笑了笑,問道:“既然有了一位敵不過麒麟真人一指的高人錦袖郎,敢問這位給春筍當奴做狗的大兄弟,又是何方神聖?”


  魁梧漢子眯了眯眼,言簡意賅地答複道:“端孛爾紇紇。稍後我會扯斷你四肢。”


  徐鳳年隻是伸出一隻手,手心朝上。


  拓跋春隼扭了扭脖子,緩緩走向徐鳳年,笑道:“我來我來,好不容易找到你這麽個絕佳的刀樁,我要慢慢玩。”


  拓跋春隼隨即招了招手,對那幫呆如木頭的螻蟻騎兵吩咐道:“擒察兒,不要去管這些牧民,去拉開獵圈,守住東南西北四個方位,每二十五騎為一隊,這位公子若是僥幸逃出圈子,不管你們是用戰馬撞擊,還是拿命填補空缺,隻要拖延下他的腳步,你這個悉惕就算立了大功。”


  擒察兒還真怕拓跋小公子要他率領部落騎兵去進行與自殺無異的搏擊,既然是外圍遊獵,這就不算為難,立即帶著一百騎兵遊弋在兩百步以外。


  拓跋春隼和錦袍魔頭以及端孛爾紇紇,呈現三足鼎立互為引援的態勢,無形中困住這名在網之遊魚,縮小他的施展餘地。


  占盡天時地利優勢的拓跋春隼開始加速奔跑,雙手交換持刃呈拖刀式衝向徐鳳年。莽刀不斷有紫氣流溢縈繞,隱約有了宗師風度。


  拓跋春隼的刀法簡潔樸實,刀勢皆是直來直往,少有花哨技巧,節奏鮮明,顯然是脫胎於戰陣殺伐,而這名北莽天字號世家子的奸詐在於握刀,單手雙手轉變迅捷,並未定式,不曾出鞘的劍,才讓人忌憚,這與徐鳳年腰間那把閉鞘春雷有異曲同工之妙,不過拓跋春隼的優勢在於他有錦袍魔頭和端孛爾紇紇做堅實後盾,隻要不被一擊斃命,他就大可以肆無忌憚地專注於走刀,而拓跋氏的體魄錘煉幾乎舉世無匹,根本不信此人能夠躍金剛到指玄。拓跋春隼廝殺得興致勃勃,酣暢淋漓,莽刀遊走越發剛猛,分明是以戰養戰的路數。天下精兵無不是如此打造。武道一途,走這條獨木橋的不計其數,隻不過尋常武夫,都沒有拓跋春隼這般恐怖家世,一旦陰溝裏翻船,也就萬劫不複。拓跋春隼且不論手段如何血腥殘酷,鍛煉出的心性,卻符合巔峰武道的一往無前。徐鳳年閉鞘掛刀,始終沒有拔刀的跡象,隻是雙手撥轉,與拓跋春隼和那柄莽刀進行徒手技擊,幾次一發而至,搶占一寸為先的先機,學嗬嗬姑娘以手做刀,一次刺鯨得手,才要以疊雷炸爛這名北莽將種的全身氣機,就被突如其來的彩蟒以蠻力撞開;一次是心神一動,左手巧妙一撥腰間春雷,短刀繞身一圈,彈在拓跋春隼腰側,然後拓跋春隼整個人已經被他一巴掌甩在臉頰上,擊飛了出去,徐鳳年正要追擊痛打落水狗,就被深諳近戰的端孛爾紇紇一頓糾纏,讓拓跋春隼借機恢複了氣勢。


  拓跋春隼看著與端孛爾紇紇近身大戰而不落下風的佩刀青年,大口喘氣,平穩了一下呼吸,笑道:“好玩好玩。”


  端孛爾紇紇位列北莽魔道十人第六,與借助外力的彩蟒錦袖郎以及那用音律蠱惑對手的琴師女子不同,靠的是實打實的雄渾戰力,號稱龍脊熊肩,是草原上首屈一指的搏擊高手,不知有多少角抵國手被他攔腰折斷。這廝短打直進,勢大力沉,拳罡幾如雷鳴,閃轉騰挪,更是不輸徐鳳年的遊魚式,這般難纏人物,若非有兵器拉開距離,欺身以後,簡直無解。拓跋春隼安靜調息,不急於再入戰場練刀,他有些好奇這名佩刀年輕男人為何寧肯與端孛爾紇紇貼身肉搏,也不願拔刀,以這人離手馭刀的玄巧本事,以及那滾湧如江河的磅礴劍氣,若是拔刀,分明可以更輕鬆一些。當拓跋春隼看到這家夥與端孛爾紇紇各自一拳砸在胸口,分別後退幾步,確認無誤此人已是金剛境後,吐出一口濃重濁氣,揮了揮莽刀,大笑一聲,“雖然不知你這金剛境為何能暫時壓下蟒毒,但我還真不信了,你能車輪戰到讓我三人力竭?”


  端孛爾紇紇雖然被一拳逼退,但臉色如常,卻也有些訝異這名年輕人的內力與耐性,當下默不作聲地撤出戰場,留給小公子練刀。


  徐鳳年伸出拇指,抹去嘴角血絲,拓跋春隼拿他練刀,他何嚐不是拿這三人打熬體魄氣機?當年李淳罡三四百兩袖青蛇,豈是白白挨打的?徐鳳年不敢說立於不敗之地,但若說三人輪戰,一時半會兒就被耗盡一身大黃庭修為與步入金剛境的體力,還真是天方夜譚。生死一線有大悟,徐鳳年雖然狼狽了一些,但無比珍惜這種機會,樂得跟拓跋春隼慢慢玩,隻不過嘴上不饒人,笑道:“好玩?當年我也是這麽跟你娘說的。以後你有了媳婦,我也會這麽跟她說。”


  錦袍魔頭微微張嘴,被這句話給驚呆,真是不知死活,難道不知道小公子的娘親,正是北莽第一人的女人嗎?端孛爾紇紇歎了口氣,有些佩服這小子的膽量,身處死地,還能嘴硬至此。


  拓跋春隼一臉無所謂,提刀走入戰場,不過右手按住了劍柄,緩緩說道:“既然一心求死,那我滿足你。最後問你一個問題,你的金剛境界為何與我兩名扈從不同?”


  徐鳳年報以冷笑,起手撼昆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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