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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1章 小拓跋狼戾狠絕,徐鳳年苦戰魔頭(1)

  聽到李當心這個名字,年輕人眼眸泛紅,伸手輕柔握住小雀,驟然發力,這隻空中獵鷹的雀兒頓時血肉模糊,死得不能再死,他滿手鮮血,咬牙道:『都該殺!』


  徐鳳年大碗喝酒大塊吃肉以後,低頭走出帳屋,呼延觀音跟在身後。


  徐鳳年緩緩走上一座小土包,除了少女,遠遠還鬼鬼祟祟地跟著老族長的小孫子,好像乳名是叫阿保機。


  徐鳳年望向夕陽,驀地眯眼。


  一隻原本悠遊盤旋的黃鷹哀鳴不止,掠過長空,搖搖墜墜。


  東北方向百裏以外,黃鷹墜地。


  有一隻小雀爪如鐵鉤,釘入鷹背。


  隻聞鷹捕雀,世間竟然還有雀騎鷹?


  神俊非凡的雀鳥飛到一名腰間左側懸劍又懸刀的年輕人肩頭,鳴聲清脆。


  狐裘狼帽的年輕男子身側站有兩名扈從,一名中年漢子身材健碩如雄獅,聲如洪鍾,“小公子,這一路趕來,已經被你殺了不下六百人和四千頭野牛,可曾盡興?”


  另一位身穿錦袍的老者陰惻惻說道:“十大魔頭,除了你我二人都是給小主子當奴的,其餘八位,可是一個都沒見著,豈能盡興?”


  年輕人冷笑起來,透著股濃鬱的血腥味,伸手逗弄著肩上小雀,道:“魔頭什麽的,殺起來其實也無趣,殺那個佛門聖人才帶勁。”


  自稱北莽魔道人物的老者點頭道:“這個兩禪寺的龍樹和尚,據說是白衣僧人李當心的師父,是該見識見識。”


  聽到李當心這個名字,年輕人眼眸泛紅,伸手輕柔握住小雀,驟然發力,這隻空中獵鷹的雀兒頓時血肉模糊,死得不能再死,他滿手鮮血,咬牙道:“都該殺!”


  狐裘狼帽的年輕公子隨手丟掉那隻捕鷹雀,拇指食指撚動,然後放在鼻尖嗅了嗅,淡淡地在狐裘上擦了擦。顯然是城府中透著酷烈的性子。


  中年漢子沉聲道:“龍樹老禿驢雖是個聖人,不過三教中人,境界水分太大,做不得準。一品四境,本朝武榜搜羅了三十餘人,天底下估計也就這些人能入小公子的眼。雖說金剛境有大小真偽之分,以佛門不敗金身為尊,不過說到底還是挨揍的本事,論起殺人,恐怕別說我與老哥這類魔道中人,就是比起儒道兩教,也大有不如。這兩禪寺禿驢最合適當作小公子的練刀樁子,一鼓作氣劈砍個八百一千刀,也好驗證佛陀是否真的金剛不壞。”


  錦袍老者嗤笑道:“端孛爾紇紇,你是真傻還是裝傻,聖人便是聖人,豈會如此輕易被打破金身,小心羊肉沒吃著,隻惹一身腥。你我斤兩相互心知肚明,況且小公子再好的天賦,終歸尚未二十,這一路與牛群對撞搏殺,仍是未能入金剛,隻是我們三人前往截殺龍樹僧人,能討得到好處?”


  漢子冷笑道:“這有何難,老禿驢進入我朝是機密,大可以讓小公子隨便找幾位大悉惕,召集起一兩千騎兵,用車輪戰碾壓耗死老禿驢便是,到時候小主子斬去頭顱,便是當今天下唯一殺死陸地神仙的梟雄,誰敢不臣服?”


  老者不屑道:“聖人若是一心想走,避而不戰,就算手握一兩千騎兵,追得上?”


  中年壯漢雙手十指交叉,全身關節劈裏啪啦作響,陰笑道:“老禿驢吃齋念佛,慈悲為懷,到時候咱們以幾百牧民性命要挾,若是敢逃,逃一步殺一人,看他能逃幾步?幾百人因他怯戰而死,傳出去,龍樹老禿驢就是個屁的聖僧,有何臉麵再去和我朝國師麒麟真人說佛法。”


  姓拓跋的錦袍老者神態陰柔如一尾水蛇,瞧著就讓人渾身不舒服,體格壯碩的中年漢子看上去顯然要更有正氣一些,隻不過二人言語反倒是後者更加諂媚,符合惡仆幫閑的身份。


  年輕公子抬手阻止了錦袍扈從即將脫口而出的冷言諷語,摘下腰間一枚漆黑鐵牌,吩咐道:“紇紇,你去附近幾大悉惕營帳傳我的命令,三天時間內集合一千兩百名控弦騎兵,到時候在黃鷹穀會合,一同攔截龍樹僧人。誰敢不從,許你先斬後奏,本公子就不信草原上還有不怕我拓跋氏的雄鷹。”


  端孛爾紇紇領命而去。


  能讓十大魔頭裏的兩位心甘情願做家奴的,北莽王朝除去皇室和年輕人所在的家族,別無分店。


  製式莽刀和一柄名劍在同一側交叉懸掛,狐裘狼帽的年輕人陷入沉思,他這次離家,除了氣憤於父親不願讓他單獨領兵前往姑塞州邊境,也有磨礪武道的意圖,父親明明是靠著輝煌軍功登頂王庭的無敵武夫,竟然對常年閱讀中原經籍的大哥那般器重,厚此薄彼,著實令他惱火,不過他雖不順眼大哥的所作所為,兄弟之情卻始終不曾淡薄,尤其是這些年自己闖禍無數,都是事事與人為善的大哥出麵擺平,不惜跟許多耶律、慕容子弟反目成仇,對此他還是十分領情,尤其是年初那狐媚嫂子主動勾搭自己,連父親都勃然大怒,不聽解釋就要廢去自己的武功,依然是兄長平息了父親的怒火,事後兄弟談心,拉上了那位名義上是他嫂子的女子,笑嗬嗬說他身體多病,遲早會早死於自己,兄死弟娶嫂,天經地義。看著兄長的溫良,還有那名女子的羞愧,便是以他傳自父親的天生陰鷙冷血,也是感動不已,記得年幼時父親仍未戰功彰顯,兄弟二人相依為命,的確是長兄如父,從不曾讓他受過族人半點欺負。


  這位草原大漠上的天之驕子喃喃道:“隻要你活不過四十歲,不與我爭,我一定始終視你為兄長。”


  鷹師出身的錦袍魔頭對小主子的誅心言語充耳不聞。


  年輕人摸了摸刀柄,問道:“最近的悉惕是誰?”


  老人笑眯眯答複道:“是回鶻部的擒察兒,掌管著兩三萬人,族人擅長豹獵和獅獵,擒察兒本是打捕鷹房的小官,給回鶻幾位族長上貢了幾頭好鷹隼,才當上悉惕。聽說部落裏的女子十分水靈。”


  公子哥冷漠道:“就去擒察兒那邊歇腳,至於女人,隨你挑。”


  錦袍魔頭與這名出身勳貴至極的年輕人相處,遠不像中年漢子那般奴顏婢膝,哈哈笑道:“知道小主子眼光高,瞧不上這些俗物,老奴可就卻之不恭了。”


  年輕人一笑置之,對他而言,北莽女子,除去屈指可數的幾位,例如本朝琵琶國手,號稱纖纖雙手精絕馬上鼓,傳言與北涼陳芝豹有一腿姻緣的那位公主,加上金蟾州慕容家族裏喜好豢養麵首的郡主,還有十大魔頭裏的一位琴師女子,還真沒有幾個能讓他提起興趣的。


  他突然問道:“聽說排在第十的魔頭謝靈死了?”


  錦袍老人平淡道:“謝靈巔峰時與洛陽一戰,僥幸不死,但應該受了重傷,老奴猜測由指玄跌入金剛,遇上奇人異士,被殺也不奇怪。魔道十人排榜,不像那武榜,本就是以名氣大小來定,不能服眾。前三甲還好,老奴與端孛爾紇紇後邊七個,就是一團糨糊,比如鴻雁郡主身邊的龍王,隻排第九,但對上第五的琴師女子,也絕對有六分勝算。說到底,武道一途,比試殺人手段,還是那些一步一個腳印踩過二品入一品,再金剛指玄天象,按部就班,如此成就陸地神仙境界的人物,最為厲害。一些個看似天資卓絕的年輕人,當下驚才絕豔,被傳得日後會如何如何地成就非凡,在老奴看來,其實都不值一提,故而洪敬岩猛則猛矣,以後成就恐怕遠不如那魔道第一人的洛陽,老奴縱覽北莽離陽兩朝江湖,百年以來,無非五人,龍虎齊玄幀和武當洪洗象算是同一人,接下來依次是王仙芝、主人、李淳罡、洛陽。後四人,可都是步步為營,小主子,所以別看耶律東床與慕容龍水這會兒境界比你高,但隻有你一人有望躋身此列,與五人並肩屹立頂點,老奴拭目以待,所以舍不得死,哈哈。”


  錦袍魔頭笑聲陰森瘮人,如惡鬼夜行見人笑。


  年輕人伸了個懶腰,緩緩說道:“被你這麽一說,又想殺人了。”


  夕陽西下,湖邊遷徙而至的牧民營地,驕陽作餘暉,酷熱逐漸淡去,清風習習,迎來久違的安寧祥和。草原牧人主要以肉和乳品為食,其中肉食來源於自然死亡的牛馬羊駝,以及狩獵而來的狼狐鹿兔,若有牛馬死去,就切成絲條,掛在日頭下通風的地方晾曬幹,內髒製成臘腸生吃,新鮮宰殺的羊肉是難得的盛宴,薄片浸泡鹽水,拿尖刀刺挑,手邊輔以濃茶去腥,十分美味。徐鳳年此時蹲在一旁在看牧民如何擠取馬奶。他們的擠奶方法奇特,先將兩根木樁釘入土地,拉起一條長繩,將母馬與幼馬係上一段時間,母馬會不斷跑至小馬身邊,異常安靜,擠奶過程就順暢許多,馬奶若是新鮮,就十分甘甜,絲毫不遜色於牛奶。徐鳳年看著呼延觀音和老族長孫女這些姑娘在那邊嫻熟地擠奶,馬奶倒入大皮囊後,交由族內少年青壯拿棍子攪拌和擊打。聽說這種“馬奶子”發酸發酵以後,沉澱皮囊底部的渣子用來喂食牲畜奴隸,上麵純淨的部分才為部落內上等牧民所享用,一些極佳馬奶還會進貢給悉惕。


  徐鳳年身邊蹲著乳名阿保機的小孩兒,他也不說話,就一直遠遠跟著這位心目中的神仙菩薩,橫看豎看怎麽看都看不厭。


  徐鳳年壓抑下燥熱情緒,從這個方向望去,剛好能看到呼延觀音的擠奶細節,不由嘖嘖道:“手法真是不錯。”


  隨後的正式晚餐,族長呼延安寶不但用烤全羊招待這位全族恩人的活菩薩,還拿出了珍藏的虎骨酒和地黃酒,主食是大麥和羊肉一起精心熬製的湯,這差不多算是這個部族的全部家底了。徐鳳年狼吞虎咽,尤其對於敬酒來者不拒,讓十幾位代表各自營帳赴宴的豪爽牧民又增加好感幾分,大多數人都喝得盡興,酩酊大醉,七倒八歪,老族長也不例外,倒是徐鳳年有大黃庭修為在身,海量的架勢,隻是滿臉通紅。散宴以後,他走出酒味肉香彌漫的帳屋,牧人對這位武力通玄的年輕人敬畏多過親近,也不敢打攪,徐鳳年來到湖邊飼養黃桐劍胎,飛劍入袖以後看到呼延觀音牽著躲躲閃閃的阿保機走來。


  少女壯起膽子,說道:“阿保機想向公子拜師學藝。”


  徐鳳年搖頭道:“不可能。”


  孩子雖然聽不懂南朝言語,但這尊菩薩的搖頭動作總看得清楚,一下子就耷拉著腦袋。


  少女猶豫了一下,輕聲道:“求公子教他一兩招拳法,隨便什麽拳法都可以。”


  徐鳳年笑道:“我跟你很熟?欠你錢了?”


  呼延觀音咬著嘴唇,眼神落寞。徐鳳年也不理會,折下一葉水草,屈指彈出,水草撕開平鏡般的湖麵,卻不是筆直前行,而是如魚蛇扭曲滑行。阿保機看得目瞪口呆,這可比族內那些角抵高手厲害多了。這倒不是徐鳳年有意在他們麵前抖摟風采,信手拈來而已。刀譜第六頁開蜀式,看似大開大合,其實繁複晦澀,第七頁遊魚式,仍是巧勢,相比劍氣滾龍壁,少了銳氣,卻多了幾分圓轉。而最新第八頁稱作青絲結,好似一團亂麻,讓徐鳳年一時間無處下手,當下閑來無事,就隻好自娛自樂,權且當作熟能生巧,便不斷折葉彈出,撕裂湖麵。富武窮文,除了家底一項,武道歸根結底還是要勤練不懈,這也是最大的攔路虎,否則豪閥世族,富比王侯,秘笈不缺,兵器不缺,打熬體魄的昂貴藥物不缺,按理說來都應該高手輩出,但事實上仍是尋常百姓出身的強大武夫占據多數,李淳罡也好,老黃也罷,出身都是貧寒市井,這恐怕也是武林遠比文壇更有生機靈氣的根源所在。


  北莽武榜除了十人排名公平公正,更吸引人的地方在於將兩朝兩個江湖所有晉升一品境界的高手都“一網打盡”,共計三十二人,即使有所遺漏,也是前無古人的大手筆。


  徐鳳年知道北莽榜上一品高手,有幾名年齡相仿的青年高手,其中耶律東床、慕容龍水這兩位都是皇室成員,前者是王庭皇帳裏冒尖的軍方新貴,與董卓南北交相呼應,後者是一名女子,可惜臃腫如肥豬,相貌堪憂。


  北涼這邊,陳芝豹和袁左宗都在榜上。前者更是被視作新一代槍仙。


  徐鳳年眯起眼,想起了曾經差點形成青衣殺白衣的局麵。


  於是就想起了她的酒窩。


  一陣細碎腳步聲打破了湖畔的寧靜,阿保機的姐姐小跑而來,跟呼延觀音嘀咕著,惡補過莽語的徐鳳年得知是母羊要生崽了,而呼延觀音應該是接羔的高手。一起到了羊圈,徐鳳年安靜地看著她有條不紊地接生羊羔,大功告成以後,她捋起一縷鬢角青絲,滿臉笑容。因為逃亡遷徙,部落的羊群大多瘦弱少膘,能熬過嚴冬就已經殊為不易,接羔就成了安營紮寨後的頭等大事。虎頭虎腦的阿保機按捺不住,在羊圈裏四處追攆,好不容易一記餓虎撲羊,撲住一隻體型稍小的羊羔,拎住後蹄,站起身提起羔羊後就是一頓亂舞,霸氣十足,看得徐鳳年都有些瞠目結舌,小家夥的姐姐叉腰訓斥,說不通道理,就去擰耳朵,小家夥鬆手以後,趁姐姐不留神就去抓捕另外的羔羊,其間被踹了無數羊蹄,沾了一身泥濘糞土,直到空閑下來的呼延觀音柔聲勸說,才總算放過圈內可憐的羔羊。阿保機不願洗澡,連呼延觀音也勸不動,徐鳳年拎住頑劣小兔崽子的領口,到了湖邊就呼啦一下丟進水裏,小家夥也不生氣,隻是在湖裏暢遊,傻樂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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